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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破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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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斐浑身的血液一凉,连自己已经被冯轸放开都没有察觉,倚靠在门上。冯轸说得没错,黑暗中人的嗅觉会变得无比敏锐,独属于冯轸的气味,此刻也像死前那桶水泥一样包裹着他,令他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他自己的气味,一定也萦绕在冯轸身边。
“你不说话,是承认了吗?”冯轸贴得更近了,卢斐听见他的呼吸声。与表面的游刃有余不同,冯轸的呼吸声急促,频率紊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卢斐生硬地否认。
“都这样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冯轸的声音越压越低,但卢斐还能听见他声线的颤抖。
卢斐意识到,在这个黑暗中,冯轸其实与自己一样惶恐不安。
“你以为我是卢斐?”卢斐轻笑一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你大可以带我去做鉴定,鉴定我有没有整容过。”
“我就是丹尼斯,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卢斐抓着冯轸的手,按在自己颧骨上往下压。
“整过容的话,你可以摸出来。”
冯轸真的在他脸上试探性的摸了几下。想彻底改变自己原本的样子,整形成另一个人需要经过非常复杂的手术,除了植入填充物外,还要对肌肉和骨骼进行精细的修整,而冯轸摸到的这张脸,肌肉走向十分自然,也没有任何填充物,也找不出一点人工改造过的痕迹。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改变身份,但你就是卢斐,我不会认错。”物理现实对冯轸没起到太大的影响,他松开手,继续坚称道。
“你靠什么认?”卢斐反问:“还是用不明不白的味道、感觉,就能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小斐,一个人的面貌可以变,可说话做事的习惯,无意间说的梦话,是控制不了的,再好的演员都控制不了。”
“好了,冯先生,我现在很累,不想听你这些胡言乱语,硬要把我当成另一个人。”卢斐又试图推开他,而冯轸不依不饶,低头直接粗暴吻上卢斐。衣物摩擦的声音悉悉簌簌,黑暗中冯轸找不准位置,双唇先碰上卢斐的下巴,找到路标后往上转移,近乎暴力的叼住卢斐的下唇,激烈地索吻。
“啪”的一声,卢斐用力打了冯轸一巴掌,趁他错愕之际将他推开,重新打开电灯,对着捂着脸,死死盯着自己的冯轸说:“你快走吧,不然我报警了。”
冯轸竟然不怒反笑,唇角上扬,对卢斐说:“你生我的气了,是不是?我过去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怎样报复我都可以。”
卢斐开口想说些什么,被冯轸急促的话语打断:“只要你留下来,不要再消失了。”
“冯轸,你疯了。”卢斐摇摇头
“你消失了五年,我当然会疯。”冯轸脸上一片苍白惨败,只有挨了卢斐巴掌的地方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头发和衬衫也因为卢斐刚刚的挣扎凌乱不堪,可眼神里的期待熊熊燃烧,整个人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卢斐不愿意看他这副样子,别过头。
“你消失五年的时候,我也没有——”
卢斐忽然意识到说的话不对,连忙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
说出来的话永远不可能撤回,这样的回答,就是承认了,自己即是卢斐,哪怕面目全非。
因为全世界有很多人会在意冯轸,而在意阿飞的,只有卢斐一个。
冯轸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一步步向卢斐接近,脚步沉得像能踏穿楼层。
公寓不大,卢斐和冯轸之间距离也不远,冯轸只走了五步,就走到卢斐面前,一步路要走一年。
卢斐警惕地看着他,也明白现在没有再补救的余地,但接下来的时间该如何面对,他毫无头绪。不可能像他和陈敏贞重逢那样,仅仅聊一些过去的事,他跟冯轸之间太多太多繁杂沉重的情感,超出了卢斐能承受的上限。
冯轸却没像卢斐担心的那样,做出过激的举动,他只是呆立在卢斐面前,一言不发许久,才伸手试探性的碰了碰卢斐的脸,又碰了碰他的手臂,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又哭又笑,嘴里喃喃道:“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小斐。”
卢斐亦没有避他,任由冯轸检验自己的存在,等到冯轸冷静下一些,不再语无伦次地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时,才疲惫地倚靠在窗户上,点了一支烟,转头朝窗外吐出细细一缕烟雾,再转回头对冯轸说:“我为什么死,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要找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冯轸的脸上满是震惊,双手搭在卢斐肩上:“而且你没有死,你还在这里。”
“我死过一次了,冯轸。”午夜寂静,似乎能听清卢斐指间柔和七星香烟里烟草燃烧的“哔剥”声。
“我死前,你给我打了电话,要我到港口去见你。”
卢斐身后满是裂纹的窗户玻璃终于彻底破碎,玻璃碎片随着雨水一起下坠,楼下很快传来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和咒骂声。
冷风从空荡荡的窗框吹进来,丝毫冲不冷卢斐和冯轸间的沸腾海水。
“不可能,卢斐,那天十号风球登录,我就算约你,也不会挑在港口,太危险了。”冯轸惶急地解释着,摇晃着卢斐的肩膀,连珠炮式地提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说自己死过一次,为什么又变成现在这样?”
卢斐头痛欲裂,浑身脱力,把烧了一半的香烟咬在嘴里,倚靠着窗框,手指抚摸残留的玻璃碎片,直到皮肤被划破,暗红的血珠涌出。
“我的事情,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尖锐的痛感让他平静下来,冷白色的灯光下,他不带任何感情对冯轸说。
“除非是你杀的我。”卢斐又补充道。
冯轸抓起卢斐的手指,用衬衫袖口拭掉上面的血,郑重地说:“不是我,我那天一直在医院。”
“好。”卢斐点点头,接着说:“现在你知道我没死了,你走吧。”
“小斐,那天我在医院,和郑姨聊了很多。”
“我不想知道,我妈妈也不会想听你说话。”卢斐不为所动。
“我问她,同不同意我和你结婚。”
冯轸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通体漆黑的丝绒小袋子,在卢斐面前打开,从里面倒出一对对戒,戒指设计简洁,线条流畅的白金戒圈上嵌着一颗晶莹剔透、打磨精致的海蓝色钻石。这样顶级成色的钻石一般都能拍卖到八位数,冯轸不仅拍下,还分割成两半,大大增加了这颗钻石的损耗率。
八年前,香港另一位女演员大婚,戴着的婚戒钻石只有这颗一半大,也被媒体争相报道了一个礼拜,从钻石产地到切割工艺,翻来覆去讨论个遍。
为表诚意,一掷千金,是豪门惯用的手段,而这其中能有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卢斐低头看着冯轸手心里的钻石,如果五年前看到它,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可是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来得太迟。
“我跟郑姨说,我们两个在香港重逢后,没有多少开开心心的好日子,互相猜忌,谁也不敢相信谁。我想了好久,忽然想到,如果我们去美国登记结婚,对媒体公开婚讯,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了。”
“我高中在你家店里打了三年工,我的品性你应当了解,小斐和我结婚,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他难过,会好好保护他,帮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最想当一次导演,我知道,可惜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冯轸还在对着戒指,重复着那一日对卢斐妈妈说的话。
郑莲香当然不会回答,她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心电图都没什么波动,只有胸口微弱起伏着。
冯轸却在戒指的反光里,看见了他和卢斐的未来,笼罩在暖黄色灯光下的温馨未来。他想清楚了,他和卢斐一切冲突的原因来自外界,而他们两个是天生一对,从十几岁时就确定了,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更适合彼此的人。
他一直幻想,直到想到两个人八十岁的日子时,被电话铃声打断。
电话是秘书打来的,秘书告诉冯轸,卢斐在下午四点左右忽然失联,警方已经组成搜索小组,在全港范围内搜查,并高价向民众征集线索。
“我知道了,你把戒指收好。”卢斐不再看那对戒指,视线失焦在墙角。
“有人比我更适合戴它,祝你早日找到那个人。”
冯轸握紧手中的钻戒:“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说这么直白,是你逼我的。”卢斐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不会和你结婚,现在也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小斐,你在生我的气,气我花了五年才找到你,是吗?”冯轸的口气小心翼翼:“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但这五年我没有一天放弃找你,我去过很多很多地方,我有很努力在找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斐摇摇头。
“冯轸,五年过去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各过各的不好吗?”
“我花了五年,终于靠运气好找到你,你现在跟我说,我们最好各过各的?”冯轸眉头紧皱,封锁起更加激烈的情绪。
“你本来就不该找我。”卢斐的声音轻飘飘的,走到茶水台的柜子里拿出猫粮,倒在小茉莉的食碗里。
小茉莉大概感受到晚上发生了重要的事情,也不像平时那样黏人,一直蹲在角落安静地观察他们。
“我们之间的事情,在你离开Z市成为冯轸的时候,就应该结束了。我爱的是阿飞,不是冯轸。”
“你现在情绪不好,对不起,是我晚上逼你逼得太紧,你要我走,我现在就走,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冯轸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挂着不成形的惨淡笑容,说。
“不是情绪的问题,还是说,你被我骗过那么多次还不够,还想被骗一次?”卢斐的眼神凌厉起来,但这样的尖锐,更多是对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