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寒英 ...
-
“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跪伏在地面上的男孩,一时心情复杂。香柚儿带着他洗漱换衣过了“ 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的。”我吐出一口气,抬了眼,吩咐道。
“皇姐,我叫云安, ”那男孩仍然跪着,不肯起身,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低低啜泣着,随后又猛地抬头,一张布满泪痕的脸,瘦削的面颊都凹陷了,就算这样也无法掩盖他的清秀。一汪眼沁着泪,那眼神,好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哀求,哀戚而灼灼。“我的生母原是先皇后宫中的宫女。”云安轻轻地说着。
我使眼色让香柚儿将云安扶起,就在拉扯间,云安跪行至我身边,猛地扯住我的裙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艰难地发出喊声“求皇姐怜惜,允我伴在皇姐身侧吧!”我受了惊,低头望着他,我拽住他的胳膊想将他拉起来,香柚儿樱果子也急急要上前,场面混乱起来。云安甚是执拗,我怎么也扯不开他,“求皇姐留云安一命,在皇姐身边当个下人。”他的声音更凄厉了,我一急,道“哪有皇子做下人的道理,你想伴我身边,我允就是了。”
他终于缓缓直起身,抬眸看我,我也回望他,眼眶红的厉害,原本梳好的头发也散了,额头本就有伤,方才一磕,更红了。“谢皇姐。”他笑了,可那笑怎么看都是苦的。
我又长叹一口气,这件事的冲击力算是给了我十年波澜不惊生活一记重创。我牵着云安坐在我身侧,怜他刚刚没了生母,情绪不稳,况且,他自小本就不受宠,恐怕是日日艰难,我还瞧见他身上显眼处遍是伤痕,小小年纪的。想到这,我更是心软,看他低个头,刚刚请求留下怕是用尽了他的勇气,眼下大气都不敢出。
我牵起他的一双小手,轻轻摩擦了几下,含笑缓缓问他,“云安,你有字吗?”他一惊,抖了一下,随后慢慢摇头。“那阿姐赠你一个怎样,以后阿姐就叫你的字好吗?”我瞧他的样子,乖乖的,像个可怜的小动物,瑟瑟抖着,也许这样会让他有亲切感。
“ 好 ”他的声音仍抖着,但抬眼看我了,小心翼翼的看我。“嗯……”我想了想,正巧看见窗外,那红梅凌于枝头,不畏风雪,傲然着。“就名寒英吧,寒冬中无畏无私的英俊梅花。”我用自己的想法解释着,香柚儿他们也偷偷掩着笑。我也笑着回望云安,目光灼灼“ 好吗?寒英。”
“好 ”他似是愣住了,呆呆的盯着我,没什么表情,道着好。
从那以后,我就有了一个小尾巴,阿娘早先是不同意的,但后来看着云安很是乖巧,叹着气答应了让云安跟着我,阿爹更是说一切随我的心意。我把云安安置在了我旁边的院子,也求阿爹给他拨了婢子和侍从,允他上太学,与此同时,正巧宫中的皇子皇女们年岁差不多,借着此次机会,我也替洛美人的四公主求了个恩典,同我们一起上太学。
要说我和谢久零,我仍然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情,好像是有对兄长的眷恋,也好像有对一个翩翩少年的情愫。最难过的莫过于,我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倾诉这种奇怪的感情,哥哥和云安是男子,他们自是无法理解的,而四妹妹又太小,仍是不理解。我就把这份情感偷偷藏起来吧,我想,我其实是喜欢他的。他有着少年最好的样子,玉树临风,皎如明月,他能文会武,一片赤城为朝堂为百姓,心中有理想,渴求报效国家,收复边疆。他对我,也是心细如发,他可以细腻的感受到我情绪的变化,会开导我,会安慰我,会用一些小玩意儿讨我开心。
其实我也想过,他会不会是因为我公主的身份而巴结我,可是当我学习骑马时,没有听从教导,自认为自己已然学会而策马望奔腾,差点摔于马下时,他生气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么凶的样子,紧皱着眉头蹲在我旁边,看我受伤的脚踝,眼神都是严厉的,跟我说“公主,不要急于求成!若是臣不在旁边,公主恐怕不止脚踝受伤了。”我当时心虚又委屈,低低哭着,可那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安慰我,而是在太医紧急处理伤处后,才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边背着我边轻轻对我说:“公主,切不可再像今日一样了。很多事情要有十足的把握才可以去尝试半分,耐心往往会……”说着将我抱进马车安顿好,掀开车帘继续道“ 让事情多几分成功的把握。”这时他又是笑着的。
我早就不哭了,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耳边是他略带说教的话语,周遭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我怀着小心思,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他许是觉得我累了,但只有我知道,我想要我的心,再离他近一些。
那天晚上,我和阿爹阿娘吃着晚膳,哥哥风尘仆仆地到重华宫,和我们一起,他将一个药膏递给香柚儿,并说:“ 浔知送给妍妍的,说是是他娘早些年从民间寻来的,治外伤有奇效。”我听见了谢久零的名字,没有抬头,继续吃着饭,后来他们又在饭桌上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就发起了呆。不知怎的,阿爹就聊到了我未来的驸马,“我们妍妍,那世间能配上的男子属实不多。”阿爹激动的说道,“是啊,我这么好的妹妹,转眼就快及笄喽。”哥哥也略带夸张的叹气道。
“ 那……谢久零呢。”一直未出声的我脑子里一直想着阿爹说的话,突兀地问。
殿内一时沉默了,阿爹和哥哥都没有说话,我陡然一惊,有些慌乱地看向他们,他们脸上明显没有了刚才的随意。就当我快被这寂静压的喘不上气后,阿爹打破了沉默“ 怎的妍妍有心仪之人了吗?”
我还未想好怎样回答,阿爹又说:“人之常情。”接着便继续吃饭了,我轻轻把筷子放置好,尽量不发出声音,降低存在感,回头看阿娘,阿娘也看看我,什么都没说。
那日傍晚,香柚儿他们服侍我睡下,熄了灯,我翻来覆去的,怎么都想着晚膳时的事,暗暗自责自己的冲动。便起身批了狐白裘,踱步于庭院,倚着廊栏,望着天,月光倾泻,铺出白纱。我想着,谢久零,这三个字早已在我心里描摹了上百遍,我们之间有很多相连的丝线,可就是没有名为情丝的线,年少的我一朝心动,便是无休无止,似洪涛赴岸,波澜经久不散。
我正发着呆,突觉衣角被拽了拽,一低头,云安蹲在我身边,小手轻轻拽着我,身上只穿了单衣,我急忙将狐裘扯出一半,让云安靠在我旁边,并将他也裹进狐裘中,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这还没入春呢,可冷了,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