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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惟将终夜长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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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楚收到附子门的第三封信,上述了古钰在床榻间的神态,言辞淫靡傲慢,不堪入目。
什么计策布局计划理智统统被怒火碾成了碎片,他再也无法冷静,不顾旁人的劝说,一下提枪上马,如疾风般冲了出去。
祝缇第一次在白天出现,还叫人推了四轮车。他把古钰扶到四轮车上,锁住手脚,然后推了出去。
古钰心中不安。多日来,他所处方寸之地,不能以攻为守,便自然要轮到祝缇出招了。
这是古钰第一次出附子门总舵的大门,那外头暖阳正盛,寒风衰弱。附子门使君子左右侍立,还有众多持刀的江湖人,像是在等着什么。古钰看山下薄雾缭绕,似乎有东西在里头搅动,奈何雾气不散,看不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持长枪从雾中走出。
是千楚。
他站立不稳,似乎非常痛苦。
祝缇得意道:“想闯我附子门总舵,竟连瘴气都斗不过。山下几千兵马,就他一人能上得山来,真是有勇无谋。”
古钰惊诧,他料到祝缇会用他对付千楚,所以早些日子教觉凝传信给他,让他放心,不要来找他,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发生。祝缇既选择了延庆王,那安江侯便是他要消灭的势力。千楚就不该踏足这块地方!
如今叫他回去,也是来不及了。古钰不忍心看。
只听得千楚喊道:“古钰,别怕,我来救你出去!”
古钰猛地一挣手脚,那铁链锁得紧,他挣不脱,便咬牙道:“祝缇,只要你放了他,我便跟随你,为你谋划,助你夺得江山,国祚绵长。”
“只要他活着,我如何能信你呢?”祝缇一挥手,“杀了他!”两旁江湖人士提刀而起,向千楚围攻过去。
古钰闭上眼,祝缇却将他的眼睛扒开,道:“你的第一个主子,麟王,死的时候你没见着,太可惜了。这一个主子也要死了,必须得让你亲眼看着,免得你将来总也不死心。”
千楚身边血肉横飞,刀光剑影里,古钰甚至看不完全他的身影。他便竭尽嘶哑的喉咙喊道:“千楚,若你死了,我绝不苟活!”
喊声中,那边的打斗停止了下来。千楚虽浑身浴血,但仍然站立着,那些要杀他的江湖人躺了一地,残肢遍野。他撑着长枪,走了两步,也是向古钰近了两步,道:“等着,我来了。”
他的身影在光下晕开,如同在梦境里。
若真是一场梦,便好了。
祝缇的声音又将古钰拉回现实,“不如你来助助兴。”他说着,便解开古钰的衣物。冷风透入,古钰便猛地咳嗽起来。祝缇的手划过古钰胸前的根根肋骨,道:“你看,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真是令人倒胃口。”继而他朝着千楚喊道,“你这位谋士,见风使舵,苟且偷生。一旦你死了,他就会辅佐我。”
千楚喝道:“闭嘴!”
祝缇笑道:“你可曾与他如此亲密过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抚摸古钰的身体。
千楚恼怒,猛地扑去。第二波江湖人便围攻了上去。
古钰看着那处缠斗,竟觉得人之将死,那些身外之物便也无所谓了。他抬起头,看日头正中,恰到午时,西风起。
便笑道:“死期将至,看你横行得几时?”
祝缇笑得欢畅,“如今你诅咒我,又有何用呢?”
那一瞬间,传来沉闷的一声响。远处山头的浓雾顿时散开,滚滚向这边而来。只一会儿工夫,浓雾便笼罩了附子门总舵。
溪云初起日沉阁。
这是山雨的棋局。
那雾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待附子门徒警觉时,两侧的使君子开始一个个倒下。
祝缇猛地掐住古钰的脖子,问:“这是什么?”
古钰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山雨留在雾里的东西,觉得有用,便叫人炸开了。似乎那东西只对使君子起作用。”
古钰只可惜祝缇不用毒,不是使君子,竟没能伤到他。
“果然你还是死了令人放心。”祝缇恼羞成怒,一下勒紧了古钰的脖子。
那一瞬间,古钰看到一道明亮的刀光,在祝缇的脖子上转了一圈。鲜血顿时喷薄而出,掉落在他身上,竟还有些暖和。便听见晓天的声音,“不管如何,你今日都是要死的。”
雾气缓缓散去,露出晓天持刀的身影,就站在古钰的身边。她举刀道:“不服从我者,一律杀无赦!”
千楚那头的战斗蓦地停止,江湖人四散而逃。
千楚拄着长枪,跌跌撞撞向古钰而来。古钰使劲挣了挣双手,仍是挣不脱,只能等着他过来。千楚到了,扔下长枪,仔细地将古钰身上的衣物理好,然后抱住,说:“这外头太冷了,等下便带你进屋子烤火。不过,你先让我抱一会儿,我刚练完功夫,身上暖着。”
他呼吸急促,浑身颤抖。与人打斗时强撑着一口气,如今是一点力气都没了。
古钰忽然想起年少时,千楚为武他为文。他念书,千楚便兴而起武,一篇念完,千楚总是激动地抱着他,说:“你念的书抑扬顿挫,就像武功秘籍。你说我天天听你念,会不会终有一日悟出天下无敌的武功?”千楚说着还会抖着自己热气腾腾的衣服,“你看,你看,我都冒烟了,要练成神功了,暖和不?”
古钰那时并不怕冷,嫌弃道:“一身汗,快去换衣裳。”
此情此景,古钰不由轻声道:“快去换身衣裳,小心着凉。”
千楚紧紧地抱了一会儿,然后解了古钰身上的枷锁。他脱下衣服,将人裹紧,接着捡起了地上的长枪。
千楚的神色恶毒得可怕,饶是古钰认识他这么多年,也从未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正想问,却见千楚对着祝缇的尸身举起了长枪,一下刺入那已死透了的人的胸膛。
没有血溅起。
千楚不觉解恨,再刺一枪,再一枪,简直要把那尸体捣碎。
古钰急忙道:“阿楚,醒一醒……”没说完,他喉咙一痒,便不住咳嗽起来。
千楚这才回转神,如梦初醒般将长枪丢了,赶紧抱着古钰进入内堂。
觉凝便站在那炼丹炉前,看着他们。她道:“师叔要那样对你,我阻止不了。可是这毒来得急,我若再不出手,这附子门上下便得灭门。”
古钰从咳嗽中歇了一会,转头看她,见她的脖子上架着刀。便道:“我们就这几个人,要是附子门众人醒来,我们还有命下山去么?”
觉凝急了,“你们这就下山去,他们就算醒了想追也来不及。”
古钰道:“我不能给予敌人任何机会。使君子善毒,又熟悉山中机关,我不能冒这个险。我知道你心善,所以不会伤你。若有一日你无处可去,我愿意报答你连日来照料我的恩情。”
但他绝不会允许再有人伤千楚一分一毫。
觉凝的脸色一青又一白,怒道:“你便是这样报答恩情的吗?灭我附子门满门!天下使君子,都不会放过你!”
古钰淡然道:“你别忘了,还有少门主在,他说的话,才作数。”
他们在总舵等了一会儿,千楚调息完毕,这才开始下山。
古钰和千楚相互扶持着,山腰的薄雾渐渐褪去,冷风中夹杂着雨丝,有些隆隆的声音自远处而来。再走了一会儿,雾气一清,只见眼前几个巨大的水柱耸立着,落下的水汽将雾霭沉沉压下。
千楚解释道:“雪楼调了几个水龙队过来,用水驱逐山中瘴气。我等不及,便直接上来找你了。”
古钰道:“也不急于一时,何不再等一会儿?胜算要大上许多。”
千楚苦笑道:“我收到你的求助信,真是一刻也不敢等。一想到你在他人手中受苦,我心里就煎熬得很。”
古钰疑惑,“我何时给你写过求助信了?”
千楚惊讶道:“你在信中索取的那几味药不是字谜么?你曾经学过些药理,又落在他人手中,难道不该用这么隐蔽的方式求助么?”
古钰一怔,道:“附子门乃用药的鼻祖,我落在他们手中,再用此种方法求助,岂不是找死?”
千楚一脸疑惑,“不是你,那是谁向我求助了?”
古钰心下一动,眼前隐隐浮现出觉凝给他写信时的奇怪神色,他忽然露出一丝笑,道:“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以后,这种明知是陷阱的地方,便不要闯了。”
千楚道:“刀山火海也得去,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若没有这封信,我还以为你在附子门内好好调养,谁知道你危在旦夕,明知是陷阱,那也得闯。”
古钰笑道:“都是主公了,那么多人仰赖着你,为我一人,不值得。”
千楚看着他,神色极其严肃,“值得。我自己的命,我想用来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
古钰不再说话,只觉得累得很。这千楚从小就倔,他想做的事,谁也劝不了。此事也怪不得雪楼他们劝谏不力。
到了山下,驻扎着一排军队,几个骑马的将士赶紧上来迎接,他们身后的士兵也听着指挥入山去了。
又在山下休息了一会儿,便有马车遣来,随后跟着行云一行人。
行云怒气冲冲,见了晓天便问:“我爹呢?你让我干的我都干了,快放了我爹!”
晓天不紧不慢,“我帮你们铲除异己,你怎么不感谢我?”
行云道:“那可都是我的叔叔伯伯!”
晓天笑道:“你的叔叔伯伯?自你爹引狼入室以来,这附子门内多的是他人势力,你怎么不问问你爹,他在门派内说话能算几个数?你还得问问你爹,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着山雨走?你就是个那些所谓叔叔伯伯们握在手里的人质!最后,你再问问你爹,我做了这些事,他高不高兴?”
行云看着她,没有说话。晓天不再笑了,道:“小公子哥儿,认清楚了没,这就是现实。”
行云眼中的怒气退去,继而抱住她,道:“你说的我当然知道,但我也不要你替我做这些事。”
晓天唇角一翘,但没有笑,更没有推开行云。只道:“这天下的使君子,从此便听你号令。”
行云愈加抱紧她,喃喃道:“我不稀罕,我也不在乎……”
晓天柔了声音,“好,你什么都不要,我悬壶济世的小神医。”
“把小字去掉。”
古钰和千楚走上马车,忽然见山边的草丛里一动,似是有人躲在里头,千楚大声道:“谁?”
那草丛动了一阵,从里头走出一人来,是觉凝。
古钰撩着车帘问她:“书生与公主的戏本可想听?”
觉凝点点头,便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