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问道》风夭夭

3、第 3 章

　　凛冽的寒风时不时呼啸而过，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一眼望过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太清殿地处天界最北的一角，稍嫌僻静但地势开阔，常年风雪不停，连路过这里的神仙都没几个。

　　白湚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建了座长清殿，不处理公务的时候，便会在这里静修，或者邀三两个友人来此喝杯茶，下几盘棋。

　　但今日，白湚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他独自静坐在殿内，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摆着的那盆兰花，又想起还被他关起来思过的那个人，心下不禁越发烦闷。

　　他座下弟子为何就如此不让他省心！

　　罢了。也关了那丫头这么多天，苦头想来也受了不少了。

　　终究还是心头一软，白湚起身，朝殿外走去。

　　走到太息宫的某座偏殿前，白湚一挥衣袖，“吱呀”一声响，陈旧的大门随之缓缓打开。

　　这座偏殿荒废已久，也没有侍女洒扫，殿前的庭院里，只剩几颗神树挺着瘦骨嶙峋的残干，树下散着零乱的几片枯叶。

　　白湚微微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殿里一个女子应声跑了出来。

　　那女子一身素衣，发髻上只绾着一根荆钗，几绺长长的鬓发被殿门打开时灌进来的冷风轻轻扬起。

　　白湚定定瞧着她。

　　仿佛不可置信般，谦雪怔了一会儿，才缓缓跪倒在白湚面前，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弟子，拜见师父。”

　　白湚微微叹了口气。

　　师父这算是结束了对她的惩罚了吧。

　　这样想着，谦雪便回到了自己的翠微殿。

　　太息宫本挨着翠微峰 ，她修成人形后，白湚便在太息宫旁给她单独建了座翠微殿居住。

　　远远地见到她的背影，正在洒扫的一个碧衣仙侍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 ，一脸关切地迎了上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她的贴身仙侍烟雨。

　　谦雪性子随性 ，不喜规矩约束，也不喜欢摆主人的架子 ，和殿中侍候的仙侍都相处得很和气。见她回来，烟雨是真心地松了口气。

　　谦雪轻轻点了头点，嘴角努力扯岀一丝淡笑，示意她自已还好。

　　庭院里的花木旧打理得生机勃勃，葱笼滴翠，殿内的陈设也都整整齐齐。

　　谦雪不禁心中稍感欣慰，这些日子的委屈也稍稍平复了些。

　　回到寝殿，谦雪在梳妆台前缓缓坐下。

　　镜子里映出的一副身材风流窈窕依旧，散下的长发如同一挂幽黑的流瀑倾泻而下，唯独往日那张满月般的脸庞是肉眼可见的苍白，春水似的眼波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尘。

　　谦雪不禁苦笑。

　　看在师徒情分上，白湚神尊这是已经对她手下留情了吧。否则，私下凡间肯定不止是闭门思过几个月。她就这般受不住苦头？

　　许是内丹被收回，又被关了将近三个月的禁闭，身子虚弱不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枝被暴雨打残了的梨花 ，苍白又清弱。

　　正沉思着，一个白衣仙侍盈盈走了进来。

　　银欢是她殿里的掌事仙娥。因着曾经还为化形时，和谦雪在万灵苑的后山上互相照应过一段日子，也算故交。二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与交情与寻常姐妹相差无几。

　　因此，银欢在这翠微殿里也就比一般的仙侍自在许多。

　　一只纤手轻轻搭在谦雪肩上，银欢微微曲身，看着镜子里的清减容颜，声音里都是心疼和关切，“你看你 ，这段日子瘦了不少。我去药王宫取些灵药来，你该好好养养身子。”

　　谦雪点点头。

　　银欢转身出去了。

　　“见过古珏上仙”。

　　“见过古珏上仙。”

　　听见殿里有仙侍行礼问候的声音，谦雪旋即起身出去。

　　只见来人一席白衣，飘逸如山间流云。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庞上，高挺的鼻，微红的唇。剑眉星目，丰神俊美。

　　当还未看清来人的容貌，只有那抹白影缓缓走近时，谦雪就不自觉地想起读过的戏本子里描述的那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只是来人气度温文中自带三分冷冽和贵气 ，姿骨清绝让她想起师父长清殿后终年苍翠的竹，言谈笑语间又似春风化雨，令人着迷。

　　谦雪欠身施了一礼，恭顺唤了句“师兄”。

　　古珏看着她眉目间有掩不住的疲弱，眼底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心疼。

　　“身子可好些了？”

　　瞧这师妹一副孱弱模样，想来是被神尊责罚，免不了心生委屈，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谦雪微微一怔，但还是礼貌地回应：“不妨事。多谢师兄记挂。”

　　二人虽还算不上熟稔，但古珏曾经也颇得白湚指教，关心一下师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去见一见神尊吧，他定然也是挂念你的。”

　　闻言，谦雪眼里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欣喜。师父终于肯见她了吗？！

　　“别再惹神尊生气了。”古珏只当这师妹年少贪玩，那日又顶撞神尊，才好心提醒她一句，省得她又被罚。

　　回到寝殿内，谦雪看着镜子里自己清瘦的容颜，取岀一只玉梳，开始重新梳妆。

　　师父向来不喜欢女子娇娇弱弱的姿态。她眼下这一副病美人的模样，落在白湚眼中，不知是更惹他厌弃，还是会激起他一丝爱怜。

　　梳垂髻，点绛唇，着一身浅青素衣，发髻上的两只镶金玉簪是全身唯一的珠饰。只见镜中人顿时显得眉如远山，脸若银盘，一改方才的清弱不胜，平添了几分端庄气韵。

　　收拾妥当后，谦雪立即赶去了长清殿。

　　长清殿外果然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唯独殿前那一片梅林，在皑皑白雪中倔强地挺着深褐色的枝干，虬髯苍劲，盘根错节，在漫天飞雪里延伸，远远望过去仿佛没有尽头，是说不出的肃穆雄浑 。

　　虽还没到梅花盛开的时候，但雪下已经冒出了点点殷红，犹如点点泣血，尤为扎眼。

　　等到梅花胜放的时候，这十里梅林该是怎样的盛景啊。

　　正想着，一阵寒风刮过来，谦雪冻得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好冷。

　　白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

　　察觉到身后有人，谦雪连忙转身，躬身施礼，“师父。”

　　见她一身薄衣，白湚微微皱了皱眉。

　　他这长清殿岂是寻常之地，终年风雪不断，犹胜极北之地，冰寒凛冽修为不够的神仙根本难以抵挡。这个丫头，几时才能学会照顾自己？明明身子还虚弱着，也不知道多披件衣服！

　　不忍她在殿外站得太久，白湚终是开口道：“进来吧。”

　　“是”。

　　谦雪连忙应声跟了进去。

　　长清殿内并不比殿外暖和多少。但对于白湚而言恰到好处，毕竟，他这样的人，从不需要太过舒适的环境。

　　谦雪恭谨地站在殿中，忍不住看向白湚摆在桌旁的那一盆兰花。花形秀丽，叶碧如翠，纤细小巧，气韵清幽不俗 ，长得极好。

　　师父爱苍劲清雅之物，梅兰竹菊皆为他所喜。兰花似乎格外得他的钟爱，殿中总会摆一盆。

　　白湚看着谦雪，在心底叹了口气，责备的话，他已经不想多说。

　　走岀太清殿，谦雪脑海中还回想着方才师父的一席话。

　　白湚将内丹还给了她，她正要退下时，又嘱咐了句：“养好了身体 ，本尊便准你下界去散散心。”

　　关了她那么些天，以她的性子，想来是闷坏了。何况，那日他的怒火也不仅仅是因为她。就当是一点补偿吧。

　　过道上，一个衣饰华丽的白衣仙侍正领着一排小仙侍快步走来。

　　“你们都动作快些，仙子还等着药呢！”

　　领头的白衣仙侍脚步匆匆，一边还不忘扭头训斥身后的一众小仙侍。

　　“是”。

　　可怜那一众小仙侍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更加小心翼翼捧着手中的药盏。

　　玉箫仙子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若是不慎打翻了她的药，非被她扒掉一层皮不可。

　　正走着，忽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那白衣仙侍看着洒了一地的药汁和还泛着点点荧光的碎片，气得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溜溜圆，随即抬起头，对着身后吓得双手还在发颤的小仙侍尖声训斥道，“你是怎么端的药？回头看仙子如何收拾你！”

　　“你是哪个殿的仙侍？如此走路不长眼睛，打翻了我家仙子的药，你担待得起吗？”

　　那被撞的碧衣仙侍忍不住驳斥道“这位仙子，分明是你走得太急，先撞的我，怎的恶人先告状。打翻了你的药，赔给你便是。”

　　“这灵药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我这冰晶琉璃盏乃万年冰晶所炼，得之不易，你拿什么赔？”

　　一位粉衣女仙自一颗神树后款款而岀，略带嘲讽地开口道。

　　只见这女仙身披一袭华美的娇粉色流光锦衣，面容艳丽，身段窈窕，只是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让她妩媚的神态中隐隐生岀一丝刻薄。

　　玉箫盯着那碧衣仙侍，眯了眯眼，柔媚的声线中透出冰冷：“你打碎我的东西，又赔不起。你便将自己赔给我，由我处置吧。”

　　“既然我的仙侍打碎了仙子的东西，我先替她赔个不是。”

　　见那碧衣仙侍正是自己殿中的烟雨，谦雪立即走过去，对着玉箫道。

　　转身便吩咐烟雨：“去我殿中取一盏万年冰晶盏来，赔给仙子。”

　　她修成人形的时间并不长，化形后就一直住在翠微殿中，甚少出来走动，是以天界中人大都并不认识她，也不知她是战神的弟子。

　　玉箫犹不解气，但见对方歉也道了，礼也赔了，她没理由再咄咄逼人，这才傲慢地一扬广袖，领着自己的仙侍转身离开。

　　回翠微殿的路上，烟雨忍不住辩解：“刚才是那玉箫仙子的仙侍走得太急，我躲闪不急，才会撞上，并非……”

　　“好了，下次当心些就是。”

　　谦雪打断她，这样的锁事，她没兴趣去追究谁对谁错，但也不会由着自己人受人欺负。

　　一进翠微殿，银欢就关切地迎上来，手中的药盏正冒着缕缕白汽，“你回来得正好，刚刚煎好了药。多亏了古珏上仙，这万年雪参可是滋补的宝贝 ，便是药王宫都没多少呢。”

　　古珏给她送过药吗？！

　　这师兄，虽未与他深交，倒也是个心善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