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捡到百合花[西幻]》思也茫茫

39、玛丽安娜

　　“噢，天哪，饶了我脆弱的神经吧……”

　　回到家后，玛丽安娜关上房门，把母亲的抱怨关在门后。她专注地钻研着一片纸。

　　纸是她从魔法师聚会重金买来的，上面印着一串华丽的外语单词。

　　据说这是耐兰语，“耐兰皇家法师塔魔法师选拔邀请函”。

　　玛丽安娜把纸看了又看，反复确认着上面的意思，深深吸了一口气。

　　“玛丽安娜，我在说你！你倒好，把你的母亲关在外面，你这是什么意思？嗯？”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玛丽安娜赶紧把纸叠起来，一把塞进怀里。

　　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母亲出现在玛丽安娜面前。

　　玛丽安娜注视着站在门框里的女人：中年，穿着过时又肮脏的酱紫色旧衣，脸上几根皱纹并不显老，但很显刻薄。

　　事实上，她也确实很刻薄。

　　“你又去哪里乱跑了？让我看看。”母亲伸手就要抓她口袋。

　　玛丽安娜一猫腰，闪到母亲身后。

　　“你这是在干什么，和我对着干？我为你们花掉了我身上最后一个卢布，这就是你们对我的报偿？”

　　母亲眼睛瞪大。这是她即将歇斯底里起来的征兆。

　　“对不起，母亲。”玛丽安娜连忙说。

　　“就这样？你惹我生气，然后说‘对不起’，就什么事都没了？”

　　看来今天要出点血了。

　　玛丽安娜便乖乖地走到母亲身边，任由她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玛丽安娜的衣服口袋是重点检查对象，母亲摸了又摸，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圆饼——一卢布硬币。

　　“这才像话。”

　　母亲又数落了玛丽安娜一会儿，拿着硬币走了。

　　玛丽安娜肉痛了一下，但拍拍她保住的邀请函，又觉得这，实在不算什么。

　　毕竟，她可是花了十三个卢布才买到这个邀请函。

　　玛丽安娜虽然还不满二十岁，但她并不是傻兮兮的魔法菜鸟，在林赛王都街头，她已经做了三年的地下魔法师。

　　在地下魔法师的聚会里，她逐渐了解这个世界。

　　林赛王都是林赛的中心，但在魔法世界里，林赛王都的地位不如卡佩利茨随便一个城镇的地位。因为，林赛是凡人的王国，而卡佩利茨则是大魔导师的国度。

　　林赛有两种魔法师，一种是出入宫廷和上流社会的魔法师，比如卡佩利茨来的魔法师，比如奥尔加女士，以及他们的学生；另外一种，则是没有官方身份，没有社会地位的魔法师，即地下魔法师。地下魔法师没有系统的组织，多是自发的聚会和探索。

　　不过，虽然两种魔法师毫无交流，但他们有一条共识：卡佩利茨是魔法师的应许之地。

　　玛丽安娜在聚会上见到的一些熟面孔，已经不见了。有人死于非命，有人则彻底消失。传闻中，那些彻底消失的人离开了林赛，去西方寻求魔法。

　　在这种氛围下，玛丽安娜也有去西方的念头，不过，她只是想想。

　　但是，当耐兰皇家魔法塔邀请函在聚会上出现时，她还是忍不住买下它。

　　“凭着这封邀请函，你就可以去耐兰皇家法师塔当魔法学徒了。”卖家信誓旦旦说。

　　“耐兰皇家法师塔，这是什么，在卡佩利茨吗？”

　　“你这都不知道？哼。耐兰皇家法师塔当然在耐兰，但它和卡佩利茨也有渊源。它的主人是大魔导师路易莎大人，她是卡佩利茨大公的学生。”

　　玛丽安娜其实没听懂，但再问就太丢人了。于是，她不懂装懂。反正，这个法师塔听起来和卡佩利茨有关，应该很厉害啦。

　　“那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什么卖给我？你自己为什么不用？”

　　面对好东西，玛丽安娜的第一反应是警惕。

　　“这当然是因为路易莎大人只要二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不然你以为呢？”

　　“那如果我超过二十岁就不能用了吗？”玛丽安娜着急起来。

　　“当然！”

　　这可怎么办呢？她马上就要过十九岁生日了。而她长到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林赛王都过。

　　不对，也不是没有。

　　玛丽安娜并不出生于王都，而是出生于罗斯庄园。不过，她的死鬼老爹惹到了女巫，倒了大霉，母亲娜娜带着几个孩子离开，回了王都。那个时候，玛丽安娜还很小，根本没有印象。

　　在王都，母子几人依附着玛丽安娜的姥姥姥爷一家。姥爷是个神官，在认真地给女儿和孙子孙女们驱邪后，他严肃拒绝了他们搬来住的请求。

　　没办法，母亲只好带着他们在贫民区租了一个房子居住，靠着典当首饰度日。

　　但只靠典当，日子是过不下去的。有时候，母亲会带他们三个孩子去姥姥姥爷家要钱。

　　两个哥哥要脸面，总是不肯去，于是，年幼的玛丽安娜成了母亲去打秋风时的道具。

　　去多了，老人家有几分心软，看在可怜的小孙女的份上，多给一点。

　　等玛丽安娜懂事了，两位老人家会偷偷给玛丽安娜塞钱。

　　这些钱不多，但玛丽安娜认真地存了下来。

　　因为，她从小就有一个理想——当魔法师。

　　多年前，在一个街心花园，她第一次见到了魔法的神奇，第一次坐贵族的马车，第一次得到了免费的面包和衣服。

　　她太想过那个魔法师的生活了！

　　长大之后，她慢慢了解到，那个时候，整个林赛基本没有魔法师。如果有，只可能是奥尔加女士，或者外国人。

　　在奥尔加女士在王宫阳台发表讲话那一天，玛丽安娜特意挤在人群里看，虽然她看不太清，听不太清，但她就是觉得，她见到的魔法师，并不是奥尔加女士。

　　那么，那个魔法师是外国人？

　　那个魔法师说林赛语时，确实有些生硬和迟缓，那依然不是外国人可以轻易达到的水平。

　　这是玛丽安娜心中的未解之谜。

　　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耐兰皇家法师塔邀请函！

　　玛丽安娜失眠了一夜，在濒临天亮时下定了决心。

　　太阳一升起，玛丽安娜就出了门，去街口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去姥姥家。

　　“涅瓦区，伊万街。”

　　涅瓦区是富人区，而她现在所在的，是贫民区。

　　车夫多看了她一眼，想打听几句，但玛丽安娜完全无暇分神思考了。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怎么办。

　　她此行不仅仅是告别姥姥姥爷，更是想找他们要点路费。

　　然而，她的姥爷，是一个立场坚定的神官。

　　虽然现在教会没有烧死魔法师的权力了，但很多老顽固依然憎恨魔法师的。而且，据她观察，她的姥爷很可能是这些老顽固的一员。

　　玛丽安娜胡思乱想中，下了车，去找门房。

　　幸好，今天姥爷不在家，姥姥在。

　　在会客厅坐下后，玛丽安娜立刻说：“我是来向您告别的。”

　　旁边，女仆倒茶的手顿住。

　　“我要离开林赛了。我想去耐兰。”玛丽安娜不敢说得太直接，怕刺激到老人家脆弱的神经。

　　“噢？”姥姥倒是并不太惊奇，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要多少？”

　　“夫人！”女仆叫道。

　　“你先出去吧。”

　　玛丽安娜的惊讶程度并不比女仆低。女仆出去后，她吃惊地看着姥姥，说不出话。

　　“你是去学魔法吗？学魔法是要交学费的吧？五百卢布，够吗？路费你不用管，回头有去耐兰车队时，我们给你付。”

　　“啊？”

　　“不过你要注意，不要和任何人——特别是魔法师，透露你的生父是罗斯。罗斯当年惹的，是卡佩利茨的玛德琳大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让你母亲和你们住回来。”

　　“啊？？？”

　　“你的‘邀请函’不是邀请函，而是一封介绍，”姥姥戴着水晶眼镜，读了她的“邀请函”，和她不同，姥姥是懂耐兰语的，“但确实是关于耐兰皇家法师塔。他们在招魔法学徒。所以，你要去吗？”

　　“等等，姥爷不是神官吗？”

　　“现在不兴教会那一套了，魔法师才更得皇帝陛下喜欢。”

　　“但是，你怎么给我这么多钱？”

　　“我的远方表姐最近去世了，留给我一笔遗产。你妈妈已经给你的哥哥们花了足够多的钱，也没把他们捞出来。唉，趁她不知道，还是把钱花给你吧。”

　　就这样，玛丽安娜出奇顺利地踏上了去耐兰的旅途。

　　车队里，除她之外，也有些去耐兰皇家法师塔求学的魔法师，大家休息时就聚在一起，聊天。

　　一群人中，玛丽安娜懂得最少，于是她就少说，多听。

　　“哎，你们说，路易莎大人会不会出现？我们能看到她吗？”

　　“很难吧。”

　　“说不定呢。”

　　玛丽安娜心中的魔法知识谱系中，多一个叫路易莎的人物。尽管，除了这位路易莎很有名外，玛丽安娜对路易莎并没有别的了解。

　　终于到了耐兰皇家魔法师塔。

　　玛丽安娜兴冲冲地和伙伴们去了旅店，傍晚，在一楼酒店吃了在耐兰王都的第一顿饭。

　　旅店里有很多魔法师，大家肆意吹牛，谈天说地。说得尽兴时，干脆把桌子拼到了一起，喝酒打闹。

　　玛丽安娜不记得自己这一晚哈哈大笑了多少次，只记得，这是她人生中无数次回忆的夜晚。

　　这个时候，她很年轻；这个时候，她刚刚离开林赛，来到耐兰，魔法之地；这个时候，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对于未来，她有着无限憧憬。

　　不过，此刻的她，对于这一切只有朦胧的感知，没有确切的认识。

　　她开心地喝了很多啤酒，晕晕地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