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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她还能去相信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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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吴山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悠悠哉哉地慢慢前行。
马车内,一个老者靠着车里的软枕,睡得正香,竟是李春,他的身体跟随着缓缓前行的马车一摇一晃,好不自在。
一匹骏马从对面呼啸着疾驰而来,卷起阵阵尘土。拉着马车缓慢前进的马儿似乎受了惊吓一般,前蹄高高扬起,长嘶一声。
紧跟其后的马车骤然停下,马车内正在酣睡的李春猝不及防地跌下软榻,若不是他迅速反应过来,用手拉住榻脚,稳住身形,恐怕得在车里滚几圈,磕出几个大包。
“车夫,发生什么?”李春掀开车帘,问车夫道。
“客官,刚刚过去一匹马,跑得太快,惊着咱们的马了。”车夫回道。“无须担心,路上赶车常有的事,我将马车再靠边一些,再有马儿过路,跑再快也不会惊着咱们的马了。”
李春听了,索性从马车里出来,坐在车夫旁边:“在车内待着也无聊,我出来与你一同赶马车吧。”
“成!”
车夫往旁边让了让,两人并排坐着。
没过多久,刚刚飞驰过去的骏马又折了回来,又激扬起漫天尘土。拦在马车前面。
拉车的马儿又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李春早预料到这一幕,双手紧抓住马车,才没有摔下马车。
待马儿稳下来,扬尘也散去,李春才看清对面那人,身着镇北王府护卫服饰,应是从萧时慢队伍中分离出来的。
“李神医,真的是你,太好了!”那人率先说道。一边说一边翻身下马。
“你这么着急,是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李春问道。
“墨公子身中剧毒,生命垂危,还请李神医速速跟我前去救治。”护卫说道,人已经走到李春跟前,伸出手要扶李春下马。
听到江墨性命垂危,李春心中也急,手往护卫手上一撑,便跳下了马车。
“怎么会中毒?你们郡主可还好?”
“郡主与墨公子在神女崖看云海时遇到刺客突袭,郡主倒是无碍,墨公子手上有刀伤,想必是刺客刀伤淬了剧毒,我来时,墨公子已经昏迷不醒了。”
李春走得太急,脚下被石子绊住,差点摔倒。
此时此刻,他听着护卫的描述,不禁后背冷汗涔涔。脑海中回想起两日前江墨与他的谈话。
*
两日前,李春答应萧时慢镇北王府之后,江墨又悄悄去他的房中找他。
“阁主,我当真要回去吗?吴山路途遥远,您身上负伤,郡主又对您虎视眈眈,我实在不放心。”李春问。
“你不必回去,我让你答应,不过是想遂了娇娇的愿,顺便看看她又想干什么罢了。”江墨回道。
“那宁儿那边……”
“我吩咐暗卫盯着,你也不必忧心。待会出发,你先佯装回去,而后折回来,跟在后面,如此,不管途中我和娇娇谁出意外,都有你在。”
“是。”李春应道。
*
“李神医,时间紧迫,你与我同乘,半个时辰便能赶到神女崖。”护卫说。
李春回过神来,忙应了声好,在护卫的帮助下上了马。
李春虽然在江湖上是大名鼎鼎的神医,活死人肉白骨,医术出神入化,却在武术上一窍不通,包括骑马,他也是不会的。
待护卫上了马,双腿夹紧马肚,骏马瞬间飞驰,他吓得脸都白了。
周边的景色变成一片虚影,极速下的风吹得他不敢睁眼,马背上的颠簸也让他腹中翻江倒海。
待到达神女崖萧时慢停留的队伍中时,李春整个人几乎虚脱,下马后双腿发软,扶着树弯着腰不停呕着肝水。
队伍中的随行医师见状,立马拿了薄荷油过来,擦拭在李春的太阳穴上,待李春漱口饮水后,又拿来鲜姜片给他含着。
坐着歇了片刻,李春才缓过来。
此时,坐在车中对萧时慢的盘问,林嬷嬷还在左右为难:“郡主,虽然老奴随身伺候王爷,但不该听的,老奴皆闭着耳朵不听,实在不知啊。”
听到马车外又乱哄哄的动静,又有人唤李神医,林嬷嬷仿佛等到了救星,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说道:
“郡主,李神医来了,老奴去请他过来。”说着,麻溜下了马车。
萧时慢也掀开车窗的挡风帘,正好瞧见林嬷嬷往李春歇息处跑,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李春在众人的搀扶下,跟着林嬷嬷往马车这边过来了。
李春竟真的来了,他不是早就回来北疆城了吗?为何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难道他对自己阳奉阴违,偷偷跟在车队后面?
但是他又为什么那么做呢?他是自己带回府中的,按理说,整个镇北王府,唯有她与李春关系最为亲密,没有道理欺瞒自己。
除非,他并不是一名纯粹的江湖神医,另有听命之人,而那人要他来北疆城的目的,本就是镇北王府,收她为徒,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在脑海中瞬间消散,萧时慢怎么抓也抓不住。
本以为前世遇到李春,是偶然的奇遇,如今看来,并不简单。
萧时慢放下车帘,移至江墨身侧,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依旧微弱。
她攥紧手心,心中道:这江墨真是命大,明明两次都已经到达绝境,却又重获生机。
“李神医快!”车外传来林嬷嬷的声音。萧时慢忙坐回原来的位置,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此时的反应太过冷静,于是掀开车帘,去迎李神医。
车帘一打开,萧时慢便看见李春苍白如纸的脸,一边伸手去拉李神医,一边皱眉道:“师父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无妨,无妨。”李神医回道。
上了马车后,李春仔仔细细查看了江墨的胸口上的旧伤,以及手上的毒伤,萧时慢则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春,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袖。
冷不丁地,李春突然问萧时慢:“娇娇,我给你的毒药呢?”
“在神女崖遇刺时,掉入神女崖了。”萧时慢不假思索回道。
“那就怪了,墨公子中的毒和我给你的毒药一模一样。”李春说。
此话一出,车上的林嬷嬷一脸惊愕地看向萧时慢。萧时慢立马坐直身子,拿出郡主的威仪,也不再唤李春师傅:“李神医意思是我给墨哥哥下了毒?”
“郡主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春见萧时慢面露不悦,忙道:“这个毒药,就是中毒的时候比较吓人,伤口发黑,昏迷不醒,七窍流血,但是十二个时辰之后,这毒就自行解了。”
“什么?”萧时慢大惊道,难怪江墨中毒之后,症状万般凶险,却一直还吊着一口气。
“不然,我怎么敢拿给郡主呢。”李春笑道,却笑得意味难明:“郡主若是能发现我那毒药能够自解,也算是在药毒道上的更进一步了。”
“看来是我没有好好钻研了。”萧时慢道:“若是早日发现你给我那毒药的端倪,墨哥哥中毒之后,也不会那么惊惶失措。”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嬷嬷感受到流动在二人中间的剑拔弩张,忙赔笑道:“虚惊一场。”
见萧时慢与李春都没有接她的话,又拉着李春下马车:“郡主,李神医跟着护卫一路骑快马过来,吃了不少苦头,我先带他下去歇歇。”
萧时慢将头撇向一边,不看他们,当是默许了。
待两人下车后,她才松弛下来,颓丧地靠在软枕上。
李春说的没错,江墨的毒,是她下的。
她以为自己这一次一定能够杀死江墨,没想到又败了。败在她还是太单纯,太容易轻信别人。
从镇北王府出发来吴山那日早晨,她去找李春要的毒药,便是为的这一天。
她于李春有相救之恩,而李春又是局外人,她向李春要一份毒药,李春根本没理由拿假药骗她,所以,她深信不疑。
而后,她又让小六去给闫灵送信,装信的锦盒底下,是一个暗盒,毒药便藏在暗盒底下。
信中,她要闫灵利用她从商的人脉,找些靠得住的人扮左山匪流寇,等在神女崖,待她与江墨单独出现时,便展开刺杀。
杀手假意刺杀她,实际目的是用淬了毒的刀划伤江墨,让他中毒。
思及此,萧时慢眉头突然皱起。
她让闫灵找人扮作山匪流寇刺杀,特意强调了,江墨武功高强,无须恋战,只令他受伤即可撤退,避免伤亡。
可是,回想当日情形,那些山匪流寇不仅招招致命,而且誓要死战,毫无撤退之意。
而且,下死手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人,而不是江墨。
萧时慢神情复杂的看着江墨,突然迷茫起来。
自重生后,她便以为,自己的敌人唯有江墨一人,如今看来,除了江墨,还有很多很多。
前世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父亲,便从来没有关注这些风云诡谲,只当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如今她踏入局中,认真审视这一切,才发现身边的人和事都不再是她以往认知里的模样,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兴许,酿成前世悲剧的人,不仅仅江墨一人而已。
接下来,她行事要更加小心了,可是,她还能去相信谁呢?
萧时慢闭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