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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初见徐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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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亲眼见到相亲对象的那一瞬间,自然就会明白自己在媒人眼里究竟是什么档次的货色了。
当然,这也许是媒人的眼睛有问题,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从而出现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情况,也许是媒人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故意这么做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有些问题也不是非黑即白和非此即彼的,凡事都不能生搬硬套和过于勉强。
徐荣白白胖胖、肥肥软软的,就像一条已经进入中年阶段的鲢鱼,又似一团没有枣核外露的普通粽子,脸上还稀稀拉拉地散布着一些黄褐色的小雀斑,就像是刚出炉的香酥诱人的小火烧上留下的黑芝麻的美丽印记,使得她那颇为单调而乏味的面容上凭空增添了些许不一样的颜色和生机。
她若是个聪明女孩的话,真该抽空摆上一桌酒席好好地感谢一下脸蛋上这些与生俱来的小雀斑,因为正是有了它们的赫然存在,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女人味才变得离平均值更近了一些。
她比桂卿矮了接近一头,虽然两个人并未站到一起进行一番严格的比较。
她那一小团稀疏暗黄的头发在脑后被扎成一把极为普通的马尾辫,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动人的神采和意味,这可能是她身上唯一吸引他的地方。
对于男人来说所有女人的马尾辫当然都是很好看的,就是她那个例行公事搬地用来思考问题的脑袋看起来很是一般。
她显然不是他倾心喜欢的那种类型,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还远没达到让他完全无法接受的可怕程度。
他如果在这方面真的毫无选择的话,就像条已经技穷了的黔驴一样,估计也勉强能和她相处下去。
当然这都是些倘若在当前粗略地分析起来的话一定尚属不可捉摸的后话的话,并且这个基本的调子在他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
因为受谷建军这厮的不良影响,事先就带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且一时半会又很难及时纠正的偏见,所以他现在对自己刚才产生的某些错误感觉实在感觉有些内疚和无味,同时又觉得她在与自己相亲这件事上真是有点无辜与可怜,遂人为地对她又强加了一通温情脉脉的莫名好感,犹如一个非常会卖猪头肉的人总是喜欢送顾客一点猪肝一样。
谷建军照例还是啰啰嗦嗦、娘娘们们、词不达意地完成了他那搭桥牵线的光荣使命之后,又多此一举地加上了一句“等一会你们走的时候把门给带上就行了”,然后才极不情愿地磨磨蹭蹭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他那一直都视若珍宝的神圣领地,只剩下仅仅通过刚才的彼此点头以表示打过招呼的桂卿和徐荣两个人,两个显然是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人。
不过此时倘若有个喜欢管闲事的外人愿意仔细观察一下的话,还是能够看出来桂卿明显表现得更加幼稚和惶恐一些。
她传递给他的第一感觉首先是非常成熟稳重,临危不惧,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底气很足的人物,绝不是那种一见到生人就兀自羞怯万分的根本就拿不出门的小家子气女孩子。
他知道,和眼前这种女孩子聊天或者谈话固然是既省心又省力,在关键时刻可谓一点就通,一说就明,但是在无形当中却少了很多试探、发现和猜测之类的在青年男女交往当中最容易产生的非常美妙的趣味,这当然也是一个很大的缺憾和损失。
不过呢,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顾此就要失彼,一山高了必然会有一山低,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他随后又考虑到了这一点。
两个正儿八经的陌生人由泛泛地聊聊当前的天气状况作为基本的切入点,从虚虚地议论议论目前发生的国际国内重大新闻开始,然后再逐步地过渡到互相交换个人关键信息而又不在无形当中表露出任何具体的观点及倾向的步骤,一切都是循规蹈矩的,一切都是按程序进行的,没有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发生,就连刚开始一见面时很自然地产生的那点不大不小的尴尬之态也慢慢地烟消云散了,不见踪迹了。
徐荣,是桂卿想象当中的徐荣。
桂卿,也是徐荣想象当中的桂卿。
其实,相比较而言他还真不如她显得成熟稳重,落落大方,但是在她的无意带动下他也不得不跟着变得成熟稳重和落落大方起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他忽然发现自己想不随着对方的节奏来好像都不行了,因为人家的气场明显比他强大多了。
她当然也略微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影响力和感染力究竟有多厉害,并且对他在无意当中所表现出来的顺从和恭敬之态暗自窃喜,因为抛开其他物质和精神方面的条件暂且不说,一个乖巧听话的对老婆的言行亦步亦趋的至少在表面上看着还挺温文尔雅的老公,的确是每个女人都想得到的,甚至在很多时候那绝对是千金都换不来的,毕竟好儿媳不常有,而好女婿就更不常有了。
在例行的互相查户口和嘘寒问暖期间,他非常意外地得知自己和她在高中居然是同一届的,而且她就是美女如云的文科班的,只是和白郡、晓樱都不在一个班而已。
两人聊着聊着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共同认识并且都比较熟悉的人,那就是好像无处不在的高峰同学。
高峰和他高一时是同班同学,文理分科后又碰巧和她分在了一个班。
由于高峰这厮的伟大形象从天而降的缘故,他对于眼前这位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一点印象的高中同届同学瞬间就增加了不少莫名的好感,并且如果这份好似春天雨后的小白蘑菇一样从松软的地里很快就冒出来的好感能够顺利长大的话,那么也许他会成为对方的丈夫。
他果断地相信能上高中的人其基本的素质应该还实可以的,绝对不至于孕育得太差。
而她在得知这一信息后似乎也很兴奋,以至于这种兴奋很意外地就突破甚至颠覆了她先前刻意保持的稳重姿态,与此同时这也使她在无意当中向对方释放了些许错误的信号。
非常不幸的是,他在这种迷惑性很强的欣喜和愉悦情绪的支配下大约是会错了她的意并看错了她的心,因为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对身边各种事物的悟性也不是特别的高,所有这种阴差阳错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随意地扯起一个和彼此的关系都不怎么强而又有那么点牵三挂四的联系的第三者,显然是迅速拉进两人之间关系的不错选择,所以他和她都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个绝好的机会和话题。
他们颇有兴致地共同聊起了高峰同学的一些陈年旧事和英雄过往,比如这家伙当年长得黑黑瘦瘦外加腻腻歪歪的,一副非常标准的街头二流小痞子像,这厮往往还在变了异的文质彬彬的后面颇有趣味地潜伏着无尽的流里流气,说起话来总是贫死滥厌和绕嘴绕舌的,当然也搞怪得很,无厘头得很。
他从她的多变神情里坚定地猜测到,高峰这厮在以往的岁月里好像没来由地向往过她,粗野地眷恋过她,甚至是强烈地追求过她。
当然了,高峰的追求未必就是那种很认真很传统的追求,这一点是很容易想象得出的,因为那家伙从来就不是一个严肃的人,认真的人,板正的人,而她也不完全像一个轻易就会被那种蠢货追到手的人。
总而言之一句话,高峰和白郡根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就像他张桂卿和人家也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一样,没有谁比谁更可怜和更无知一说。
一个可爱好玩的甚至是有点混账和下流的高峰同学,如天使一般给他们两人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话题宝藏,他们都从内心里感谢那位老同学的天然存在,并由衷地希望那家伙永远健康地存在下去。
如果念叨一个人会使那个人的耳朵根子相应地变红的话,那么此时高峰的耳朵根子一定红得像峨眉山的猴屁股一样了。
当然,他并没有草率地告诉她一个要紧的信息,即他和高峰其实是一对很要好的朋友,一是因为他不想让她因为顾忌到这一点而刻意地保留一些可能是发自内心的对高峰的真实评论,二是因为其实他也不能绝对肯定高峰是否在内心里也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对待,毕竟那个人的交友向来都很广很杂的,可以说本县城三教九流的人物几户没有他不认识的。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正如爱因斯坦在向某个人讲述相对论时所举的两个例子中的一个一样,只要是和美女在一起聊天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哪怕这个美女并不是特别美也没什么大问题。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下水利局和北沟乡某某办的事情,以及他家北樱村和她家徐家塘村之间隔着几座山岭的问题等等,然后就非常礼貌地,甚至是非常愉快地就结束这次意义重大的双边会谈了。
半个钟头的时间对于一次普通的相亲来说,已经足以让媒人相信其大概能够促成这件大好事的了。
既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精心促使一对青年男女牵手成功一次大约也抵得上建造一座乞丐版的五级浮屠的了。
出于女性所特有的矜持和礼节,到了一定的时候她便主动提出来告辞的意思了,这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举动,他自然而然地就同意了她的这个合理要求,并坚持把她送到楼下的自行车棚处,亲眼看着她骑上一辆女式自行车渐渐地走远,慢慢地消失在已然有些朦胧的暮色当中。
这平淡无奇的夜色很配她,因为它的确是平淡无奇,如风似水一般,他甚至都没怎么注意过它的美究竟表现在何处,如果它真美的话。
临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悄然看见她稍微犹豫了一下,顺带着连较为发亮的眼神都停滞了片刻,于是就高兴地猜测她是不是想给他留一下联系方式,以便今后加强联系。
但是她嘴里只是小声地“噢”了一下,旋即又无比坚定地走到了走廊里,并以更加坚定的姿态果断地离开了。
略感失望的他深深地以为,也许她是觉得第一次见面就给男方主动留联系方式的做法总归有些不大合适,所以才最后决定不留的。
尽管两人基本上算是相谈甚欢,意气相投,但是给自己今后的举动留有一定的余地毕竟还是对的,因为和他比起来她还是相当成熟的,而成熟的人都知道怎样结合实际情况扬长避短才能给对方尽量留下一个美好印象。
她大概是真心想给他留下一些美好印象的,这一点对她来讲可能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