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樟》冬月眠

17、17

　　常青又给连铭珩上了次药，剩下的时间他哪也没去，老老实实的呆在山洞里，收拾东西，练练字字;连铭珩则是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直到暮色逐渐笼罩大地，两人这才从山洞里出来。
　　常青背起自己的包，又拿起连铭珩的一同挂在身上，他走出山洞牵过那匹马来到连铭珩面前。
　　连铭珩一个箭步翻上了马背，朝着站在下方的常青伸出手。
　　“上来。”
　　常青小心地握住他的手，连铭珩一用力，常青借着这股力气翻身坐在他身后。
　　“怎么了？有什么忘在山洞里了吗？”坐稳后，连铭珩却没有马上出发，常青攥着连铭珩腰侧的衣服，冲他疑惑的问道。
　　“你……算了，没事，抓紧我。”连铭珩没回头，不等常青有什么反应，甩起缰绳朝着夜色里冲去。
　　“唔……”常青一个不稳，一头撞在连铭珩的后背上，他感觉鼻子有些疼。常青有点委屈的揉揉鼻子，索性给连铭珩的腰抱了个满怀，小小的在他肚子上拧了一下。
　　连铭珩握着缰绳，又加快了些速度。
　　浓重的夜色里，常青靠在连铭珩的背上，听着他沉重的心跳，看着两边飞速掠过的树影。
　　常青盯了一会就觉得有点晕，夜晚的风吹到身上有些凉，常青顾不得连铭珩身上的血腥味，把脸埋在他背上，手上也越发的用力。
　　“咳咳……咳。”连铭珩不可抑制地咳嗽两声。“对不起，我碰到你伤口了吗？”常青大惊失色，赶紧抬起头，差点就把他衣服掀开看看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没事，你……继续吧。”马的速度骤然慢了不少，连铭珩一只手握拳挡在唇边，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哦，好。”常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上他的腰。不过他这下学乖了，他把手臂往上移了点，避开他受伤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把脸再贴上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常青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连铭珩这才拍拍常青的手臂，示意他到地方了。
　　借着月色可以模糊的看见路的不远处就是一座不大村庄，此时还零星的亮着几盏灯。
　　“到了？”常青很快就清醒了，他松开连铭珩的腰，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从马背上跳下去，转身再把连铭珩扶下来。
　　“这里是哪里？”村子里零星的发出几声狗叫，常青紧贴着连铭珩，环顾了圈周围，轻声问道。
　　连铭珩摇摇头，天太黑了，看不清周围。
　　“先过去吧。”连铭珩牵着马，走的缓慢。他的伤还没好透，长时间的骑行让他面色苍白，扶着常青的手微微颤抖。
　　“你还好吗？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会？”夜色里看不清连铭珩的样子，常青握着他的手，忍不住有些难受。
　　“没事，先去找个地方买两件衣服，再找个客栈休息。”连铭珩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到。常青搀着他，慢慢走进村里。
　　大多数人早已睡下，只有做生意的还留着几盏灯光，等着客人上门。两人朝着门口挂着蟠旗的小店走去。
　　“哟，两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啊。”原本坐在门口打哈欠的店小二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两人，看见两人走近，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来。
　　“都要，两间房。”常青听到两间房有些诧异，转头看着他。
　　“哟，不巧了，这位客人，我们店就只剩下一间房了，要不您跟您这位小兄弟挤挤？”店小二搓着手，笑得更盛，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在常青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连铭珩皱着眉，有些不悦，下意识把常青往身后扯了扯，生硬的开口道：“那就一间。”那小二顿时伸出手想去牵马，连铭珩拉着常青朝后退一步，躲开他伸出的手“我自己来就行，劳烦问一下哪里有售卖成衣的店铺。”
　　“那就有一家，正好还没打烊。”店小二看起来并不介意，他收回手，指向他身后不远处唯一还亮着的地方“那我就先去为两位客人准备点吃食，其他的您请自便。”
　　连铭珩点点头，等店小二转身进了客栈，他拉着常青就要往那边走。
　　常青没动，抬起头看着他：“我去吧，你进去休息。”他的眼神满是担心，看连铭珩没回他，常青又带着点力气晃晃他的手臂“不远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连铭珩低着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打量周围一圈，缓慢开口：“好，银子在我包里……”
　　“嗯！”常青快速松开他的胳膊，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朝着成衣店走去。“等等。”还没走两步又被连铭珩叫住，常青顿时立在原地，不敢回头。“天冷了，别忘了给你自己也买一身。”
　　“嗯嗯!”常青用力的点点头，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不让他去了。
　　那成店门口有条小巷子，没有灯，黑咕隆咚的。常青经过忍不住借着成衣店门口的烛火朝里面看了一眼，靠近巷口的地方有一团黑影。常青走近，那黑影闻声动了一下。
　　常青默默停下脚步思索了片刻。他也算是小半个修仙之人，对于装神弄鬼什么的自然不怕。常青紧抿双唇，只犹豫了一下，便决定过去看看。
　　常青越靠近，那黑影蠕动得越厉害，常青在距离他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那黑影也随即停下了动作。常青屏住呼吸，心跳加速，随即从黑影上面缓缓露出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唔……谁啊？”那人不满的嘟囔声，眼睛睁开条缝，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对……对不起，我只是路过，无意吵醒你。”常青如临大敌，转头就想离开这里。慌乱间他脚步一转，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当啷”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以至于成衣店的老板都闻声从屋里走出来。
　　“嘿，你这小鬼在干嘛？是不是要买东西？不买我就关门了！”爽朗的女声从常青身后响起。
　　“要的要的，马上来。”常青低头看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豁口的破碗，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先回了那女声，又向没有动静的黑影不断鞠躬道歉了几声，倒退着跑出巷子，进了成衣店。
　　“要买点什么？”成衣店的老板磕着瓜子，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奇怪的小家伙有些好笑。小家伙身上的衣服是好衣服，怎么就搞成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常青盯着脚尖，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买东西。此刻除了连铭珩刚才交代他的话，其他的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买……买衣服。”常青小声说道，一张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的脸逐渐变红，忍不住用手扣着衣摆。
　　“行啊，不过我们这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你看看要哪个？”女子放下手里的瓜子，拍拍手，从柜台后面出来，引着常青来到一边，取出了本册子，翻给他看。
　　常青闻言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件款式普通的衣衫：“就这个。”
　　那女子故作惊讶道：“呀，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小店里最贵的一套衣衫，小公子好眼力啊。”
　　常青闻言，脸色发囧，下意识摸摸背后的包袱，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不够。他刚想说“要么换一套吧”，那女子已经收起册子，进后堂取衣物去了。
　　常青只能摸摸鼻子，默默从包里取出银子放在手里攥着。忐忑的等了一会，那女子取到衣服回来了，径直走到常青面前，常青悄悄退后半步。
　　“不错。”女子仿佛没有注意到常青的动作，撑起衣服架在常青面前比划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神色，直接把衣服塞进没反应过来的常青怀里。
　　“行了，拿去吧，一两银子。”女子转身又进了柜台，捡起没磕完的瓜子继续磕起来。
　　“那个……”
　　“太贵了？”那女子笑得一脸狡黠“要不要给你……”
　　“劳烦你，我还要一套衣服。”常青抱着衣服转身，抬起头看向她指了指手上的衣服“还要一个跟这个一样的，不过要大一点。”
　　女子眼神一亮，再次放下手里的瓜子，手撑在柜台上看着他：“要多大的？”
　　常青想了想，往柜台走了两步，抬起一只手，努力把手臂举到最高：“这么大。”
　　女子上下扫了两眼：“等着。”进了后堂。
　　已经很晚了，常青忍不住频频看向门外，目之所及处没有什么亮光，常青心里有些焦躁。
　　“正好这个尺码还剩这么一件，小公子收好。”
　　“好的，谢谢你，要几两银子。”常青双手接过，看也没看，把衣服卷在一起，抱在了怀里。
　　“二两。”女子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张开了手心。
　　常青点点头，边从兜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放在女子手中。
　　“谢谢，我走了。”常青向女子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那女子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常青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黑咕隆咚的，常青脚步很快。再次路过那个巷口，借着成衣店门口的灯光，常青探头看过去，那个黑影还在。
　　常青手里捏着的银子已经被捂热了，他扭头看看周围没有人，便快步走过去，把那块银子扔进碗里，清脆的一声响，常青快步逃离了这里。
　　女子见状扬唇一笑，转身进了屋，喃喃道：“夜长何忍？自是春难耐啊。”
　　常青一路小跑回客栈，出乎他意料的是，连铭珩还没有回房间休息。常青一眼就看到他坐在大堂的中央，闭着眼睛假寐。
　　常青走近他，还没张口，连铭珩就先一步睁开眼睛。他看清常青凌乱的头发，心下一顿自责，声音有些生硬：“冷吗？”
　　常青张了张口，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满眼晶晶亮的看着他。
　　连铭珩闻言点点头，没有注意到常青的神情，他的状态现在不太好，他急需要休息。
　　“走吧，我们上去。”他挣扎着便要站起来。
　　常青立马腾出一只手，上去扶住他。
　　连铭珩的内心在此刻涌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堪，他紧抿双唇，眼神晦暗地盯着常青的手，一边想甩开他的手，一边又舍不得。
　　好在他借着常青的力道站起来，低着头快速平复了下心情：“走吧去休息。
　　“好……”
　　连铭珩端起桌上的餐盘走在前面，常青抱着衣服恹恹的跟在后面。他觉得连铭珩有些不开心，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进了屋子，关上门，连铭珩放下手里的托盘，上面是倒扣的两个大碗，旁边是几碟子小菜。
　　“饿了吧？吃点东西，然后早点休息。”连铭珩坐在桌边，随意扫了眼常青，才注意到常青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看起来情绪不高。连铭珩心下一动，以为他是没吃到东西心情不好，赶紧叫他过来吃饭。
　　常青闷闷的“嗯”了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坐到连铭珩对面。
　　“唔……”常青小心地夹起一块塞进嘴里，片刻后，连铭珩明明看见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常青却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好吃吗？”连铭珩犹豫着轻声问了一句。
　　常青犹豫了一下，没抬头，只是轻轻对着连铭珩“嗯”了一声。
　　常青对他的态度像是回到了刚认识的那会，连铭珩说什么他做什么，就是没什么交流。这样的常青让连铭珩有些慌张，他绞尽脑汁地想说些什么。
　　无奈他实在不是会安慰人的，再加上心里的那点芥蒂，让他说不出话。
　　半晌，还是常青放下筷子，幽幽叹了口气，走到一边拿起他买回来的衣服，折返回来，递给连铭珩。
　　连铭珩不明所以地接过，随意翻看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看着常青。
　　“是我买的不对吗？你这样。”常青见他这样，没有走开，站在他边上，语气幽幽地看着他。
　　“没……没有不对。”连铭珩一愣，下意识移开视线。
　　果然，常青发现了，只要自己这么看着连铭珩，他就会移开视线，然后变得好说话。这个发现让常青心里有些小雀跃，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继续幽幽的盯着他。
　　“那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你看错了。”连铭珩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住衣服。
　　常青转到另一边看着他，连铭珩还是躲开了视线。
　　常青发现连铭珩非常不配合，自己根本问不出什么，但是他也没往心里去，索性换个方式好了。
　　他不继续问了，反而是回到桌子对面。
　　连铭珩察觉他的动作，想看看他要干什么，抬起了头。
　　“常青，你……唔”下一秒常青夹着吃的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要凉了，要不，吃完再说？”常青跪在椅子上，握着筷子的手越过整个桌面，就这么把吃的送进了他嘴里。
　　“你你……咳咳咳。”连铭珩一腔无法抒发的愧疚，伴随着吃的咽进了肚子里，顺势涌出了另一种感情。
　　“这是你的筷子！”
　　“你上次吃我鱼的时候也不介意啊”常青状似惊讶的收回筷子，又夹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好吃。”
　　连铭珩脸上发热，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散他脸上的热度。
　　他一回头，就看见常青东西也不吃了，手垫在下巴上，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盯着他。
　　连铭珩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不喜欢。但是你可以不要不开心嘛？我不想你不开心。”常青很认真的看着连铭珩，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忍不住撇开了脑袋，不去看他。
　　连铭珩的心上像被开春时的微风抚过，留下一地青涩的嫩草，逐渐开出了小花。
　　“我没有不开心。”沉默片刻，连铭珩再开口声音缓和了不少，他关上窗户，走回常青身边。常青圆圆的后脑勺对着他，没和他说话。
　　连铭珩想了想开口道：“你做得很好，衣服很好看。”
　　常青耳朵动了动，还是没有转过来。
　　“那，你不吃了的话，我把你剩下的吃了。”连铭珩紧紧盯着常青，手从他头顶越过，停在他面前，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