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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惶然多事之秋 ...

  •   日子还是一样在过,虞涵越并不清楚长辈的安排,他翻着方孟檀给他写好的一大半本中药摘录,心里夸了一句他清爽的钢笔字迹。

      不禁又有些可惜,要是当年方孟檀没有被卖到苏州,而是继续上学,现在的年纪也可以去考一考好些的大学了。

      然而他身边的方孟檀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依然认真地,仔细地,履行着他身为一个下人替主子分忧的职责。

      虞涵越看了他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双抓着他的钢笔,修长的手上,嘴角露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回家后短短一个半月,他已与国立北平大学的教授高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高晟虽然是北平人士,但他出身在美国,成年后才归国拓宽了西医学的研究。与此同时,这位有些浪漫的老人对中医十分有兴趣,他在信中拜托了虞涵越替他整理中医的知识然后带去北平。

      虞涵越自然答应下来,方孟檀这个认真又听话的小孩则是他在虞园的意外之喜。

      他今天原本是约了盛远腾去城里的药铺找名贵中药材的,结果盛远腾家的盛氏百货临时出了岔子。为表补偿,盛远腾送了他一个常人看来十分新鲜的玩意儿。

      虞涵越打开柜子,架起了笨重的黑匣,这期间方孟檀依然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背对着虞涵越的红木椅子,面对着佛堂不算大的天井。

      这几天天放了晴,不再是连绵的阴雨天气,所以日头还算好,驱散了江南走入冬季的湿冷。只是老宅子的屋檐太高,只有一小部分暖色的阳光落下来,照在天井和过道上。

      因为这么一点光亮,前几天方孟檀破天荒地大着胆子问虞涵越能不能把那张靠墙的桌子挪成正对天井的方向。

      虞涵越不置可否,甚至在他笨拙地去搬家具时候搭手帮了一把。

      然后他看见了方孟檀脸上一闪即逝的笑容。

      这让他想起了饲养在康桥学生宿舍后院的兔子,乖巧又温顺。

      “砰”地一声响在佛堂里。

      方孟檀像是惊到了,猛地回过了头。老房子门厅里是黯淡的,所以他清晰地看见了镁粉燃烧时炸开的淡蓝烟尘和站在烟尘里对他笑的虞涵越。

      “拍过照吗?”虞涵越问。

      方孟檀像是愣了,然后他抓着钢笔,极为缓慢地摇了下头。

      虞涵越却很满意,他现在才承认相机确实是新鲜玩意儿,让他找到了久违的乐趣。笑意也一直没减,“洗出来送给你,就当圣诞礼物。”

      “大少爷,我......”

      方孟檀有些紧张。这时候的他不知道那个黑盒子给他留下了什么样的影像,也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年里,这张照片会被人一剂良药珍藏,以此慰藉那些时光里难以磨灭的痛苦和失落。

      眼下的他只知道照相很贵,这太浪费。

      “不要再叫少爷。”

      虞涵越听他脱口而出这三个字,突然收起相机,笑容也跟着淡下去。

      “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我有名字。你也不是什么下人,帮我抄书算是一份正经的工作。”

      “我......”方孟檀像是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私下喊虞涵承都不会喊大名的,更何况是喊虞涵越。

      他的心性和从前学堂里那些平等,似乎已在这几年彻底消磨空了。

      “你从前怎么喊你同学的就怎么喊我。”

      虞涵越依然儒雅且端正,他像个循循善诱的先生,一步一步哄骗着这个迷途的孩子走上他的道路。

      “虞......”方孟檀聪慧,他一下子就懂了虞涵越的意思。

      “这里没有别人。”虞涵越靠近了他,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

      “......涵越。”

      方孟檀咬住了嘴唇,他红着脸,心里却泛上了一丝隐秘的快乐。而虞涵越则笑了,他又揉了方孟檀的脑袋一下,像是夸赞他的听话。

      “走,带你出去吃饭。”

      /

      阊门横街的小别墅里,虞涵伦正跪在地上,他衣衫不整,唇角流着血。

      身后床上一丝/不挂的女人裹着被子早已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才被人打了一拳,没下死手,但充满着警告意味。

      为首的人他不认识,但他听得懂那人口里的“陈督军”三个字,沈淮山离开苏州后,这位肥头大耳的陈督军搬进了督军府,他出身北方,带着痞气。

      沈淮山如果是暗中咬人一口的毒蛇,陈晋中就是直接撕碎人的猛虎。

      来人打了他一拳,然后用黑色的枪管顶在了他的额头上,身后的女人爆发出一声尖叫,然而虞涵伦却笑了。

      他狐狸一样的眼睛看着那杆随时会要了他命的枪,笑道,“军爷也让我死个明白,虞家本分做生意,不知哪里得罪了?”

      “少他妈放屁,睡了督军府的人还敢装孙子?!”

      来人并不理会他的做小伏低,嗤道,“什么狗屁虞家,这年头沈淮山那老东西早跑去天津了,虞家?虞家也配和督军府叫嚣?!”

      “呼……”虞涵伦吐出一口浊气,他指了指身后床上刚和他春宵一度的女人,依然瞧不出怕。

      他轻佻道,“是她?”

      “这么个婊子督军府还看不上。”

      军官瞥了女人一眼,拿枪往前用力顶了一下,换来的又是女人一声尖叫。

      “那是谁?”

      虞涵伦倒是八风不动,他有些胆识,只想问出个因果。

      “回去问问如意班儿的齐桂香是谁卖得你虞四少。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前脚推了督军府,后脚就爬了你虞四少的床。”

      那军官近乎猖狂地笑出了声,然后他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地冷了下去,撤了枪,伏在虞涵伦的耳边说了什么。

      冰凉的枪杆子从他裸露的肩头划过,最后落在他胸口拍了拍。

      虞涵伦的表情凝住,他猛地看了一眼军官,眼里全是怨毒。

      一刻钟后,那群军痞离开,女人早已吓得话也说不出。虞涵伦一脸阴沉地坐在床角,旋即他撇下别墅里惊慌失措的女人,匆匆套了外衣,抓起躲在门口的裕顺。

      一张脸沉得像要杀人,他钻进车内,冷冷道,“去如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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