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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麟儿走了,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的无人知晓。看见留下的字条,白凤才知道,这个女子有自己无法理解的坚持。
      张良看着字条上熟悉的笔迹,难过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颜路,一脸平静,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
      颜路说,子房,她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她需要到鬼谷静静,等她放下了,她会回来。
      张良看着天,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运筹帷幄都不在了,心里的一角崩塌了。他说:“师哥,麟儿要是真的放不下过去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颜路说:“那就是命,祖师爷说过,天地自有纲常,万物有自己的命格,若以人力可以更改,会遭报应的。”
      张良苦笑,“那又如何?为了她……”
      话未说完,声音止息在白凤的一记耳光之下。
      张良抬起头,血顺着嘴角流下。
      “麟儿会想明白的。”
      张良擦去嘴角的血,踉踉跄跄从白凤身边走过。
      “但愿他也能想明白。”白凤说。
      “但愿。”颜路扭过头。
      老天啊,为什么要给我们这样的命运,现在的我们,终归何去何从啊!
      本来,颜路就要把自己沉浸在悲伤中,整整一个下午,不过,白凤显然不愿意如此浪费时间。
      “颜二先生,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
      “哦,那请吧,去我哪里说吧。”
      “就在这里吧,就几句话,说完,我就可以放心了。”
      白凤想,说完了,我就解脱了。
      颜路想,说完了,你也不能解脱。
      一句一句,都是颜路从来也不知道的故事。
      秦王,太子丹,荆轲,韩王,故事纠缠曲折,比诅咒还要难解。
      白风的声音很沉,就像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故事讲完了,并不像白凤说的,只有几句话,而是花了整整一个下午,颜路听得很仔细,他想,如果身边有小说家在,这必然是一篇奇文佳作。
      不过可惜,这不是一个故事。
      这是真的。
      有很多人心疼。
      有很多人难过。
      白凤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打扰多日,劳烦先生了。”
      “怎么,你也要走?”
      白凤把故事给了他,也把抉择给了他,他多希望这一切是假的,多希望自己还像昨日一样,只是忧心冲冲的颜二先生。
      “话我都已经说了,这是我家先生不希望我说的。”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我想……颜二先生不会让我失望。”
      阳光温润白凤的侧脸,很美,仿佛不属于人世。
      “你要去哪里?”颜路说,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就要消失,千古定律。
      “我要到鬼谷去。”白凤回答,就像真要解脱似的,“我家先生,应该也快要拜访旬夫子了,请颜二先生多多费心了。”说着,拉开房门。
      颜路先一步走过去,用身子抵住门,“不忙走,你的伤还未痊愈。”
      真是个善良的人,白凤想,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会看不起我,就算被我逼着抉择,也还是会关心我的伤势,可惜啊……
      我依旧无法遗忘。
      忘不掉韩国的那场大火,忘不掉母亲嘴里说出的诅咒。
      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要活下来。
      为什么,要我背负不属于我的命运。
      心如刀绞,泪落心田。
      “颜二先生,多保重。”
      没有看到白凤如何出手,也没有看到白凤的眼泪,颜路道在白凤的臂弯里,安静的如同熟睡的婴儿。
      “颜二先生,我死了,会有很多人快乐,卫先生不会觉得自责,姬謆公主不会觉得难过,韩国也不会再有耻辱。”
      轻轻的一吻,凝固在颜路的脸颊,“若有来世,我愿做女子,待字闺中,等待着你。”
      珍重。
      最后的两个字,消失在浓重的血腥之中。

      “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名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终始,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门户。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道一也……”卫庄轻轻念着,他的声音很低,就像羽毛滑过温软的绸缎。
      “完工了?”赤炼俯下身子,眉角漾着笑意。
      “是啊。”卫庄心有不甘说道,“只可惜我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一次。”
      “既然下了决心,又何必这样恋恋不舍呢?”赤炼看着他,眼里带着未名的情愫。
      看着卫庄把墨迹方干的绢帛小心翼翼放入玉匣中,淡淡道:“真不知他到底会不会一下子把这盒子摔了。”
      “那就是我看错了人,想来应该不会。”起身,将玉匣放入房间的暗格中,说道:“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有韩国的旧部开设的馆舍。”
      “是啊,天下的事情,实在是难以捉摸。”
      笑了笑,赤炼走到床边坐下,“哎,还是宫中的铺塌舒服。”
      卫庄道:“早说了,让你及早嫁出去,现在已是嫔妃了,你偏偏不愿意,死等着伏念,这要怪谁?”
      不料赤炼笑意更浓:“我确实死心眼儿,你又好到哪里去,非要一颗心拴在姓盖的身上,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这么说来,韩国的脸面不是都丢在我们的身上了。”
      “可不是。”一句话插进来,两人冲门边一看,这不是麟儿吗。
      “你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赤炼问道,“莫非,在儒家受了欺负?”
      “可不是,就是受了欺负。”麟儿半是无奈,半是自怜,气呼呼坐在床上,“端木蓉的脸,已经毁掉了。”
      赤炼听了,咯咯地笑,“她的脸毁了,怎么成了你受了欺负,真真是没有天理。”
      麟儿一扭头,“子房非得……”
      卫庄在一旁,多半猜到了麟儿说不出的话,“我看,是子房那小子放不下你。”说罢,又拿了一只朱钗递给麟儿,“子房托我交给你,你可别再对他不理不睬了。”
      麟儿接过朱钗,这是自己最喜欢的样式,心中默默感叹,只有子房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样式。
      然而身为女子,却又羞于表明自己的心意,于是道:“卫先生到底是纵横家出身,这会又开始做子房的说客了。”
      卫庄听了,感到好笑,明明自己想着子房,偏偏不肯承认,何苦呢。
      听得麟儿又道:“何况,子房身为儒家弟子,做事难免要遵循儒家规矩,我最讨厌的就是儒家的那些破道理,与子房一起,还不是得闷死了吗。”
      “既如此,也是你的意思,我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子房心中有鸿鹄之志,必不肯久居人下,在儒家不过小住,日后,免不了要做些气死祖师爷的事情,哎,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这样吧,你回鬼谷去吧。”
      麟儿一撅嘴,“卫先生到底还是向着子房的。”
      赤炼一歪头,“莫非,连卫先生的醋,你也要吃吗?”
      “我……”急急想要反驳,却看见那两人一脸好笑的样子,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赤炼一摆手,“别反驳了,老老实实回鬼谷,等着子房成就大事以后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去吧。”看见麟儿抿着嘴,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是盼着的,又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方才说了端木蓉,怎么回事?”
      麟儿收起了笑脸,“哦,是这样的……”就把子房跟自己说的话,老老实实说了。
      “原来,阴阳家一直都在计划。”
      赤炼不无担心看着卫庄,“卫先生,看来,阴阳家,是冲着我与麟儿来了。”
      卫庄摇头道,“也不尽然,起码,有些东西更让东皇太一感兴趣。”
      赤炼瞥向房间里的暗格,淡淡道:“可惜交给他,也让人觉得可惜。”弯下腰,赤炼打开手边的另一个匣子,“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麟儿瞧见,赤炼的匣子里,是绿色的首饰,战国时期,阴阳家学说甚盛,各大战国的旗帜颜色与服饰主色极有讲究,讲究的依据,就是该国的天赋国命。阴阳家认为,任何一个王朝和邦国,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行,这种德行用五行来表示,就是金木水火土,这个国家与王朝的为政特点,必须或必然的与它的德性相符合,它所崇尚的颜色即国色,也必须与它的德性相符合。惟其如此,这个国家才能在上天佑护下安稳顺畅的运行。黄帝政权是土德,就崇尚黄色,旗帜服饰皆为土黄。夏王朝是木德,崇尚青色。殷商王朝为金德,其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的吉兆,是以崇尚白色。周王朝为火德,先祖得赤乌之符,自然便崇尚红色。当时天下对这种五德循环说无不认可,立政立国之初,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德性。七大战国更是无一例外。魏国从晋国而出,自认承继了晋国正统,而晋国是王族诸侯,当然是周之火德,魏国便承继火德,旗帜服饰皆尚红色。韩国也出于晋国,但为了表示自己有特立独行的德性,便推演出木德,旗帜服饰皆为绿色。赵国亦出于晋国,却推演出更加特殊的“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的火木德,旗帜也就变成了七分红色三分蓝色。齐国较为微妙,论发端的姜齐,并非周室的王族诸侯。且春秋中期以前的天下诸侯,尚没有自立国德的僭越行为,所以姜齐仍然以天子德性为德性,旗帜服饰皆为红色。即或称霸天下的齐桓公,也是尊王的,自然也是红色。但到了田齐时代,战国争雄,齐国既不能没有自己的天赋德性,又不能从传承的意义上接受火德,于是齐国推演出“火德为主,金德为辅,金炼于火,王器恒久”的火金德,旗帜服饰变成了紫色。其中惟有楚国是蛮夷自立而后被册封,很长时间里楚国是旗有五色而服饰皆杂,中原诸侯嘲笑楚国是“乱穿乱戴乱德性”。进入战国,楚国便推演出“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的土德,旗帜服饰变成了一色土黄。不过最为特殊的还是燕国。论本体,燕国是正宗的王族诸侯,承继火德顺理成章天下没有非议。然燕国久处幽燕六百年,对周室王族不断衰败的历史刻骨铭心,独立之心萌生已久。燕国公族认为,先祖的火德已经衰败,作为王族旁支后裔的燕国若承继火德,这把火必然熄灭,要兴盛,须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推演出“燕临北海,天赋水德”,确定了燕国的水德。燕国之水是烟波浩淼的蓝色大海,于是燕国的旗帜服饰就选定了蓝色。在七大战国中,惟有秦国没有确定宣示自己的德性,但却是举国尚黑,令列国百般嘲笑,说秦国蛮荒之地不懂王化。秦国却是不理不睬,依旧黑色不改,在战国眼里成了一个乖戾怪诞充满神秘的西部邦国。
      然而,却就是这个被视作蛮夷的西部邦国,却一统八荒,威震六合,即使顽强如楚国,也一样在秦国的铁骑下崩溃。
      因而,麟儿其实是不相信阴阳学说的。
      今日看见赤炼的模样,麟儿又岂会不懂她对于故国的情感,然而也无奈,轻轻将手放在赤炼的肩上,麟儿只觉得她比烟花更为寂寞。
      本以为卫庄会安慰她几句,不料卫庄只是淡淡说了句:“公主,不必难过。”
      “国都亡了,还叫什么公主。”赤炼冷笑几声,“我才不要像墨家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一般,拼死守着什么王室血脉,等到我嫁了伏念,就把这些东西都化了,韩国负我,我何必要把它记在心里。”
      “这倒是,”麟儿抽回双手。她本不是韩人,对于韩国也无甚感情,听了赤炼这样说,倒是觉得宽心了不少。
      赤炼叹道:“可惜啊,子房还是放不下。”
      “这也没什么稀奇,子房家族五代为相,宦海沉浮,倒是比平日的生活有趣多了,子房放不下,也不稀奇。”卫庄说完,麟儿接口道,“卫先生也是韩国贵族出身,怎么就放的这么开?”
      不等卫庄开口,赤炼抢先一步答道:“麟儿,此事不必再提了,还是想想之后的事情。”
      “哦,”麟儿怏怏不乐,在她心里,赤炼就如同姐姐,她说的话,自己向来没有过反驳,这一次,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所以,一股犟脾气上来,你不让我问,我还偏偏要知道。
      麟儿其实是那种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人,当初卫庄就说过,脾气这么犟,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自然是好的,可是作为女子,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自己倒是不觉得,不是还有子房吗?
      仔细算起来,子房等着自己的日子也不短了,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了,或许,麟儿想,白凤说的对,自己干嘛非得跟一个死人较劲,人死又不能复生,不能从棺椁里拉出来,再折腾一通,公主都放下了,自己的痛苦比得上公主吗?比不上。那又何必呢?
      麟儿一改前几日的阴霾,反而露出一种甜甜的笑容,毫无疑义,麟儿终于可以放下了。
      赤炼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盒子盖上,小心收拾好。
      卫庄把一切看在眼里,到底亡国之痛不是一个公主可以忘记的,若是华阳夫人还活着,看着秦王灭了楚国,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滋味,兴许会后悔,后悔当初得了吕不韦的礼物,为子楚登位铺平道路,而后看着嬴政一步一步横扫六合,统一天下。
      麟儿吐了吐舌头,“那,姐姐何时嫁过去?”
      “过几天,还有些东西要准备。”卫庄不咸不淡说道,姬謆公主出嫁,自然要风光,何况是要嫁到儒家,规矩繁多。半年前,他已经瞒着公主,修书张良,几日前,得到张良的消息,说是一切准备好了,这才按照规矩把赤炼带来,卫庄默默看着眼前的赤炼,已经这么多年了,她离开自己身边,还真是不习惯。
      正想着,听见麟儿又道:“不知,到底有什么规矩,可不要让我们公主殿下出了丑才是。”
      卫庄道:“不会,韩国一向推崇儒学,公主自小就熟读《礼记》,这些东西,倒是也不麻烦。”
      这时,门开了,门外走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公主,儒家那边,送东西来了。”
      “多谢了。”卫庄走过去,接过礼盒,“麻烦老先生了。”
      “这都是老朽应该做的,咳咳,还要卫先生多多费心了。”那老者佝偻着腰,一边咳嗽,一边往外走,让人看了极为凄凉。
      赤炼走过去,扶着老者,那老者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还是赤炼坚持,这才由她扶持,一同走出门去。
      麟儿把目光集中在盒子上,“这是什么?”
      “是雁。”卫庄说着,打开盒子,果然是一只雁,盒子底下有孔,利于空气进入,然而内里空间狭小,待着到底不舒服,盒子一开,那只雁就扑腾着向外,卫庄走到窗边,打开边上的笼子,将雁放进去。
      麟儿道:“卫先生,你怎么知道是雁?”
      卫庄道: “婚礼是继宗传代大事,所以要经过种种的程序,以示郑重。故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五个仪节,除纳采之外,在六礼的其它五个仪节中,男家使者带往女家的见面礼物都是雁,这原本来可能是一种相沿而来的习俗,但儒家对此也注入了新的礼义。正所谓‘取其随时而南北,不失其节,明不夺女子之时也。又是随阳之鸟,妻从夫之义也。又取飞成行,止成列也,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相逾越也。”
      麟儿歪着头叹气:“真是累死了。”
      卫庄笑了笑:“等子房娶你的时候,自然不会如此麻烦。”
      “但愿吧。”然而,眼里还是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另一边,张良和颜路也在准备,只不过,是瞒着师兄罢了。
      说起伏念,张良心中就有气,对自己的女人也还是要摆出这么一份毫无意义的矜持来,怪不得这世道痴男怨女多,还不都是师哥这样的人害的,从自己的师哥,到韩非,再到盖聂,哪一个不是恨的人咬牙切齿,所以说,师哥皆祸害,这倒是一点不假的。
      张良咯咯笑起来。
      “你小子笑什么呢?”颜路极为不满,抄起竹简在张良头上狠敲一记,“哎呦!”张良抱着头大呼,“师哥,你可别把我打傻了,到时候麟儿怎么办!”
      颜路哈哈一笑:“你这小子,倒不如傻一些,免得又多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累都累死了,哪里还有不该有的心思。”张良一屁股坐在案牍上,“祖师爷真是大才,怎么就找了这么多折腾人的法子!”说着,把《礼记》狠狠甩在地上,又踩了一脚。
      颜路无奈看着自己师弟的所为,心道:祖师爷,您老可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的。
      其实他也知道,儒家规矩多,尤其看重婚姻之礼,并作了种种理论阐述。首先是伦理哲学方面的意义。儒家以人法天,自然界的万物,乃是天阳、地阴所化生。男女则是社会的阴阳两极,是衍生亿万人类的渊源。《周易-序卦传》有云:‘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君臣、父子等等的一切人伦关系,都是由夫妇的结合而派生出来的。这与自然界的阴阳二气相和合,化生了四时和万物,在本质上是一致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夫妇是人伦之基,‘万世之始’(《礼记-郊特牲》),婚礼是‘礼之本’(《昏义》)。
      其次是稳定家国方面的意义。自古帝王的为政得失,往往与配偶的贤否相关,正所谓 ‘夏之兴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妹喜。殷之兴也以有,纣也之杀也嬖妲已。周之兴也以姜尚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圣人的经典,都以夫妇之道为首,《易》基乾坤,《诗》始《关雎》,《书》美降,《春秋》讥不亲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因此,天子与后的婚姻具有垂范天下的意义。《昏义》有云:‘天子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后成者也。‘在儒家的经典中,治理天下,说到底是治理男女民众,因此天子与后有一种自然分工,《昏义》说:‘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教顺成俗,外内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所以在官职的设置上,两者有对等的关系: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只是前者听外治,后者听内治而已。儒家把由男女而起的阳道与阴德、外治与内职的和顺,看作是盛德至治的标志。
      至于议婚和定亲就更为繁琐。
      士娶妻,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六个主要仪节,称为‘六礼’。前五个仪节都比较简单,核心内容是议定婚姻。
      之后,就是亲迎。
      每一条,都极为讲究,何况对方又是公主,而且还是韩国的公主,韩国宫廷的礼仪,其实不亚于儒家,所以他与张良更不敢怠慢,尽管到了如今,那些繁琐的礼仪,已经被逐渐淡化了,就算在儒家,通晓的人也寥寥无几,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还是得咬着牙坚持操办。
      张良道:“师哥,祖师爷的这些东西,我是实在消受不了了,劳烦师哥了。”
      颜路听了,捡起地上的《礼记》,点了点头。
      他这个师弟,从小就天资聪颖,极受师父的宠爱,唯一让人难以接受的,就是排斥儒家立身的根本——礼。
      半年前,师弟收到卫庄的书信,这才开始学礼,不由苦笑,若不是此次逼到这个份上,他决计不会去碰《礼记》的。
      现在看来,他到底不适合儒家。
      张良又道:“不知道那边如何了?”
      颜路想了想,“恐怕,也是焦头烂额。”
      张良听了,索性把自己的不满全盘发泄出来,“都是李斯害的,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请卫庄出山,就算是要他出山,也不要在这时候,哪怕是拖几个月,让咱们把这件事办完了再说。”
      颜路知道他的意思,现在,墨家就在桑海,秦军又在此驻扎了大量兵马,为仙山之事做准备,各股力量都在桑海,可惜了这片土地的宁静。令人最为焦心的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瞒过墨家弟子,在桑海堂而皇之为师兄大婚,本来是想要延期的,可是白凤的一席话,又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毕竟,有些事情再也等不下去了。卫庄不敢把这其中的隐情告诉师弟,情有可原,毕竟,以他和卫庄的交情,是不可能眼见着一切发生的。
      提起白凤,颜路不由得难过。
      那天他醒来,衣服上都是血迹,张良吓得赶紧给他脱了衣服检查,他止住了惊慌的师弟,他知道,那血迹是白凤的,想必,当时,他的内伤又有复发,体力不支,脚步虚浮,这才伏在自己身上,吐了这么多血出来。
      可惜,自己当时昏过去,未能为他疗伤。
      “想来,白凤也是不凡,伤成这样,还是走了。”
      颜路却摇头,“何苦来哉!”
      手放在胸口,那里有一种扭曲的痛苦,一直蔓延在心头,抑郁飘零在温热的空气中。未关上的窗子,吹来一股风,微风,吹散了案上《礼记》暗黄的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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