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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略施小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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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府中,崔白进来时见叶岭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侯爷今日心情不错?”
叶岭战略性地清了清嗓子,收起浅浅的笑意,“先生请坐。”
“侯爷近日似乎有些不同了,日日都按时去户部点卯,闲暇时也不往飘云阁跑了,可是?”
“不好吗?”
“好,很好!只是有一事不明,是什么让侯爷转变得如此之快?”崔白本就是个恃才傲物的主儿,若非真心臣服于叶岭的才智,也不会委身在这武安侯府中。
叶岭反复捻着一片纸笺,过了好半晌才说:“有那么个人,她说服了我。”
“哦?”
“她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姓之人的天下。她告诉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所谓‘的君’并非王座上的那个人,而是普通之下的百姓。”
“她说我那些韬光养晦的手段,除了自毁名声别无他用。她说既有济世之才、当不可袖手旁观。智者不可愚忠、能臣不侍昏庸。”
“她告诉我,生而为人,当有作为。”
这番话深深震动他,也惊到了眼前的崔白,“何人,竟有这般眼界!”此等人物,若不结交岂止可惜。
“日后有机会定当引荐给先生,只是近日怕是不行。”信笺上写着她在琼华阁的种种行径,想到这儿,叶岭嘴角不免上扬。
观人入微的崔白没有错过叶岭的小动作,他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张信笺,倒是什么好东西,他崔白也想看看。于是,乘叶岭不备,他抬手就去抢。
只可惜,出生武将世家的叶岭怎么会让他轻易得逞,飞快将信笺收入袖中,让崔白扑了个空。
崔白意兴阑珊地坐回去,“小气!不给看算了,不就是琼华公主吗。”虽然没有抢到手,但他还是眼尖地看到了“琼华”二字。
“先生知道啦。”叶岭全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无比平静。
如果现在还不明白,那他枉称鬼才了。只不过确实没有想到,琼华公主能有胸襟,实在不像叶岭当初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她终究姓元的,你信她?”
叶岭想起除夕那晚在城垣上、想起上元那日在岭南王府、想起在茶馆听书、想起在市集对抗士兵,想起她站在冰面上同他说话的样子,“信。”
明明见过多次,可总觉得最近才认识真正的她。而就是这几次短暂的碰面,他就敢交托自己的信任,莫名其妙却坚定不移。
一旁的崔白突然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在下听闻,侯爷在户部得了正经差事?”
“确有此事。”见他有正事要说,叶岭也正色道。
“皇帝正月十六复印开朝,连发两道旨意,将叶家三房老爷叶仁河贬官去凉州,二房长子叶崇连降两级,如今却启用侯爷,其中的用意侯爷可知晓?”
“陛下想从内部瓦解叶家。”从前他多番示弱,却在背后推波助澜将叶家多人送上高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翻了脸,陛下也不敢妄动叶家。
四年前父亲在前线病逝,兄长也因为连丢三座城池而被夺了爵位。陛下害怕被天下人议论寡恩薄情,让他继任了爵位,那年他才刚刚成年。
长久以来自己都是隐藏本性、收敛锋芒,是要让陛下不再忌惮。
如今的叶家已无兵权在手,陛下便动了将嫡女嫁入武安侯府的心思,好叫臣民感念皇恩浩荡,也好牵制叶氏一族,为了姻亲之故乖乖听命于元家。
却又担心叶家站了太子的队,起了反意。先是借着公主受伤的事罚了太子、却纵了自己,存的便是离间他们的心思。现在又一赏一罚分化叶家,好叫叶家无法成为太子的助力。
“皇帝不仅对叶家下了手,似乎对太子也多有忌惮。”
“先生说的不错,从前陛下很疼爱景昱兄妹,如今却多有猜忌……”之前如果不是陛下纵容,他又怎么会被元嘉禾缠得几无退路。
“陛下称病,十日里有七八日都不临朝,朝中事务大多倚赖谁,是谁在捣鬼不是一清二楚吗?”
“先生也觉得是他?”
“想推自己人登上皇位也是有的。”崔白虽不涉朝局,却耳听六路眼光八方,来京城不过半载,朝中诸事皆已了然于胸。“我听说二房、三房两位夫人晚间来你这儿大闹了一场?”
“哼。”从前费尽心思替他们周旋、筹谋,如今被皇帝寻了错处,便跑到他跟前撒泼,以前那些慈眉善目现在看来当真可笑。“升米恩、斗米仇,自古如是。”
叶家大房,也就是叶岭的父亲叶仁山继承了侯爵之位,其嫡长子叶嶂承袭世子。叶家二房、三房本是仰仗着大房的鼻息过活。
在叶岭成长起来后,逐渐看清了皇帝对他叶家的忌惮。于是他在背后运筹帷幄,将二房、三房的可用之人推上朝堂,为的就是形成一个同气连枝的格局。
一直以来,二房、三房对他们大房也是多有敬重,如今皇帝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倒戈相向,实在是笑话!
“早些认清也是好的,侯爷日后走的是一条万分凶险的路,如果身边人不可靠那才致命的。”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利益面前,连血缘关系都不稳固。
“侯爷明白就好。”崔白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太子视侯爷如手足,走上这条路,可有犹豫?”
犹豫吗?从前是有的,这也是他一直没想过这条路的原因,他与太子一同长大,等太子继位,也许一切都会好的。
可元嘉禾说得对,他生性柔善,被皇帝压制得几无立足之地,这样的他如何坐稳朝堂、治理天下。他是个好朋友好兄长,却不会是一位好皇帝。
“没有,我会同景昱说清楚,日后也定保他一生无忧。”
太子此番前往岷州赈灾,多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可惜太子没有料理好宋安淮,皇帝听信宋安淮的谗言,还迁怒于公主。
好在她没有自怨自艾,全然不是内宅女子会有的豁达,她身上的谜太多……
一身是迷的元嘉禾此刻正悠闲地躺在软塌上,满头乌发由一根丝带松散地系着,随意散落后背,手里抱着一本话本子笑得花枝乱颤。
“公主您可别笑了,等下面膜该流下来了。”
桔音这丫头是唠叨,元嘉禾索性放下话本子,“你们真不试试吗,这面膜真的有用。”
“您可别吓我们了,这么名贵的珍珠研磨成的粉,奴婢们哪里有福气用。”
公主前两日辣过敏,吃了两剂药便好了,只是皮肤却变得有些暗红。便要她们找来一斛珍珠,亲自研磨成细细的珍珠粉,再加上蜂蜜调成糊状抹在脸上,说这是“面膜”。
在宫中伺候了这么多年,这什么面膜她们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可不过敷了三五日,果真白了回来,而且更甚从前。
“什么名贵不名贵的,等下我再调两份,你跟桃安带回房间用。”
“是,谢谢公主赏赐!”桃安才不管桔音的眼色,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这个面膜她是真想试试看。
女孩子一起护肤什么的最美好的,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元嘉禾是不会再对友情抱有幻想了。
这些不过是邀买人心的手段罢了,只是听她们自称奴婢时,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楚,她也想不通自己这些矛盾的纠结。
今天是一月禁足的最后一天,入夜前冬雪姑姑来传话,明日辰时三刻皇后要带她去拜见老师,晚了近两个月终于还是来了。
次日一早,皇后身边的甘棠便来候在门外,生怕她误了时辰。
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竟让皇后也礼让三分。
为了今日之事,皇后免了各宫的请安,亲自陪元嘉禾去。
“母后,什么人,竟叫您如此郑重相待?”
皇后拉着女儿的手,细细解释道:“母后给你请的老师便是先帝的贵太妃,贵太妃是老武安侯的亲姐姐,也就是叶岭的姑姑。”
“叶岭的姑姑?”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贵太妃比先帝小了近二十岁,自她进宫便扶摇直上直至一品贵妃,她一生无有所出却在宫中屹立不倒。同你说这些,你可知母后的用意?”
用意?宫斗?元嘉禾老实地摇了摇头。
“先帝爱重贵太妃,连太后都待她极为亲厚,太后仙逝时还曾嘱咐你父皇厚待于贵太妃,历经两朝仍然屹立不倒,母后要你学的便是其中的生存之道。”皇子公主的婚事难逃被政局左右的命运,陛下忌惮叶氏,又不敢妄动叶氏,儿女联姻是最简单也最行之有效的联盟。
可是陛下近来对太子的猜忌渐增,太子与叶岭交好,为防止叶氏站队太子,陛下恐怕不会让嘉禾嫁入叶家了。
如此,她就更好让这件事板上钉钉,太子需要叶家的支持,他日太子登基叶岭也不敢慢待了禾儿。
陛下子女成群,她只有这一双儿女,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护他们周全。
如果是之前元嘉禾恐怕还理解不了皇后的用意,经历了此次禁足之事,皇后的盘算她已能猜个大概。
只是,太子注定不会登基,皇后的盘算注定落空,她要如何去说!
而如今她撺掇叶岭谋反,他日剑拔弩张之时,她该如何面对皇后呢!
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的皇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