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6、纵容

　　斯炎哑然，“我和你作对…你不生气？”
　　他给出了酝酿许久的一击，却被无限的柔软的什么东西包裹住，拽着他往下沉——
　　这让斯炎有一瞬的心慌，心脏也被失重感短暂裹挟。

　　洛清锐一秒也没有犹豫：“怎么会？”
　　斯炎后退半步，逼视着他：“哪怕我最后让你破产？”

　　洛清锐微笑，自信又笃定：“那也是我技不如人。不过，”洛清锐换好鞋往屋里走，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许是喝了酒重心不稳，差点就要摔倒。
　　斯炎拉了他一把，两人手掌在黑暗中掌心相贴，正要松手，洛清锐忽然屈指，同他十指紧扣，让斯炎心跳加速了片刻。

　　然而洛清锐很快松开手：“…谢谢。喝多了，没看清。原来阿炎一直以我为目标吗？”
　　斯炎跟在他后面开灯，以防他又看不清被绊倒，觉得洛清锐刚刚的话莫名其妙。

　　想要让一个人破产，和以某个人为目标，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那阿炎可要加油哦。等我破产，就等你养我啦。”洛清锐笑的没心没肺。
　　斯炎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楼梯，垂头站在黑暗里。
　　若是那样也好。

　　他想。
　　这样自己就不用担心会被洛清锐背叛了。

　　-

　　自从在洛清锐面前过了明路，斯炎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忙起了自己一手成立的公司。
　　他有冲劲，眼光又狠，没多久就做出了漂亮的成绩，从同体量的公司里脱颖而出。

　　这天，斯炎竞标成功拿下一个大案子，甲方离开后，一起竞标的洛清锐手下脸都绿了，剐了斯炎好几眼。
　　斯炎度对他略一点头：“承让。”

　　对方的脸肉眼可见地从绿变青。

　　这人名叫李梓宣，是洛清锐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没了这个项目，他下半年的kpi就没了着落。

　　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李梓宣没忍住阴阳道：“斯总年少有为，踩着前人的肩膀攀爬，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是讽刺他忘恩负义，跟洛清锐抢单子。

　　斯炎把手里的资料收起来，冷冷瞥他一眼。

　　狼只会对猎物有耐心，因为需要伺机而动才能一击毙命。而对于鬣狗或假虎之威的狐狸，他只会狠狠折断对方冒犯的爪子。

　　“多亏对手无能，我赢得不值一提。”

　　李梓宣被对方如狼眼光看得背后一寒，本能想要抬脚后退一步。
　　等意识到自己居然有那么点对斯炎的畏惧，李梓宣怒火烧光了理智，抓了一把白了一半的额发，用正好能叫斯炎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也就是没有成家的人才贪这么点温度，等人和对象成了家，还有你什么事？没你几天好日子了。”

　　斯炎的耳朵因“对象”两个字而动了一下，脚却遵循理智，走了出去。
　　他淡定自若地和下属一起吃了午饭，随后返回甲方公司，冷静且有魄力地定完合同具体条款并签字，然后冷静地回到寝室。

　　等他室友们下课回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一个小时的呆，连晚饭也忘了吃。

　　“炎哥，我们想点宵夜吃。”室友报了一大串菜名，问他：“你想吃哪个？”
　　斯炎：“对象。”
　　室友：“啊？对虾？哦，点上了。还有呢？”

　　斯炎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李梓宣说，斯炎有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竟然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

　　室友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催他：“炎哥？”
　　斯炎霍然起身，拿上手机头也不回：“谢谢，不吃了。”

　　斯炎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打了个电话，他很早收买了个洛清锐的手下，倒不是为了窃取什么资料，只是想要知道洛清锐的动向。

　　十分钟后，斯炎沉着脸回了寝室。
　　对方说，洛清锐最近确实有一个关系走得很近的人，是他新招的助理，一个23岁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洛清锐手下的员工都在八卦两人好事将近。

　　斯炎有些不高兴。他不过才一个月没有跟洛清锐联系而已，他就已经发展到马上要跟女人结婚了？

　　这时，从楼下买饮料回来的室友递给他一瓶冷饮：“哥要不？他们说这饮料可好喝了，代言人的就是万千直男心中梦寐以求的老婆样子~”
　　斯炎刚要接过，听见“老婆”两个字脸一黑，猛的站起来：“不喝了。”然后摔上了寝室门。

　　室友一脸懵：“咋了这是？谁惹他了？”
　　其他几人耸肩表示不知。

　　斯炎离开寝室后开了车，等恢复理智时，已经站在洛清锐的办公室门口了。
　　秘书早被洛清锐打过招呼，也不拦他。门半掩着，里头的讲话声清晰可闻。

　　斯炎本想掉头就走，结果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洛总，那小子狼子野心忘恩负义，您这就是养护为患！这么多年就是只狗，每天给块肉也该养熟了吧？他倒好，跑过来抢咱们公司的项目！洛总，养孩子不是这么养的……”

　　李梓宣喋喋不休地说着，言语间将斯炎数落成了一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
　　平心而论，他说的事情都是事实，只是加了点自己的个人评价在里头而已。

　　斯炎听了一半就想走，可他的脚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李梓宣数落完了，又问洛清锐要个说法。

　　斯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李经理，今天是阿炎抢了你的项目，如果换成其他公司，你又要把责任推给谁？能力的问题，别扯那么多。”洛清锐的语气毫无情感起伏，甚至有些高不可攀的清冷，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如此。

　　李梓宣：“我、这个项目我都跟进半年了啊洛总！”
　　洛清锐打断他的辩解：“行了，去忙你的，早点下班。”

　　李梓宣被噎了一下，面如菜色地离开了。
　　走到门口差点撞上个人，抬头看见斯炎的时候，他脸色黑如锅底，张嘴暗骂了一声。

　　“你刚刚说什么？”
　　李梓宣一把掀开斯炎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有些心虚，大声嚷嚷：“你抓我衣服干什么，想打人？！”

　　洛清锐听见斯炎声音便出来了，目光在两人间巡视一圈，还带着点刚刚和李梓宣讲话的冷意。
　　斯炎被这冷意刺了一下，一股莫名其妙的求知欲冒了头。他想知道听完李梓宣的数落之后，洛清锐是否能如他此前承诺的那样，不会生自己的气？
　　“哥，李经理刚刚骂我吸血鬼、小赤佬。”

　　李梓宣整个人气的要跳脚，被骂了也要找家长告状？！这就是个小学生吧！
　　而且刚刚抢完洛总的项目，他怎么好意思！洛总为什么会把孩子养成这样！这个家长也当的太失败了！——他在心里连洛清锐一起骂上了。

　　“李经理？”洛清锐审视的目光落在李梓宣身上。
　　李梓宣一哽，打量了下洛清锐的脸色。这一打量，让他琢磨出点意思来。

　　洛总瞧着……还挺冷静？好像没什么生气的意思。
　　——也是啊，毕竟这俩没有血缘关系，洛总又不是真的“扶弟狂魔”，能做到这个位置的生意人，那个不是“利”字先行？说不定洛总心里也记着，就等着秋后算账呢？

　　想到这里，李梓宣也不毛躁了，颇有些怜悯意味地扫了斯炎一眼，一改刚刚的跋扈：“是的，我一时情绪上头，对不起洛总。”
　　斯炎蹙眉。他这莫名其妙的怜悯表情是什么意思？想到自己让人查到的有关洛清锐和女性手下的绯闻，斯炎的心情愈发差劲。

　　洛清锐：“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李梓宣：“……”他转了个身，对斯炎道：“对不起。”
　　转变之果断，让人意料未及。

　　李梓宣走后，洛清锐周身距离感刹那卸下，柔和的不像话。
　　他把斯炎领进办公室，从冰箱里拿出他爱喝的饮料：“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了？”

　　斯炎：“正好有空。”
　　手机忽然在兜里狂震，斯炎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室友的消息：【炎哥！你晚上翘课了？专业课啊你也翘！】

　　斯炎看完就收起手机：“今天下午那个项目，我们公司虽然拿下来了，但后面做起来压力不小。”
　　自己不仅抢了他的项目，还过来炫耀卖弄，是个人就会生气吧？

　　洛清锐抬手支着下巴，忽然不说话了。
　　随着时间流逝，斯炎的心一点点抬了起来，心想，果然——

　　“是会有点压力。”洛清锐一把遏制了斯炎的胡思乱想，兜住了他渐次下沉的心脏，“你们公司毕竟还年轻。不过只要把这个项目一些细节处理好，对你们来说也不是难事。”
　　洛清锐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我之前做过一些预调查，这是资料，你自己研究一下，多的我就不告诉你了，饭喂到嘴边，你肯定也觉得没意思吧？”

　　他的言行妥帖体贴至极。关键的资料，恰到好处的帮助，既实际上帮了忙，又妥善照顾好了斯炎的自尊心。

　　斯炎有一瞬的失重感。
　　像是明明准备好了一脚踩空、狠狠栽个跟头，然后就界限分明地狠心去走自己的路，结果那一脚的行差踏错原来让他来到了天堂，有人早就为他设置好了全方位的保护，当真毫无保留。

　　洛清锐言行一致，当真纵容他到底线也要为之让位。

　　斯炎手里攥紧了洛清锐给的水，心里升上迷茫。

　　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