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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鹊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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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未时,正是课堂时候,圣贤殿外陆续来了几波人,于窗外来回徘徊探望。
金岁拍了拍新月肩头,凝着眉目悄声道:“新月,听闻是来寻你的。”
“是有何事么?”新月心底仍念着姜茯之事,对旁的事实在是无心无绪,她淡淡应了句,都未曾回过头朝窗外望过。
金岁却是意兴盎然,昂奋道着:“你莫非不知?今日韶京城都传遍了,说你是美人玉音,连陛下皇后听了都流连心醉,不住地赞叹称奇,这怕是几家公子听了传言,急急来一睹你芳容了吧!”
坐于近旁的宇文渊听闻,不经意侧了目探看新月反应。却见她面上仍是声色不动,只微耷着头颅翻了翻书页:“竟传得这般快么…”她撑起手肘扶着前额,长长一叹:“真是麻烦了。”
师父定又有理由催着我择夫家了,哎。
“啪啪——”戒尺拍击书案响了三声,先生亮了亮嗓:“退堂。”
堂间一刻钟间歇,殿内立时嘈杂哄乱,门外纷纷拥拥挤进二十来人。
领头的少年绮襦纨绔,模样倒是眉清目秀,大模大样地率着十余手下家丁行至新月身前,语气中略带亵慢:“请问可是新月姑娘?在下平凉侯府燕行,昨日景山射礼有幸听得姑娘绝世音容,一直念念不得释,不知姑娘可否赏脸,随我移步殿外小坐长谈?”
新月忍下倦意,谦恭站起身来,福手礼道:“新月不才,多谢燕公子称赏,只是……”
言还未尽,那燕行身后又蹿出一中年态男子,亦是带金佩紫模样,亦领了家丁数人,闹嚷着挡至新月身前:“姑娘莫要搭理那厮,在下王卿,今一睹姑娘真容,果真是…果真是天姿国色,清音悦心,在下府上百亩园林,姑娘可愿赏脸一去?”
王卿乃太后之弟,新月自然知晓,还当真是如传闻中的这般粉面油头模样。
新月连连摆手,婉言谢绝:“见过王将军,新月实在不敢承蒙厚爱,稍后尚有课业,还望诸位见谅,圣贤殿不适闹嚷,莫要扰了诸生读书…”
谁知那二人依旧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眼看着险些就该干起仗来。
新月此刻只愿寻了地缝便钻下去,谁也别瞧见她才好。
宇文渊观望了良久,冷着面凛凛道出话来:“你们二人难道看不出,她不愿么?”
空气瞬时滞住。
竟胆敢有人对小侯爷与当朝国舅这般说话!?
王卿艴然不悦,结了舌喝道:“你,你这竖子!你可知爷是谁?”他直身上前欲揪起宇文渊衣襟,被他闪身躲了开去。
王卿怒目圆睁,正想命人大动干戈,唯听殿内诸生齐齐肃静下来,端直坐定。
身后略熟悉的低醇嗓音传来:“王将军,此为太学殿内,还请恭默守静。二位若有事寻我太学学生,亦可先告知我,切勿再这般闯入殿堂,多有不妥。”司徒珩示意身旁下属:“带王将军与燕公子出去罢。”
见了司徒珩来,此二人只得立时敛了火气,只诺诺连声应着:“明白,明白。”
司徒珩又步至新月席边,夷然气平道:“随我过来。”
“是。”新月应着,心绪却是如麻般紊乱,在诸生瞩目之下紧随于他身后走出了殿去。
唯金岁双手托着面颊惊呼:“不愧是司徒先生!”
*
二人一前一后相走,缄默未言。
行至廊桥之上,秋风吹满池。
“师父。”
她唤他时,他刚好回首。
“你昨日一夜未眠,现下若是累了回府去好生歇息,也无妨。”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一切如常,昨日的亲昵仿若未曾发生过。
想来或是一时酩酊便断片忘却了?
新月亦不好再多言说,只小心翼翼问道:“稍后是你授课,结束后我和你一同走,好么?”
他点点头,片刻又问:“适才他们可有为难你?”
“他们二位虽看着跋扈,倒也未对我无礼,就是叫同门看笑话了。”她无奈道着,倾身趴在廊桥栅栏上,窃窃窥察着司徒珩面上神色。
自己横竖也是到了适婚配的年纪,当下又恰引得各家公子殷勤,想想也知晓他该要道什么了。
司徒珩只端静望着池水,望着细痕波澜泛动,不紧不慢道:“那便好。”说着便回眸正对上她矜矜目光。
看着他与往常无异的神色,新月竟慌乱了几分。
她明白,自己如今已是再难只当他是师父相待了。
司徒珩:“若是担忧再有人来叨扰,这几日允你好生休沐,若是不愿来太学便不来了。”
新月一怔,他竟未再提她婚许之事!
她微微扬起头,只问道:“你呢?你似是,许久许久未曾休沐过了。”
他顿了顿,温和问:“想我陪你么?”
“想。”新月明眸眨了几下,愣怔反应了片刻,这才欣然说道:“都说明日北雀门外绵亘八里盛饰灯火之会,有高达二十丈的灯轮,花灯五万余盏,好不气派,师父与我一同去吧。”
他极好看的双眸微眯,淡笑应着“好”。
新月眼中不敢置信地氲起清雾,心中有如梦似幻般的欢欣,仰头看他,抿着嘴笑。
她已许久未曾在他眼前,像孩子般笑得这样舒心了。
司徒珩牵起她垂落身畔的手来:“回殿中去吧,今日讲《虎韬》中《临境》一篇,你若是困乏了休息便是。”
她随着他走,看着午后稀碎阳光落于他身上,平添了几分落寞。
她只轻声道:“我想听。”
司徒珩将她的情绪都收于眼底,了然于心,眉宇间是不易察觉的欣慰与悲凉。
*
新月与司徒珩回至府前时,还未日暮,萧景明已于门外伫候多时,是为昨日行刺幕后主使一案来报呈司徒珩商榷。
后厨里佳肴美馔的香味弥散开来,新月与早杏帮着庖厨生火煎汤,早杏半心半意道着:“昨日礼后,陛下找我说话了。”
新月猛地一怔,手中的汤碗险些洒了去:“他同你说什么?”
“不过问了我名字,所居何处。”早杏仍聚精凝神地生着火:“那样近看陛下,他生的真俊秀啊,眼睛是浅浅的琥珀颜色,特别好看。”
新月放下碗来,轻戳了下早杏脑门,语调几分岸然:“莫去想那人,咱离得他远远的。”
与沈修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司徒珩与萧景明于半山亭中言谈,谈的是那三十名刺客刑讯之事。
与司徒珩所想毫无二致,无一人招供,自刎了大半,其余几人今日辰时遭弩箭所伤,非死则重伤。
“也非一无所获,辰时所获的箭镞形制虽与京师作坊所制相同,其所用铜料却看得出,是乃临川弓弩院所制。且其中部分人皆有芪国人证指出,十年之前于芪国之时与韩睿有过交集。”
司徒珩几经思虑,俨然道:“此事暂且保密,切勿声张。”他握紧了茶盏:“韩睿近日不安分,临川恐将有乱,你先放出此案无罪证的消息至各诸侯国,再派徒兵暗中前往临川盯防,待我传令再行动。”
萧景明啜了口茶,意领神会地一笑:“明白,先生果真策无遗算。”
司徒珩顿了顿,又想起那个仅一叶便可知秋的少女来,与她想比,有时自己还真是自愧不如。
“尚有一事,傅琴师道想荐新月入乐府就职,想着先同您道一声,您若是无异议,学生这便去同她说。”萧景明道着,一双明眸里满是偏爱,铮铮发亮。
司徒珩下意识转过眸来,看了看天色,只道:“你去问她吧,她愿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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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刚备好了晚膳,新月轻哼着曲儿正欲端起菜肴来。
“月。”萧景明双手环于胸前,斜倚着门框唤她。
新月回首,莞笑道:“怎么,你可是饿了?”
他额前错落着的几丝碎发在夜风中随意轻飘,外檐上的灯笼亮了起来,照得他倜傥不群的一张俊脸泛着润红,他唇角扬起:“想你了。明日我带你去观灯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