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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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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的秘密领地笼罩着一层阴郁,气氛实在不对。
盖聂一回到住处,就深刻地感觉到这一点。
抓过旁边一个墨家弟子,“请问,到底怎么了?”
那墨家弟子一看是他,立马道: “盖先生,你可回来了,端木姑娘,端木姑娘出事了。”
出事了……
松开手,盖聂只觉得一阵恍惚,难不成,又是流沙?
想到刚才的片刻相处,怪不得,师弟会一再留在自己身边,无非就是不希望自己回来,心中仿佛被凿出一个大洞,被背叛的绝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步走到端木蓉疗伤的地方,那里早已围了一圈的人。
盗跖一看见是他,立即冲上来,扎住他的衣领,“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端木姑娘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然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说着说着,已然泣不成声。
被这哭声感染,一旁的墨家弟子也低下头不语。
盖聂一把推开盗跖,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一个墨家女弟子小声说,“端木姑娘的脸……”话未说完,就被盗跖打断,“你还理他作什么!”
“够了!”班大师在一旁喝道,“盖先生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跖,你不要太过激动,盖先生,请跟我来。”
让班大师一喊,盗跖确是安分不少,只是还在流泪,眼睛也是恶狠狠盯着他,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
盖聂故意不去理会,跟在班大师身后,班大师推开门,示意里面的人都出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班大师和挡在床前的高渐离时,班大师才开口道:“端木姑娘的容貌毁了。”
“什么?”盖聂一愣,“怎么会?”
高渐离闪身,露出身后的女子,盖聂看见,原本清秀的容颜,被划上了深深浅浅的伤口,伤口上已经敷了草药。
“还可以医治吗?”盖聂问道,他的心中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出自自己师弟的授意。
班大师摇了摇头,“已经没什么希望了。精通医术的颜二先生已经看过了,就算是伤口好了,脸上的疤还是去不掉。”
“是谁先发现的?”
高渐离道:“是小跖。”想了想又问道,“盖聂,端木姑娘一直有你照顾,不知,你为何无故不告而别?”
盖聂道:“几个时辰前,我觉察到有一阵强烈的杀气,我想,是胜七来了。”
两人俱是一愣,自然都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高渐离问道,“所以你就留端木姑娘一个人在此,去找胜七了?”
盖聂道:“天明和少羽正巧来此,我就把端木姑娘托付给他照顾了。”
“那就奇怪了,”班大师沉声道,“以天明和少羽二人的心性来看,是断然不会把端木姑娘一个人留在此处的。”
高渐离也道:“正是,他二人年纪虽小,但是一诺千金,自然不会如此轻率,可是,”略一沉吟,还是把天明方才与自己所说的一五一十告诉了盖聂,“天明说,今日有人将他带到了小圣贤庄的门口,那人是谁,他却并不知道。”
盖聂又是一愣:“怎么可能?”
班大师也道:“确是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天明所说,应该是事实。”
高渐离抬眼看了一眼盖聂,沉声道:“会不会是火媚术?”
“不会。”盖聂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他确实不愿意相信此事与师弟有关。
“希望,你是对的,如果是这样,那对手就更深不可测,难以对付。”
三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静下来,弥漫着一股冷气,对与盖聂而言,怎样的结果,都不是他所希望的。
结果,和几天前一样,依旧是由盖聂守在门口,高渐离走的时候,凝视着他,很久很久。
张良正坐在案旁饮茶,突然听见外面有骚动,心道:祖师爷的安心静神都让你们给败坏光了,撩起衣摆,起身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几个小童,分别是子贤,子羽和子谦。
三人看见他来了,赶紧施礼,“师公。”
张良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们身前,“何事喧哗?”
子贤和子谦面面相觑,而后,两人都瞥了一眼子羽,张良于是开口:“子羽,你来说。”
子羽倒是当仁不让,“是这样,今天早晨,我与子明去看端木姑娘,盖先生就将她托付给我二人,说是要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与子明就坐在屋外,聊着聊着,争论起来,子明见争论不过,就动起武来,我不愿与他计较,就率先一步离去,走到临终时,不知为何,被人迷昏了,再醒来,就看见墨家弟子围在屋前,说是端木姑娘的脸,被人划了几道,子明也躺在一边,经二师公施过针,方才醒来。”
“这样?”张良自然知道今天早晨发生了何事,不过,想来,麟儿虽然任性,却并不是鲁莽冲动的人,又岂会轻易毁了另一名女子的面容,何况,当时他已将子明带出树林,子明又怎么会被人迷昏呢?这样一想,顿觉此事荒唐蹊跷,便又再问,“盖先生呢?”
子羽道:“刚刚回来,我就到这边报信了。”
这时,颜路走近,吩咐三人继续修习儒家经典,其实就是打发他们走,三人倒也听话,一起走了,只有子羽还不放心似的回过头来,看了看二人。
待他们走后,张良才道:“师哥,端木姑娘情况如何?”
颜路道:“伤口划得很深,恐怕日后,就算是伤口愈合,疤痕也去不掉。幸亏当时我安排了麟儿姑娘后,又回到了墨家处所,这才免了路上的耽搁,否则,毒入肌肤,就麻烦了。”
“竟然还有毒?”
“可不是。”颜路也像有所怀疑,“真不知究竟何人,对端木姑娘有如此大恨。”
“说不定,是为了掩人耳目,趁机做些别的事。”
“有可能,对了,白凤交由麟儿姑娘照顾,此事,决不能让墨家的人知道,恐怕此事,就是有人蓄意挑拨。”
“嗯,师哥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
张良转身,去找麟儿,心里,极不安稳,阴阳家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桑海,今晨见到了麟儿杀死阴阳家的弟子,就知道事情不会如此轻易结束,想必,不久之后,会有更大的动荡。
走到门口,张良敲了门,门开了,门上露出半个脑袋,却是麟儿有些恼怒的面容:“你还来干什么?”
“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那就在这里说吧。”
真的不让进门啊!张良在心里把颜路狠狠问候了几遍,抬头,还是摆出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说道:“好吧。”便把从子羽哪里听来的事情说了。
麟儿听了,歪着头冷笑:“看来端木蓉做的事情天理难容,有人比我还看不下去。”
张良略微笑笑,“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得好,毕竟,容貌对于女子来讲,是极为重要的。”
麟儿缓缓:“莫非,你是怀疑我?”
张良道:“怎么会,只是事有蹊跷,你想想,除了火媚术,还有什么,能让人失了记忆?”
麟儿沉默良久,淡淡道:“阴阳家的阴阳术,应该也有这种作用。”
张良点头:“是这样……”
咣当一声,门关了。
“哎,”张良望着这扇门,几乎就要泪流满面了。但是也知道麟儿的脾气,不得已,还是走了。
屋中,白凤已经醒了,喝了一口药,直闹着苦,麟儿无奈,只得把糖一并放在他手里,这才哄得他把药都喝了。
“白凤,你到也真是的,真的就不想活了吗?”麟儿捋过他的头发,那上面居然有了几缕白发,似是心疼。,
“累得你担心了。”白凤突兀地说了这句,“其实,死有什么不好,倒不用想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胡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都说了,是不愿意想起的事情,既然不愿意想起,何必又要想呢?”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愿想起就想不起的,其实,这个道理,你更明白,是不是?弄——哦不,麟儿。”白凤忙改了嘴,怕是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麟儿笑了笑,“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罢了,不妨事的。何况,子房待我很好。”说完,又笑了笑。
“他又不是成心害我的,你就饶了他吧,你真忍心把他锁在门外吗?”
“我这是为了他好,”麟儿道,“他频繁到这里来,万一被那些爱嚼舌头的儒家子弟看见了,免不了又要起风波。”
“原来是这样。”白凤神色轻松了许多,“果然女人的心都是向着丈夫的,还没出嫁,就如此了。”
心里却是顿顿的疼,自己何时才能有人能够依靠,这样一想,便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何时自己如女子一般,变得柔弱了。
注意到他的神色不自然,麟儿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风摇头,“我还好。”
虽说是迎面受了一击易水寒,可到底是流沙白凤,不像常人一般娇弱,一步一步走出机关城,坐在树枝上,眼前剩下的就是一片火光,比当年韩国新郑的那场大火还要大。
无奈,自嘲地笑笑,那个永远不屑于承认自己的人,那个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女人,为何是自己的双亲,天可怜见,他不过就是想要一份平常人的生活,他真的一点也不贪心。
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发,在床上躺了几天,头发也乱了,想必,就是丫头,也乐于在这里做窝了。
想到丫头,白风心里有点欣慰,毕竟,就算全天下都舍弃了他,她也不会放弃他。
不过,白凤随即又感到难过,女大不中留,不晓得丫头日后会不会找到自己的意中人,自己总不能占有她一辈子吧?
自己到底还是没有这么自私的。
突然看到麟儿略有担忧的面容,实在有些不忍心让她一直为自己操心。
“麟儿,你也快些嫁了吧。”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突然想起罢了。”白凤靠在床边,有些慵懒,“这些年战火不断,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捱过去,看见明天的太阳。有些东西,还是忘了的好。子房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不计较你的过去,能真心待你,你走以后,日日想着你,你还求什么?”
话说完了,不知是说给麟儿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麟儿分明看见他的眼泪一闪而过。
“那你呢?你就能忘记吗?忘记在韩王宫的耻辱,忘记被人追杀的痛苦?”麟儿的话说得很快,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除了复仇,总还有事情可做。”白风的声音细不可闻。
麟儿知道,这话他说的根本没有底气。
“真可笑,一个永远忘不掉过去的人,去劝另一个忘不了过去的人,白凤,你不觉得自己很蠢吗?就算子房待我再好,我也永远不可能放过那个男人,就算是化为了厉鬼,我也要让他日日不得安宁。”
那个男人曾经是她的信仰,她半生的坚持,为此,他不顾爹爹的阻拦,妹妹的劝告,只身一个人,随他回到故国,可是又怎么样,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王权。
他的算计,比冬天的雪还要让人觉得冷。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放弃的?”
姐妹,父亲,妻子,女儿,还有土地,他的疯狂,让人觉得恐惧。
“我……不能宽恕他……”
麟儿又说了一遍。
白凤终于沉默。
过了一会,白风道:“麟儿,你为什么还要穿这一身衣服呢?”
麟儿全身一抖,“我……我……”
“要是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当年子房为你定制的衣服。”
麟儿不敢再说话了。
“报仇的事情,还是放下吧,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子房在你身边,他能照顾你,有什么不好?”
“你说呢……”麟儿凄然,“或许你是对的。可是,我……”
“麟儿,”白凤缓缓,“你是认为那个男人还没死,还是——觉得这么多年积聚的仇恨没有了出口?”
麟儿扶住额头,“我得好好想想。”
“是该好好想想,再不想清楚,会有很多人痛苦。”合了眼,睡意渐浓,不知是身子累了,还是原本就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