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丑时之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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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现在是什么时刻？”
听见我的疑问，伥鬼抬头看向月亮，估摸着说道:“约是丑时。”
许是习惯了在夜里活动，我们已经不会像最初那种处处跌倒撞树，也能根据月亮的位置推断日升的时间。
但黑夜不止是属于我们。
我们听到皮肉撕裂以及咀嚼吞咽的声音，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太过香甜，等我回过神，无惨已经杀了那头熊，而伥鬼摇摇晃晃，仿佛喝醉了酒。但他们看向地上那被熊掏出肠脏的人的眼神，都炽热无比，满是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欲望。
我也想吃她。
这还是第一个主动让我产生食欲的人类。
不过我还是更对她的血液感兴趣。于是我让无惨救活她，并说:“挺特殊的人类，等探查到她的血液与其他人类有什么不同后，你再吃了她也不迟。”
无惨欣然同意。他将血液滴在女子残缺的胸腔里，血肉逐渐长出来。同时她的身体抽出血色的丝线，逐渐将她裹在其中。一层又一层，宛如蚕茧一般。
里面传来声音，是她呢喃着“纱织。”
2.
女子自称绫，就住在山脚下的村庄，家中世代养蚕织布为生。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上，绫却不想多提。
“我要回家找妹妹。”绫说话时很温柔，提起妹妹面上才有笑意。转头看着我们，眉眼间却是淡淡的哀愁，“我该如何报答你们呢？”
“既然你出生于这里，可知道名为‘青色彼岸花’的草药？”无惨对于绫的去向不感兴趣，他只盼望尽快找到青色彼岸花。
绫回答道:“从未听闻。”
这下连伥鬼都忍不住叹气，说:“已经走过那么多地方都没有青色彼岸花的消息，这味药真的存在吗？”
“不是还没走完吗？”我安抚道，“我们并没有问所有人，或许有人知道，只是我们错过了。”
“时日且长，莫急。”
绫焦急望着去山下的路，打断我们的谈话说:“我该去找妹妹了。”
得到无惨准许后，她飞速前往山下。
变成鬼的绫在易容方面很有天赋，担心纱织会害怕，她恢复成身为人类时期的样子。或许将人的五官拼接与纺织有异曲同工之妙。
3.
我有些玩味地说:“姊妹感情真好。也幸亏我和你同时变成鬼，不然我现在也只是一堆不知名的白骨。”
“感情好？”无惨冷笑一声，“这可未必。我看了她的记忆，并没有发现她与常人的不同之处。而且，她正是被自己的好妹妹丢弃在山中。”
伥鬼惊讶道:“那绫为何不恨纱织呢？绫还着急去找她。”
“说不定就是去杀她的呢？”无惨露出高深莫测地笑，“人性嘛，不就那样。”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让无惨不那么暴躁，我强烈要求他读书以修身养性。现在他很少发脾气，但会在别人发言时，露出自己知晓一切的神情，高傲地俯视他人。
简单一个字——装。
又养歪了。我仰头望天干叹气。
我期望无惨能变好，但我并不知道“好”的定义是什么，做到什么地步才算“好”。
我带着无惨逐字逐句地去读书，常常因为一个话题争论不休，又在争吵出衍生出新的想法。
争吵也是沟通的一种方式，只要能沟通便是好事。最害怕两人无法沟通，于是自己的想法无法被得知，他人的做法又被曲解。
4.
待到晚上再出来时，我们又看见了绫。
这次她被纱织推下悬崖，因为吐出蚕丝缠住树，自己才得以存活。即便这样，她还是要回家找妹妹。
“我现在有能力，更能保护好妹妹。”谈及纱织，绫的脸上又浮现笑意，只是这次除了宠溺，还有几分疯狂。
不知想到什么，绫脸上又布满哀愁，她说:“父亲最近为我招赘，但纱织喜欢那个男子。我也找父亲谈及此事，可他却说婚事已定，不能更改。”
我还没来得及安慰她，绫便自说自话，向着山下走去，“该怎么办呢？妹妹都不如以前亲近我了……”
我望向无惨，问道:“是你做了什么吗？还是变成鬼后人的思维也会改变？”
“毕竟鬼和人不一样。”伥鬼出声回答，“生活习性的改变，生存环境的改变，这些都能影响一个人。”
见无惨沉默不语，我还以为他在思考人性，但他只是说:“所以，她的血为什么会那么香呢？”
“也许如人的外貌一般，是天生注定的吧。”伥鬼摇扇在自己面前划过，又换一张美人面。闭眼再睁眼，他又是本来模样。
“所以世上会存在这种人，他们的血液吸引着鬼，或发狂或晕眩。”我看着月亮的位置，正是丑时，“也只是那样存在着。”
5.
养蚕并不容易，催青、收蚁、饲养、眠前除沙、提青、眠中保护、眠起饷食、上簇采茧、抽丝剥茧……这是无惨通过绫的记忆所看到的一切，还有绫的妹妹纱织。
一个姿色远不如绫的女子。这是无惨的评价。
他还看到纱织又在杀害绫，或推水井中，或下毒，或雇人刺杀她。无论怎么样，绫都会在当天晚上毫发无伤地站在纱织面前，笑吟吟地喊:“妹妹。”
纱织逐渐崩溃，她对周围人说绫变成了怪物，可无人相信。
“那姐姐为何现在不能在白天出去？她就是鬼！”纱织声嘶力竭。
但父亲只是说:“你姐姐是生了怪病，你不要无理取闹。”
绫心疼地环抱住纱织，说道:“妹妹别怕，姐姐永远不会伤害你，姐姐永远都会保护你。”
可纱织不这样想，她推开绫，抹掉眼泪说:“你不必假心假意说这些。”
“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有，美丽的容貌，出众的能力，大家都爱你啊。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啊，那唯一一个说我比你好的人。可在看到你之后，他立马和你定亲。你已经拥有了一切，为何还要抢走我所有东西？”
“我恨你。”
纱织离开了家，跑到曾经丢弃绫的山上。
绫在门口踱步，等到太阳落山，她立马出门寻找纱织。
6.
而此时，遇到纱织的我们正听她喋喋不休抱怨着自己的姐姐绫。
“她小时候很孤僻，也只有我陪她玩。可突然有一天，她变得努力勤奋，大家也都注意到她。无论我做什么，她总能比我做的更好。渐渐地，被忽视的人成了我。”
“更让我绝望的是，她确实很有天赋，无论是养蚕还是纺织。我知道，自己再努力也赶不上。”
“我想恨她，想挑拨她与父母的关系。可无论我做多么过分的事，她还是会原谅我。她的笑太耀眼，让我丑陋的心思无所遁藏。要是她也恨我，我或许还会好受一些。”
纱织实在太能说了。又或者是好不容易找到倾诉的对象，她一口气说了两个时辰还不打算停。
无惨隐隐有暴怒的趋势，他实在不想听这个女人说那些无聊的事情。
就在他准备杀死纱织时，绫出现了。
“妹妹。”绫轻声呼唤纱织，“我来带你回家。”
纱织大发雷霆，吼道:“你烦不烦啊，我不想回去！”
“好。”绫点点头，看向纱织的目光充满希冀，“那妹妹想去哪儿？姐姐永远会陪着你。”
绫越是温柔，纱织越是暴躁。
她恶狠狠对绫说:“只要能远离你，哪里都好。”
7.
绫听到这话，顿时慌乱起来，她焦急问到:“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姐姐那里做的不好？姐姐可以改。”
看到绫这副模样，纱织心里反而畅快起来，她说:“你哪里都不好。”
“哪里……都不好……”绫摇摇头，又点点头，身体逐渐鬼化，她说:“妹妹是极好的，所以我要和妹妹永远在一起。”
她吐出无数条丝线，缠住纱织并拉近自己，密密麻麻的丝线将她们裹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蚕茧。
我们默默看着变故的发生，甚至都没有插上一句话。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和身边的树没有什么区别。
“她们彻底在一起了，永远不会分开。”还是无惨先打破这片寂静，他说:“茧中的蚕会将自己融化，然后重新拼接，破茧之后就是新的飞蛾。”
“这是她的二次破茧，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听到茧中传来的声音，是绫在说:“因为妹妹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我明明是为了妹妹……你想拥有我的容貌和天赋，而我想要拥有你的一切。纱织，这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
8.
月亮升到丑时的位置，茧终于裂出一条纹路。不多时，从里面爬出来一只鬼。
破茧而出的新鬼是绫与纱织的杂糅体，却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她懵懂无知，失去了所有记忆。
那些爱与恨都变成茧中残留的蚕。
“不如就叫她‘丑时之女’。不是任何人，只是丑时诞生的女鬼。”我对无惨说。
他没有异议，告知丑时之女让其寻找青色彼岸花后，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那些茧中白色的蚕，在太阳升起的刹那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丑时之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