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影的对白》路婷

9、无法释怀的人

　　北京的周六，路上的车辆很稀少，难得的清净，林佑天已经出门准备工作了，肚子虽然饿得咕咕叫，但腹中的肌肉块却坚硬的很。到达拍摄地后，他顶着蓬松柔软的头发坐在镜前，化妆师开始给他上妆，喷雾湿了一脸，化妆棉和脸蛋相贴按压，他微睁着懵懵的眼睛，不小心扫到化妆师脸上，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男总管和女下属起床吃早餐，还在议论严越他们两人，都不下来吃早饭，元馨更是信息都不回。她还在给自己充电呢，小腿外漏，头直接埋在了枕头边下，被子半盖不盖的，看这姿势睡得很香了，说不定在梦里自由翱翔呢，结束忙碌之后的一觉真是褪去疲惫的好方法。
　　梦还没做完呢，电话铃声响起，她伸出手找手机，眼睛眯开一条缝接听，紧接着又闭上了，“你好，是元馨女士吗？”“嗯。”“我们是薇琳美容院的，您上次买的全脸提升还没有做，请问什么时候有时间方便过来呢？”“我不在上海，回去再说吧。”“好的好的，打扰您了。”她放下手机，翻了个身，回梦里去了。
　　感觉才刚闭上眼，铃声又响了起来。
　　“元馨啊，昨天怎么样啊？”严敏温柔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她一下激灵起来，快要十一点了，恍然若知，离上一个电话已经过了俩小时了，她头从枕头下面慢慢抬出来，尽量用平缓的声音说：“都挺顺利的。”
　　“那严越有没有照顾好你啊？”
　　“严总您说笑了，他肯定有的。”
　　“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你总是这么懂事，不说他半点不好。”
　　“应该的嘛。”
　　“你们今天好好玩一天啊。”
　　“他好像要去朋友公司吧，还是工作的事儿要紧，我们在哪都能玩的。”
　　“这么多年我就没看你们俩好好玩过。”
　　“没事啦。”
　　“你这孩子。那你们午饭准备吃什么？”
　　“找家好吃的吃。”
　　“好，不要为了节省他的时间在楼下随便吃啊，北京美食很多的。”
　　“嗯，您放心吧。”挂了电话，她也随即起床了，拉开窗帘，阳光立马撒满了房间，轻轻踩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洗漱。
　　男总编已经带着下属去另一个合作的传媒公司探讨其他工作了，严越在酒店回复工作消息，插收了一条元馨的信息：醒了没？他秒回：嗯。
　　中午想吃什么？配合可爱的表情包，在严越眼里却像极了谄媚的笑，他心里冷哼，昨晚不陪我吃夜宵跟其他人散步，现在知道关心我了？他冷漠地打出一行字：不吃，去散步。
　　头顶三个问号在元馨的脑门上，大中午去散步？这个天气你确定吗？
　　他说：大厅见。
　　该死，说见就见啊，赶紧梳洗打扮，问候早了这是。半小时后，她提着包匆匆出门。
　　严越已经在大厅的沙发上喝茶了，今天没有衬衫，黑色短袖让整个人舒展很多，但眼镜下依旧面容冷漠。
　　“你要去哪里散步啊？”她坐到对面笑着问，这因阴阳怪气的机灵劲儿，仿佛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严越眉头一下舒展开来，“吃个牛排吧。”
　　“行吧我就是个陪吃的。”
　　严越顺手抚摸了下她的刚洗完香香的头发，在他眼里仿佛恢复了生命的活力。
　　餐厅里充斥着优雅的气息，大家的声音都很小，他们两人也很安静，严越还时不时回复着工作消息，“等下先去**公司一趟，晚上还有其他朋友一起吃饭。”
　　“那我就不去公司了吧？”
　　“去吧，多走动一下，帮你牵了《难猜》的制片后，你们还没见过。”
　　“晚上吃饭不是就见到了。”
　　他眉头一皱：“你现在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你没有积极跟我待在一起？还是...？”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她轻哼了起来，瞬间破了他快要引起来的火药。但他脑子转的飞快，立马开口嘲讽：“我们也没有激情啊。”
　　“是我以前单方面的心理活动。”她看向别处轻描淡写地说，拿勺子挖了一块烤整块的土豆，它用锡纸包着，十字刀切开，上面铺着浓厚的酱料，“这个好好吃啊，你尝尝。”
　　他瞥了眼那土豆，并不感兴趣，“你昨晚和谁散步啊？”终于问了心里想问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如刀锋利的眼睛，从他刚开始说散步就觉得奇怪，果然，有针对的。她无所畏惧，“一个帅哥。”
　　严越竟然笑了，但是嘲笑，“帅哥要抱你，你还推开啊？”这男人，肯定在想她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了。
　　“当然要推了，那是另外的价钱。”
　　“你还学人梗，厉害啊。”
　　“毕竟，我是个有边界感的人，不会来者不拒。”说着她又轻松地吃起了土豆。
　　严越有被内涵到，他继续拉回话题，“所以下午你不跟我去，是要见他嘛？”镜框下的眼睛狡诈一闪，“如果他是对你有价值的人，你就去吧，如果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你还不如跟我去见赵，刚出版的这本《烽火》，也多接触几个制作看看。”
　　“那走吧。”她随即就要拿包起身。
　　“土豆不吃了？”他饶有兴致起来。
　　“你这是不想让我去？然后故意诈我？”
　　“我可没有那么多花心思。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土豆吗？多吃点，吃完再去啊。”
　　摄影灯下，林佑天穿着新季服装凹着造型，一旁的吹风机呼呼作响，化妆师在一旁会时不时打理下头发，补妆，小北录下来发给了元馨，她在这头看了下，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严越察觉到她微起伏的表情，“跟我一起见朋友，这么开心啊？”“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
　　他开心，他当然开心，人类向来都是反骨的，当她满眼都是他，所有的笑都是从他身上折射到的开心时，他满不在乎，偏偏过期的糖最甜，试图把从前的感知安插到现在的每个细节里，满足他迟来的优越感。一下午，元馨温柔的影子徘徊在自己两侧，连朋友赵京辉都察觉的到，看她的次数，比上一次见面要多得多，便默认两人发展的还不错。
　　赵京辉摆宴，又叫上他们一些大学同学，还有《难猜》的制片及他的朋友，好多人啊，两个服务员倒了茶又倒酒，大家举杯同喝，虽没什么庆祝的事情，但大家都好激昂呀。元馨在中间寡淡得像白开水，以前脸上还有些谄媚的笑容，现在只有礼貌的微笑。

　　酒足饭饱，大家起身准备离开，同学中一个叫夏梵的女人帮元馨把包递过来，若有所思地轻声道：“宛宛类卿。 ”
　　她被这莫名其妙词汇整懵了，眼睛瞪大起来，及其疑惑地问：“卿儿是你吗？”
　　又气又无语！夏梵想翻白眼，刚翻到一半，赵京辉出现在视线里，赶紧抬起手揉眼睛。
　　一旁的制片把这三个人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另一个制片问：“你笑什么？”他摸摸对方挺起来的大肚子，笑道：“好圆，好鼓。”
　　严越的同学看到他这动作，扭头瞄到了严越身上，“这毕业后一点儿没胖的还是你呀，精瘦！”
　　“有才女相伴，当然不会胖的，精神粮食到底是比让人发胖的酒肉好呀！”另一个同学羡慕地说到。
　　严越骄傲地笑了。
　　夏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口中的才女一眼，悠悠向门口走去，轻飘飘落下一句：“仿品罢了。”
　　大家也都往外走去，严越不解地问：“她说你的包是仿的？”元馨看了一眼没答话。互相道别上车后，严越用自己手机打开购物官网递给元馨：“看喜欢什么款，挑几个包吧。”
　　“干什么？”这个温柔的女人有点诧异。
　　“送你。”
　　“为什么要送我，你在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庆祝新书销售破百万，奖励你的。”
　　“那也应该是严总发奖品，你又不是我们公司的直系领导。”
　　他被怼住了，沉默几秒组织了下语言，轻声道：“不想你被别人看不起。”
　　车里的冷气十足，也没冲散元馨眉宇间的温柔，她的眼睛闪着黑夜里静谧又迷人的光，同样轻声道：“看不起我的，不是你吗？”
　　“为什么这么说...”他愣住了，这句话是他有限的理解能力触及不到的一面。
　　“你只看见她给我递过来了包，就觉得她说的仿品是包。”听到这儿，严越竟不知该怎么狡辩，北京的夜晚并没有浓浓湿气，就觉得一头雾水了，陷入了沉思。“那看来是我思想狭隘了。”车子又过了一个红绿灯，他还是白色不得其解，“那她到底说你什么？”
　　看吧，人就是在意模模糊糊的东西。
　　元馨轻飘飘一句：“你去问她啊。”
　　酒店门口，小北跟在林佑天后面拿行李，他们今天结束工作，换到了元馨所住的酒店。在两人的聊天中得知她吃完饭就要回来了，然后，他乔装打扮，坐在大厅等着她。
　　元馨这一身白色吊带长裤的造型从黑夜里走进来还是挺显眼的，林佑天很快就注视到了她，站起来迎接她。她走着走着眼前冲出一个口罩帽子墨镜外套人，这大夏天，得亏是有空调，引得她开怀大笑，“哈哈哈你是私生啊！”身后的严越又眉头一皱，“这是你的粉丝？”林佑天捣头如蒜：“是！”那天送元馨回来还要抱抱的就是他？今天还堵在这儿，在他眼皮底下撒野，有点大病是不是？他还说：“这就是老板的儿子啊？”她点头。
　　酒店的行政走廊一角，三人坐在一起，每人面前有一杯水和酒。
　　“没想到，你们交情还挺好的。”严越点上一支烟，小小的火苗燃烧了一下，弥漫出无声的硝烟。
　　“我们确实认识时间比较久。”他毫不谦虚。
　　“也是她主动跟你搭讪的嘛？”眼睛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元馨，言语间还带有一丝得意。
　　“算是吧，她突然从身后出来吓唬我，一下把我推倒在地。”说起来自己还笑了。
　　元馨看着鸡尾酒里的薄荷叶，简直想钻到杯子里去，无语......
　　“她力气这么大吗？还能把你推倒？”他不可思议中隐藏不住的开心，“她认识我的时候，让我帮她拧瓶盖呢。”
　　元馨的眉头皱得有林佑天的帽檐儿那么大......
　　“她长大了嘛，力气变大了很正常，以前还能抱两个大西瓜呢。”这位哥也是不急不躁。
　　“那你跟她认识的挺早的呀？”他试探性地问。
　　“对好多年了吧，那会儿我们两家是邻居，住隔壁。”
　　他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真放着好好的明星不当，来做元馨的小粉丝呢。”
　　“我当她的粉丝比当明星早，是她第一个书粉。”他非常自豪。
　　元馨举起杯自饮半杯，心中默念：天呐，受害者是我呀！谁能懂我现在的尴尬.......
　　“那你确实蛮有眼光的。”他竟开怀大笑起来，举起酒杯，示意碰一下，林佑天也迎上去，两人喝得非常融洽。元馨也加入他们一起碰杯：“谢谢你们哦。”他们同时看向元馨，这份尴尬不能她一人独享，要大家一起分担是吧。
　　高空窗外的灯光灭了许多，不远处有人走过，但没注意到这边，杯中酒喝完，她又给大家倒上。
　　“你明天不是要去长沙工作吗，少喝点吧。”林关切地说。
　　“她想喝就喝吧，刚才已经喝了，不差这点。”
　　“一起喝呀！”她又示意要碰杯，一杯接一杯，喝的汹涌无比，直到脸颊红润起来，林佑天于心不忍，递来纸巾，她直接把脸凑上去，他就帮她擦了。
　　严越恨恨瞥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喝下自己杯中酒。喝完，还是不爽，放下被子说：“早点回去吧，明早我们还要去机场。”
　　“嗯——”她娇嗔地摇摇头。
　　他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起身走出的那几步，断定她肯定会跟上来，可是没有。他又故意放慢脚步，到电梯旁停下回头看着她，竟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这女人今天怎么回事？他又故意等待了一分钟，却连一眼都没瞧这边，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夜色在窗帘外笼罩着整个城市，月光之下每个人的情绪动作都是微不足道的，可当它洒到元馨房间的纱帘里，虽躺在床上没有动作，但情绪被无限放大起来。
　　手机收到好多条信息，她一个也不想回，吃多了还是喝多了，胃胀的很，气鼓鼓的，无处发泄，只能安静躺在床上。扰乱她心情的是严越，今天他这样，心里并不是毫无波澜的。可越是这样蜻蜓点水式的阵仗，泛起的涟漪越一层接一层，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喜与厌交加，无法面对，也无法逃避，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无法令她平息。
　　最初的喜欢，帮她拧开瓶盖都能开心好一阵，无论什么事儿，等待他回过头发现的目光，整个人就像被充满电了一样，可后来发现，爱情并不是充上电那么简单，他们之间隔着的，也不止是一个于冰...
　　对，你同学今天说的仿品，就是说我在模仿于冰吧，那个住在你心里八年，最后也没有在一起的于冰。那是你的白月光，我曾有多么嫉妒她，去模仿她的穿衣风格、发型，还有说话的口气，所以才会被你同学取笑，我无法狡辩，因为在你们面前，我自卑，于冰她家世显赫，知书达理，成绩卓越又长得温婉动人，她出国上学你就一直等她，甚至都不正眼瞧我一下，就算她知道了我的存在，她也从不忌惮，在你们的世界里，我才是那个过眼云烟...
　　她含着不争气的泪看向天花板，那些负面情绪如恶魔般侵占了她的思想。纵使于冰后来嫁了别人，他伤心欲绝，只有她毫无怨言陪伴在侧，但暖阳终究是捂不热寒冰的吧，后来她也累了，独善其身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怎么想也无所谓了，如果有明目张胆的偏爱，谁会甘心接受退而求其次的被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