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三千疾》两点春山

2、第二章

　　此话一出，堂间众人皆是怔然。

　　青梧见此情景，心里不由冷笑，沈瑶依一直以来都以沈家唯一嫡女的身份自居，向来看不上她和府里的一众子女，在府中娇蛮横行，对她极尽打压，府里的下人也知道如今掌家的是谁，自是处处逢迎讨好，恐怕早就忘了她才是沈家的嫡长女。

　　便是自己的父亲，如今子女妻妾众多，这些年来对她不闻不问，怕是早已把她和娘亲抛诸脑后了。

　　沈瑶依闻言，也顾不得哭了，“你是说真的？你当真愿意嫁？”

　　是了，这府里的嫡女可不止依儿一个，李氏面上堆起喜色，拉了青梧到沈修跟前，“老爷，你看，这圣旨上只说是沈家嫡女，并未指明说要依儿嫁过去，青梧愿意嫁，你就全了孩子的心愿吧。”

　　沈老夫人看着这个素来默默无闻的孙女，此番认真打量，才发现这孩子眼神清正，举止有礼，倒是像极了她娘杨氏：“你可要想好了，当真愿意嫁？”

　　“愿意。”

　　“不后悔？”

　　“不后悔！”

　　沈老夫人思量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虽说景世子落魄，但到底是皇家屋檐下，需得一辈子谨言慎行，沈瑶依自小受尽娇宠，性子跋扈，言行无状，倘若有个行差踏错的，说不定以后还会牵连沈家，青梧瞧着却是个稳妥的，皇室宗妇不得随意改嫁，想来就算那世子真去了，青梧也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如此一来，倒算是免了一桩祸事。

　　“既然如此，那就依了青梧吧，只是婚期就定在下月，时间仓促了些，你可得抓点紧筹备。”沈老夫人侧头朝着李氏叮嘱。

　　“是，母亲放心，儿媳定会置办妥帖。”知道自家女儿不用去跳那火坑，李氏自是高兴，爽快的应了。

　　“那李家怎么办？”沈修眉头紧皱，“青梧不是要许给李家？前儿个与李大人喝酒还说起这事呢。”

　　“老爷放心，此事我去同哥哥嫂嫂说。”李氏忙扯住沈修。

　　“既然祖母和父亲同意了，那青梧继续到祠堂罚跪去了。”青梧向沈老夫人和沈修福了福身，转身朝门外走。

　　沈修这才想起来，算了算已是第四日，只是今日事发突然，被李氏母女吵得头疼，竟将此事给忘了，轻咳了一声叫住青梧，“算了，既已罚过，便不用再跪了，回你的院子好好待着反省，这段时间多学学规矩礼仪，免得到时候给我沈家丢人。”

　　“是，父亲。”

　　出了正厅，青梧朝着自己居住的霏月阁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在窃窃私语，从古至今，流言总是流传的最快。

　　“你听说了吗？大姑娘要代替五姑娘嫁给景王世子？”

　　“不会吧？不是说赐婚的是五姑娘？怎么又变成大姑娘了？方才我还听见五姑娘在前厅哭呢。”

　　“这圣旨上只说是沈家嫡女，又没说一定要五姑娘嫁，大姑娘不也是嫡女么？”

　　“也是，唉，大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先前的李家公子虽说名声坏了些，但好歹身体康健，可这景世子听说是个病秧子，宫里的太医都说治不好，这大姑娘嫁过去不知能享几天福，若是景世子去了，大姑娘岂不是要孤苦一辈子…………”

　　青梧走在廊庑下，听着这些碎语渐渐飘远。

　　到了霏月阁，刚进门，玉露便迎了上来，面色急切，“姑娘，我听翠鸢说您要替五姑娘嫁给景世子，这是不是真的？”

　　青梧再次惊叹于流言的传播力，但还是如实答，说是。

　　最后一丝希冀被打破，玉露大大骇然起来，“您糊涂了？！那景世子是阎王爷都下了请帖的命数，您又不是不知道？”

　　青梧脚步未停，一路走至桌旁提起青瓷小壶，晶莹的水柱泛着热气注满建盏，“你先别急，等我喝口水再与你细说。”

　　青梧连喝了三杯这才作罢，将玉露拉到一旁的锦凳上坐下。

　　“你觉得，我要是嫁到李家会怎样？”青梧问。

　　玉露撇了撇嘴：“还能如何？那李家是夫人的娘家，夫人一向不待见小姐，嫁到李家那不过是从虎口掉到狼窝罢了，总归逃不出夫人的手心，那李家大夫人不但是夫人的嫂嫂，还是夫人少时的手帕交，定会磋磨于你，还有李家公子，这还没成亲就养了外室，要是成了亲还了得，哪里能有家宅宁日？”

　　“那我要是嫁不成李公子呢？”青梧再问。

　　“就算嫁不成李公子还是要嫁啊，总不能当一辈子老姑娘。但依夫人的性子，必不会帮姑娘您仔细寻摸，李家旁的不说，家资倒是颇丰，能保您锦衣玉食，就怕夫人寻个穷酸破落户将您草草嫁出去了事，那可真是要水煮油煎过一辈子了。”

　　“那若是我嫁给景世子呢？”

　　玉露仔细想了想，答道：“景世子身子骨差，您嫁过去少不得要仔细照顾，但是景世子并不住在景王府而是辟府另居，这府里就世子一个主子，您只要服侍好世子就成，只是万一景世子去了，您年纪轻轻纪要守寡，奴婢听说嫁入皇室的女子是不能改嫁的，往后便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说着轻叹一气，耷拉下了脸。

　　青梧点了点头，“嗯，照你这么说，嫁给景世子除了日后会成孀妇这一点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嫁到哪里，只要是夫人插了手都少不了要受磋磨，可这是圣上赐婚，夫人无论如何插不了手，届时我只需要好好服侍世子便是了，如若世子真去了，那我好歹还有个世子妃的名头，咱们主仆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任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青梧垂下眸，握了握玉露的手，“玉露，我向来运气不好，娘亲去的早，父亲眼里向来就瞧不见我，在这府里无人会为我筹谋，这已经是我能为自己挣的最好的出路，无论如何，我不想再受人摆布，往后就算是守一辈子寡，我也认了。”

　　玉露手被一团软玉握住，传来的阵阵暖意，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鼻头募的一酸，姑娘过得真是太苦了，“嗯！无论姑娘去哪儿，奴婢和玉萤都会和姑娘在一起！”

　　青梧看着玉露坚定的神情，重重点了点头，心头浮上一阵暖流，玉露玉萤自小便跟着她，三人在这霏月阁相依为命十几年，早已将二人当成了家人，往后，她自会好好护着她们。

　　“我们去看看玉萤吧。”也不知道那丫头恢复得如何。

　　“好。”玉露应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起身跟着青梧往厢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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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李氏也召集了府里的管事着手准备嫁妆，看着拟出来的嫁妆单子，这几个庄子和铺子进项都不算少，遑论还有不少金银玉器和古玩字画，李氏一阵肉疼，倒便宜了那小蹄子。

　　一旁的邱婆子颇有眼色，依着夫人平日对大姑娘的态度，必舍不得给大姑娘这么好的嫁妆，若是自己此番能为夫人出谋划策解决这桩烦心事，入了夫人的眼，那她们一家子在这府里活得还能更滋润些，若是将此事交给自己办，说不得还能捞些油水。

　　于是上前两步凑到李氏身前开口道：“老奴瞧着这几个庄子太过分散，离那世子府颇远，大姑娘日后查账来来回回也不方便，老奴倒是有个法子。”

　　李氏看了邱婆子一眼，心领神会，对其余的管事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好生准备着，不可出纰漏。”

　　管事们齐齐应是，随后鱼贯退了出去，房内便只剩了李氏和她的贴身嬷嬷，还有邱婆子三人。

　　“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李氏抿了一口茶，抬眼示意邱婆子继续说。

　　邱婆子绕到李氏身后，替李氏捏起了肩，身上一活泛，精神也松快了许多，李氏舒服的闭上了眼。

　　“依老奴看，倒不如把这几个庄子换成城南的庄子，那些庄子大，且离世子府又近，大姑娘管起来也方便些，您这也是为大姑娘好不是？再说偌大的沈府，上下百来口人就指着这几个庄子吃饭呢，大姑娘心善，想必会理解夫人的，至于老夫人那边，夫人您一心为沈家考虑，老夫人也必定会明白夫人的苦心。”

　　邱婆子打量了一眼李氏，见她神色未变，便知自己是赌对了，继续道：“至于其他那些物件儿，缎子被面麻布里，里头搁的什么谁又能知道呢？便是日后大姑娘发现了，那也只有往肚里吞的份儿，再说五姑娘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要是嫁妆能丰厚些，日后在夫家面前也能被高看几分不是？”

　　过了半晌，李氏悠悠睁开了双眼，沉声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务必办妥帖了。”顿了顿，又继续道：“听说你还有个儿子没差事是吧？此事若办好了，就让你儿子到公子跟前当差。”

　　邱婆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倾身福了下去，“夫人放心，老奴定会办得妥妥的！”

　　李氏挥了挥手，邱婆子转身退了出去，步子是这个年纪不曾有的轻快。

　　“夫人，这么做……怕是不妥，这毕竟是圣上赐婚，关乎府上的颜面，若是让老爷和老夫人知道您对大姑娘的嫁妆做手脚…………”李氏的贴身嬷嬷卞嬷嬷担忧道。

　　“怕什么？你可有听到是我指使她去做的？我不过是交待她好好办差，至于旁的，我可曾说过什么？若是出了纰漏，那也是这刁奴妄生贪念罢了，与我何干？”李氏拈起帕子揶了揶嘴角，轻乜了一眼门外那转至廊角的身影。

　　“行了，前儿个在韵华坊定了好些料子，现下应是送到府里了，我们去选几匹，给依儿做几身衣裳。”她窈窈起身，小臂虚虚往旁一抬。

　　卞嬷嬷忙弯下腰伸手搀住了，嗫嚅两下，嘴边的话打了几个转还是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