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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日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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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初夏，气温却是盛夏的体感。
午休时分，二中对面二楼的咖啡厅内，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学生成群走出校门，他们穿着夏季校服，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要不是突然接到电话，谢星河估计自己也会掺杂在那些人群中随便找个黑管子吃一顿，顺便买个小蛋糕给自己庆个生。
今天是他的生日，但是家里没有一个人记得。
眼前一杯加糖的拿铁成了午饭，对谢星河来说这都不够塞牙缝的，但又确实是个挺令人惊喜的情况，因为拿铁是妈妈亲自给他点的，这是他回到路家后为数不多的最高级别待遇，上一次是路易做肝脏移植手术时，谢星河沾光吃到了妈妈亲自炖的鸡汤。
谢星河表面镇定，内心极为不平静地盯着妈妈看，些许羞赧地询问：“今天不是要出发了吗？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
妈妈抿了一下唇，似乎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容。
谢星河一阵紧张，难道她是来接他一起去家庭度假的？
从被接回路家开始，每年弟弟放假后的头半个月一家人会出去度假，但是这一家人里并不包括谢星河。弟弟念的是国际学校，学期作息和谢星河不同，今年不到六月弟弟就已经放假了，早就安排好的假期顿时被提上了日程，原本一家三口本应该出发了。
谢星河还记得，初二那一年弟弟路易提前放暑假，当天下午父母就带着弟弟离开了，谢星河下午放学回来时发现家里没有人，连保姆阿姨也回去了，他身上没有带钥匙又没有地方可去，就在大门口蹲着淋了一夜的雨，半夜开始突然发起了高烧，等到第二天早晨，保姆阿姨姗姗来迟，说是因为担心忘了关窗户导致让爸爸的油画收藏破损，见到谢星河在门口发抖着缩成一团，不由心疼道：“怎么不翻进去啊，后门没上锁。”
谢星河知道家里后门经年不上锁，但是他就是绷着一口气遵守着心里的底线，更准确地说是爸爸妈妈的底线。
谢星河不想有任何逾越行为引得爸妈对自己的不满意，以为只要一直守着那条底线不逾越总有一天他也能得到允许，能够被划入到家人的范围内，能一起去度假，能坐在一起吃亲子餐。
所以现在是等到那一刻了吗？
谢星河紧张不已，不由得拿起拿铁喝了一口，之前因为突然接到电话太激动，心不在焉地糖放多了，入口的拿铁齁甜，但谢星河无暇于此，满脑子想的是现在去请个假还来不来得及，若是旅游入住酒店，他身份证也没带啊？
相比于他满脑子的绚丽幻想，妈妈显得平静许多，拢了一下落肩长发，然后举起拿铁又没喝进去，轻放下杯子，侧身翻动手提包，微微低头的缘故露出轮廓流畅的侧半边脸颊。
看到那张和自己神似的侧脸，谢星河兴奋之余稍稍分了神，要不是长得酷似妈妈，很多时候他怀疑自己就不是亲生的孩子。
妈妈翻动的动作一顿，显然已经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扭转上半身坐正，手指贴着桌面递了一张卡过来。
谢星河愣了愣，非常奇怪地注意到他妈妈又做了新的美甲，这次由上次的巧克力色换成了深绿色，这个发现让他心情又好了几分，
谢星河喜欢绿色。
但是妈妈的表情却不似他欣喜，仔细看能发现肢体也略显僵硬，但那双眼睛却十分坦荡，这是她艰辛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表现，“这卡里有些钱，够你用很长时间，哪怕你一直像现在这样混吃等死到三十岁也够了。”
谢星河顿时有种咖啡梗在喉咙的感觉，但是除此之外他很平静，神色中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这么些年小心翼翼地活着，他早已经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因此他的身体早就做好了准备，淡定地迎接像此时刻般的毁灭炼狱。
但是他的心脏挣扎在摇摇欲坠地边缘时，作为他亲生母亲、第二次抛弃他的女人的神色却逐渐自然，仿佛正在谈论一个身不关己的事情，“说实话每次面对你我觉得很疲惫，我们全家人因为你搞得疲惫又尴尬，见到你的每一刻都是对我的否定，否定我的过去不完美，仿佛暗示我的未来也不会完美。我们之间错过的太多了，亲人之间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法弥补了，就当是我们没有做母子的缘分吧。我真的不想继续陷在这种尴尬的境地里，我也不想接受内心那些否定的声音。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我都想要自己是强大的，成功的，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理性的，我本该是一个强大的女人，好母亲，好妻子，但是你的出现扼杀了我所有的可能性，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要想守住自己，想要守住这个家，我只能舍弃你了。”
谢星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实在不知道该给予什么反应。
女人也有点意外他平淡的反应，反而先不自在起来，转开视线，僵硬地说：“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我已经尽力补偿你了。”
谢星河收起古怪的笑容，尽力克制住逐渐变调的声音：“你第一次推...抛下我的时候我理解你的身不由己，那时你们很困难，你身体也不好，但是现在被抛弃第二次，我终于明白了，我被扔下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只是你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困难的时候怕难上加难，发达了之后又受不了自己完美的人生参上污点。
女人怔住，但很快恢复平静，说：“你的想法你自己做主，我已经给你机会争取了，但是只能说你运气不好。”
简直可笑！
女人的话犹如一把剧毒淬炼的刀刺进了谢星河的心口，疼得他连心疼一下自己都忘了。但是他像往日一样依旧毫无恨言，只是怨自己不够强大，女人随意两句话就能刺的他心脏滴血，他早该明白是自己奢望得太多了。
在那些期盼的眼神没有得到回应时他早该醒了，这个家里早已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但是看到自己遗传了相似基因的那张脸，深藏在骨髓里的无数不甘心浮上心口，几乎是哀求般地质问：“你觉得你舍弃了我就能得到幸福了吗？你要是那么坦荡为何还要给我这张卡？”
“随你怎么想，航班时间到了，我得走了。”女人抓起了包，“你的东西都收好了，一会儿老张会过来找你，他会送你回那个城市。”
女人最后起身时是什么表情，谢星河并没有去看，但是那毫不迟疑的脚步声久久回荡在他脑海里。
视线逐渐模糊，想要转移注意力，压抑住情绪崩溃，但是他的神经混乱地交织着，心里却又抓不住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记忆里他很瘦小，有些佝偻得老人弯腰看着谢星河，耐心地编织着美丽的谎言安慰他：“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应该相信他们，他们不会让你难过的。”
这话听起来很美好，但小小的谢星河似乎还有担忧：“可是...”
要是真的舍不得他难过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把他扔掉呢？
老人抚摸谢星河柔软的头发：“要是他们真的让我们寅寅难过那你也要为自己争取好不好，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为自己争取。”
谢星河猛然惊醒，他拿起桌上的卡慌张起身跑起来。
不能这么轻易放他们走，自己期待了那么久的温暖绝对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或许呢。
谢星河离开的那天，慈祥的老人笑盈盈地送别谢星河：“想等你的人自然会等你，但你也不能干等着，自己追上去看看，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会有一点后悔吗，会等我吗？
谢星河冲下楼，午饭时间正是街头最是热闹的时候，急匆匆地人群里早已没有了女人熟悉的身影。
天地之大，没有一缕脚步声是朝他而来的，也没有一个背影是为他停留的。
*
簌，簌，簌。
一个矮小的男生弓着腰疾步踏过草丛，怀里抱着两瓶可乐和两袋薯片，他身后立着60厘米左右的提示牌，上面写着：无名小草也有眼泪，请勿踩踏。
男生直奔挨着围栏长得一颗歪脖子柳树，另一名穿着死神涂鸦T恤的男生正倚着树干眯眼打盹，修改夸张的校服裤子和脖子上衣服外露出一截的铁链子明晃晃暗示着男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矮小男生凑到男生旁边，神色崇拜，低声叫唤了一声：“老大，你的夏日专属特饮到了。”
眯眼休息的男生睁开眼睛，神色不悦地瞥了一眼小弟，然后勉强站直了身子，拿起可乐拧开猛灌了一口，然后打了一个碳酸饮料风味的响隔。
小弟依旧一脸崇拜：“老大，你说我们堵在这里有用吗？”
“怎么，不相信我啊，”老大盖上瓶盖，压低下巴张望了一圈远处的操场，“谢星河那家伙每天吃完饭都会在这里休息，他肯定会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小弟把薯片夹到臂弯里，用力拧开可乐：“那他一来，我们就好好收拾他一顿，上次要不是他坏事，老大你也不会...”
老大不悦地狠狠瞪了一眼小弟，小弟立即噤声，不禁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下一秒又担忧起来：“不过老大，谢星河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每次老大和他说话，他都是半死不活嬉皮笑脸地模样，最后连老师也偏袒他，我们会不会...”
老大哼笑了一声，拿着可乐的手抬起来用瓶身一下一下砸向另一只手：“这不恰好证明我说的了吗？谢星河就是一个虚伪的废物，胆小鬼，从来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
“谢谢你啊，估计我妈都没你这么理解我。”
一道比冰可乐还凉飕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大一惊，猛地扭头，两米开外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高个男生，赫然是他们议论了半天的谢星河。
只是今天谢星河周身的气场与平日完全不同，周身都冒着寒气。
看的小弟不禁打了个冷颤，脑海里噌的刷过一条弹幕：完了，撞枪口上了！
谢星河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阴沉着脸看着他们。
小弟吓得不禁低下头逃避与谢星河对视，甚至悄悄挪动脚步躲到了老大身后。
静峙的时间里老大的神色从惊讶转变为挑衅，微抬高下巴用鼻子看谢星河。
谢星河表情没什么变化，其实老大要是注意观察谢星河就能看出来他拼命强抑的烦躁。
老大继续用瓶子砸手掌心，随着这个动作他微低头看手里的动作，砸了三下以后才微侧着脸漫不经心问，脸上甚至挂上了一丝古怪的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吗？“
“知道，因为你找死。”
瓶子狠狠地砸向手掌心，老大一把握住瓶子，抬眸时扯出一个轻蔑的笑，下一秒脸色变得凶狠：“你才找死！”
“章哥！”小弟一声吼，老大已经红了眼睛，抬起可乐瓶子就朝谢星河扑了过去，谢星河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小弟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只见老大用可乐瓶子一个重下批，狠狠砸在谢星河肩膀上，发出很沉闷的一个声音。
谢星河稳稳当当地站着不动。
尽管是用可乐瓶子砸，但是章哥190体重在180斤以上，加上他跑步速度，这一下批的力度根本不容小觑，但是谢星河就是毫发无伤地受了这一击，之后还眼神毫无波澜地盯着章哥脸看，脸上也没有一丝吃痛的反应。
谢星河要比章哥要矮一些，俩人面对面站着平视的话只能看到章哥粗糙的面颊肌肤，静默了两秒，突然|嘭的一声响起，那是拳头砸在□□上发出的闷声。
只见章哥猛地弓腰痛的面部扭曲起来，然后侧着身子朝后倒了下去。
小弟睁大了眼睛才看到谢星河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拳头，是谢星河一拳撂倒了章哥。
但谢星河却依旧稳如泰山，浑身散发着尖锐狂躁的气息，完全没有了平时温吞懒散，嬉皮笑脸的模样。
小弟张着嘴巴，怔怔地望着谢星河，甚至都没有看清谢星河是如何出手的，谢星河会还击这一选项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料中，因为谢星河在平日里哪怕听到最肮脏的谩骂也只会无声笑笑，完全不会理会骂他的那些人，估计就是因此老大也没有料到对方也会有出击的一天。
学校里看不惯谢星河的那些人时常气的牙痒痒，却又无从下手，这就好比让你恨得牙痒痒的最大敌人毫无破绽，你怎么刺激也没用，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突破口，这也是章哥越来越讨厌谢星河的根本原因。
老大为什么突然就动手了，到底是什么刺激到老大了呢？
小弟咽了一下口水，边上前边结巴着询问：“章哥...你怎么样？”
章哥看着地面足足怔了有10秒，不知是因为愤怒还屈辱绷紧了脸，咬肌格外明显。
小弟吓得想捂脸，余光时刻注意着谢星河的动静，就在这时章哥迅速撑起上半身扭头一个勾腿勾住谢星河的右小腿奋力一勾，意外地谢星河的平衡能力很好，只是踉跄了一下迅速恢复了平衡，在愤怒边缘的章哥根本不甘心，紧接着空着的腿猛地登了一下，却运气好的踢中谢星河的膝盖。
膝盖猛地吃痛，谢星河连续受击，下盘一时不稳连连后退，随即后背猛地撞上水泥墙停了下来，这一退他直接退出了电箱的笼罩区域，暴露在经过小径尽头的学生的可视范围内，恰好两个女生各自抱着柱形状的宣纸经过，随意瞟了一眼这个方向，俩人紧张地低头说了什么，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谢星河无暇顾及，肩膀上的闷痛正愈来愈烈，一阵火辣辣地痛感从膝盖处蔓延起来窜向四肢百骸，谢星河甚至怀疑自己的膝盖是不是反向骨折了，不禁低头确认自己的膝盖是否完好无损。
章哥露出一个得逞地坏笑，缓慢地撑起身，紧紧盯着谢星河挑衅道：“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啊，终于逼得你露出了狐狸尾巴，啊？”
谢星河笑了一下，呼吸粗重胸膛微微起伏，“是啊，你终于要如愿了。”说这话的时候谢星河周身升起了一股阴郁的寒气，看的小弟一哆嗦，赶紧贴紧章哥不禁拉住了章哥的校服袖子，章哥扭头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立即看谢星河，小弟委屈地低头松开了袖子悄悄后退了两大步，抱紧了手里的可乐和薯片。
谢星河脸上依旧挂着笑，因为腿上的痛觉实在明显，他动作稍许局促地离开了墙根，章哥得逞的笑容消散大半，有些警惕地皱起了眉。
“怕什么，我这就满足你的心愿。”谢星河缓缓朝章哥走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