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齐》山木野野

12、喟叹文良叔摸鱼，旁搜城主府往事

　　这几日，阿淮锻炼完身体，用完早食就去书房，跟着林氏学习官话，练习字帖。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已经掌握了一些日常用语发音，而齐文字虽与现代汉字不同，但她很快从中领会到语言相似的规律，因此进度也不错，至少可以写点简单词了。

　　原来刘父为了不耽搁女儿的学习进度，只答应每日下午带着她去上厝旁听。对于李淮强烈要求去议事堂一事，他只当是女儿好奇自己的工作，根本想不到七岁的阿淮是为了收集信息去的。

　　阿淮也觉得学习之事不可耽搁，因此她爽快地答应，上午学习，下午去议事堂。若是自己不识字，到时候错过重点情报怎么办？

　　此前刘父已提早给幕僚打了招呼，这日下午，午休刚起，他就带着阿淮一起往上厝去，颇有点像现代宝爸宝妈带娃去上班的样子。

　　推开上次阿淮趴着偷听的竹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比下厝书房大约三倍的堂厅，此屋兼任书房以及山城办公之地，屋中树立着几个大书柜，分类放满了存储着各种文件信息的竹简。此刻，堂厅中只有一人坐于案前，便是那日到周大夫家中来探望父亲的幕僚，名曰子远。只见他身着白袍，乌黑头发束于身后，正皱着眉头阅读一枚竹简。

　　听到刘父的推门声，子远抬头道，“显文来了。”

　　刘父点了点头，他扫了一眼冷清的堂厅，“下午文良叔又没来？”

　　嗅出显文的无奈，子远安慰道，“你也知晓，文良叔是不耐烦这些的。”

　　原来父亲与幕僚每日大多时间都在处理山城内的一些琐事。大的，比如有野猪下山糟蹋田地，需要兵士前去歼灭。小的那就多了，诸如哪家丢了一只鸡，哪家的竹子被人偷砍了，此类芝麻小事。虽是芝麻小事，有的却关乎山民一家的生计，因此需要有人对各类事务进行判断归类，以决定是否需要处理，以及如何处理。

　　同时，城主也密切关注城中各类信息，以保证自家出处未曾泄露。府中几位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控制小小山城，倒是游刃有余。子远就曾做过一次山城舆论的操盘手。曾有兵士在城中胡言乱语说什么公主府、避难云云，被他送到深山中隔离了。为了混淆视听，还派人散布了其他新闻，比如城主府是某王爷、某公主、某郡主亲戚等各种版本。山城百姓久居于世外，本就对朝堂一知半解，大部分人对大齐皇帝有几个皇子皇女都搞不清楚，哪里会知道那些王公贵族，最后只知，这城主府是贵族之后，大官的后代。

　　像这种兵士惹出事端，需要紧急处理的事项并不多，一年到头顶多出现一两个。张文良本是公主府内得力谋士，如今被拘在这破山村，天天处理村内杂事，不堪其烦。他三天两头，要么称病，要么家中有事，早已成为偷懒能手，便是来了议事厅，也是抽空就摸鱼。由于人力有限，现在子远从各类事项中只抽出重点进行跟进，村中许多小事，城主府并不处理。

　　刘父无奈地笑了笑，“辛苦子远了。”

　　此时，子远像是突然看到阿淮似的，道，“少城主也来了。”

　　阿淮脸上一红，“嗯”。心中暗道，这些幕僚的消息可真是灵通，连乌屿这个小破村落发生的一段日常对话都能捕获。

　　子远早已知晓这制盐之法乃是李淮出行乌屿之后所想，对她观察入微的能力大为赞叹，只可惜不是男儿，否则定是要细心培养的。

　　这议事堂中办事之人，日常只有三人，一是城主，另外两个则为幕僚，一曰子远，一曰文良。简短寒暄之后，刘父与子远先是粗略谈了山外之事，后便开始甄选查看近期山城发生之事，以确认哪些事情是需要处理的。

　　此时，阿淮安静地坐在小竹椅上，呆在书房一角，对着竹片，慢慢地描摹。对，阿淮到此也在继续练习。她一心二用，竖起耳朵，悄悄地听着二人对话。

　　经过在议事堂的几日旁听，阿淮分析出，原来目前大齐国依旧是六年前的三分景象，太子、寿王仍然是胶着状态，而那赵贼依旧占领着南部，并时不时到东部劫掠粮草，同时由于蛮人时不时进攻南齐，赵贼短时间内无心力北上。不同的是，五年前大齐兵强马壮，国泰民安，而如今由于连年征战，各地已开始频繁爆发农民起义，更有饥民落草为寇，山贼也日益增多。同时各豪强蠢蠢欲动，虽然明面上不显，但私底下早已控制了部分县郡。

　　阿淮默叹，看情况，三足鼎立的局面恐怕要不稳了。只是不知，这时间还剩多久。

　　又得知，原来公主府中曾有四大谋士，名曰吕能、范于、张文良、洪承畴。这吕能便是当时力荐公主逃去留阳的幕僚，如今早已不知所踪。而范于则是见情况不妙，战前逃离了公主府，前往西部，投奔鱼太子刘承。张文良是在城破后不久，混于流民中逃出，当时公主已战死，他先是去了西部，却不知为何没有投于太子，后经过扶风，便想来山城探探，结果被公主府兵士发现，捉到城内，子远担心山城消息泄露，建议刘父暂拘文良，于是文良自那以后，便在山城长住。据说当初平县城破，唯有承畴一人在府内留守，后被乱军所杀。

　　阿淮心中叹道，难怪这文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原是人家压根就不想呆这，又没有想投奔的对象，就只好在这山城暂时躺平了。若是他日择定明主，想来这小小山城困不住他。

　　至于子远，为公主故旧之子，自小便在公主府长大，与刘显文情同手足，公主府遭此大难，子远对那赵贼也是恨意十足。他与刘显文同辈，却小了几岁，如今还未及双十。蜗居此处，便是想辅佐刘显文，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敌，以报公主当年收养之恩。然而刘显文自小便往文士方向发展，若论文章，自然是好的。若是说那调兵遣将之能却有所欠缺，更不论说是上场杀敌了。虽然他进山城后，十二分的努力，可惜天赋并不在此。这也导致，复仇一事，不仅没有进展，反而是希望越来越渺茫。

　　提到刘祖父是如何成为城主一事，便要说到当年刘祖父在醒来之后的作为。

　　自从公主一家奔逃来这山城，手中五百兵力直接占领了小村落，控制了出入要塞。山城人本就贫苦，世代皆是山民，就是那山中最富之人，也只有饱腹水平。哪见到如此阵仗，遇见大军，直接就是跪地投降，只盼兵士们能手下留情。可以说，公主府将士不废力气便占了这两个小山村。

　　刘家进驻此地时，有山城本地人忠叔带路，又不行劫掠之事，行事作风直接让村名们跪服。虽是跪服，初到之时，山民面上不显，私底下却是排斥诟骂忠叔。直到未疯傻的刘祖父率领兵士打退几次下山的大虫，后又设计杀了此大虫。这风向才为之转动，人人诚服刘祖父为山城城主。

　　原来山上那大虫时常来犯，每次竟要吞食孩童数个，方肯罢休。山城人畏此大虫已久，只恨没有能力剿灭。在这落后的山村，每到大虫下山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然而就是在家中双门紧闭，村民们也惶恐不安。原来这大虫十分狡诈，来到门前，专攻那门上薄弱之处，竟有孩童在家被当众咬走。村民苦大虫久矣。而刘祖父便是那设计杀死大虫之人，这如何不让山民们臣服。

　　因此刘家在这山城居住几年，虽无征税，日常却有不少山货收入，便都是那些山民们的的感谢之礼，供奉之礼。既认了刘宗为城主，山民们便把这刘家居住的上厝当成了县衙一般，村中大小事情，皆来汇报。且山民争斗、邻里矛盾等各种事宜，也都求到了上厝，请城主主持公道云云。文良初初来时，也是处理了一段时间，直至刘宗疯傻，才成了一条躺平的咸鱼。

　　刘显文继任之前，早已熟悉山城诸事，处理这些事情也是轻车熟路，只是对于将士训练等事宜，却比刘祖父更不如。目前军中之事便主要是准晖将军负责，而福伯则是担任监督之责。福伯本是公主府总管，通武艺，内政，并无训兵之能，只不过因见多识广且忠心耿耿，就被安排了此职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本来文良才是合适人选，只是还未等刘父开口，他就委婉拒绝了。

　　阿淮分析着情报，感觉自家所存，实在微薄，不说谋士，便是那兵士，也由于府中资源有限，半数成了猎户渔民，兵士只剩二百五。便是这二百五，竟有个别也已入赘成为山城原住民的女婿了。就这一小撮军队，猴年马月才能对那拥有十万大军的赵贼复仇？

　　李淮越想越惨淡，便索性不想，抛开脑中乱糟糟的想法，安安静静地练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只盼这三足鼎立的局面能持续久一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