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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长生的代价(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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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蕴鏖战正酣。
他断定眼前这人不是相里玄之后,不再留力,招招冲着对方命脉而去,奈何对方身形诡异,与真正的相里玄相比,添了许多狡诈,二人几番来回,陆蕴并没讨到多少好处。
锵——
陆蕴接下化元一记硬招,即将退开时,化元剑身一震,忽化作了软物,似一条蛇般沿着逐龙缠绕而上,任他如何使力也挣脱不开。
相里玄有一剑招,名唤不离,是他卸任云周山掌门后,与陆蕴游历人间时所创。
命剑本为硬物,认主后与契主共生死,契主死,命剑封,化元更是剑中翘楚,与相里玄相携人间百余年,早已神思互通。
相里玄心中生出了情,刚劲化柔,悟出了这招不离,兵器相触之时,化元剑身立刻会软似绸带,将对方兵器牢牢缠住,磐石不移,怎么都无法挣脱,战局便会陷入胶着状态。
他创这剑招之时,大抵也没想过,有一日会用在自己的爱人身上。
陆蕴虎口开裂也置若罔闻,他抬起头,眼神阴冷,一字一句道:“你不配用师尊的命剑!”
“相里玄”面无表情,不置一词,见陆蕴无法挣脱,他一手持化元缠住逐龙,一手并起双指在虚空中绘符。
“相里玄”手指划过之处并无变化,陆蕴身后却忽然白光大盛,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符文。
逐龙化元似乎生长在了一处,分不开暂且不提,陆蕴双手也似黏在了逐龙枪身之上,连做个简单的扭头动作都不能,只能任身后那符文快速成形。
“相里玄”化指为掌,虚虚往前一推,那符文瞬间裹挟着杀伐之气,直直击向陆蕴!
“嗬——”像被一座山峰直击后背,陆蕴只觉五脏六腑都瞬间移了位,痛到失声,他口鼻渗血,被那巨大灵力震得往前倾倒,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忽觉手上那股掣肘之力轻了些。
陆蕴的犹豫就在一瞬间,连忙撤了后背的灵力,任那股巨力撕碎他背上衣衫,侵入骨髓,被带得不断前倾,即将倒入“相里玄”怀中之际——
不离的作用就那么消失了,陆蕴吃痛地扯了扯嘴角,收回逐龙转身狠力下劈,将那符文劈散。
“相里玄”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上当,陆蕴回首时,化元剑锋已至。
这一次,他不再抵抗,反而收起逐龙,像拥抱爱人那般展开双臂,直直迎上化元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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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云是个没有私交的人,自以男子之身走入南周朝堂那日起,她就决定此生都是君王孤臣,不结党不投机,头也不回地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
除了一个李明澈。
不过现下正好。从前他们交好,除了脾性相投,更多的是因为李明镜与这个弟弟关系亲,想让他们两个多亲近亲近罢了。
叶青云这样告诉自己。
正逢秋收,南周各地官田收成与粮税成了议事时的重中之重,这本是户部的事情,但李明镜议事时习惯让叶青云旁听,她虽为御史中丞,但在粮政上也有诸多见解想法,与她出身江南商贾之家脱不开关系。
接连三日,总算拟完了章程,这日大小官员散尽后,叶青云收拾笔墨,也准备退下时,忽被李明镜叫住了。
“叶卿,朕许久不曾出宫,劳烦叶卿陪朕走一趟如何?”
叶青云默了默,只好点头。
李明镜议政时一板一眼从不出错,但私底下实在不像个君王。二人素衣常服出了宫,李明镜只一味往市井小巷中钻,瞧什么都来劲。
叶青云做事周全,特地带了两个护卫在侧,没逛多久,护卫们手里已经大包小包,全是各种新奇玩意儿。
李明镜后来还想尝一尝街边的烙饼,叶青云哪里敢让这等粗食入天子之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说歹说一番,终于把李明镜拉走了,将人带去了那条街还看得过去的一个食楼。
叶青云选了最隐蔽且靠湖的一个雅间,仔细吩咐过酒楼老板,让两个护卫守在门口,这才接过小二手中的茶盏推门进去。
李明镜正把玩着一个身穿黄袍的小糖人,笑眯眯地看过来,“叶卿,你也太过小心了。”
叶青云见那糖人做工粗糙,身披黄袍头戴冠帽,又见眼前这位眉开眼笑的模样,有些不忍再看,给李明镜斟了茶,语重心长道:“陛下万金之躯,不容有失,微臣自然该小心为上。”
李明镜轻叹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忽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歌声,将糖人放下就窜到窗边去看热闹。
“这是在做什么?”
叶青云瞧了两眼,瞬间明了,“今日八月十三,是胡族的踏歌节,此处地处西坊,聚集了许多胡人,这是在对歌定情呢。”
李明镜执政以来,广开言路,天下子民无论分属何族皆一视同仁,不少异族人被繁华的弋阳城所吸引,纷纷在城中定居下来,自己族中的风俗也并未忘却,到了特定的日子,在街边湖上载歌载舞,倒是一番盛景。
湖面上漂了七八尾小舟,男男女女隔着湖水对唱,若是看对了眼,同行的伙伴便将小舟划过去,让那对有情人单独乘坐一舟,顺水飘远,自去诉说情意。
两岸围了不少百姓,不时拍手起哄,倒叫一对对新人臊红了脸。
叶青云听了一阵,见李明镜看得津津有味,心下感慨万千。
李明镜是位明君。
酒菜很快上齐,李明镜草草吃了几口,又凑到窗边看热闹去了。
直到街边华灯初上,湖上小舟三两散去,李明镜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叶青云适时提醒他该回宫了,在李明镜“哀怨”的目光中,毫无愧疚地将人交给了早已等候在街口的禁卫军首领。
“有劳庞首领了。”
庞宽面庞冷冽,冲叶青云拱手行过礼,调转马头,带领马车准备离去,李明镜忽叫停了马车。
而后从车窗中伸出一手,叶青云见状赶紧走了过去,躬身道:“您有何吩咐?”
李明镜将车帘掀起一个角,压低了声音道:“叶卿,我那糖人,方才落在食楼了……”
叶青云默了默,旋即道:“无妨,微臣重新给您买一个就是。”
“可朕只喜欢那个。”
叶青云没回答。
他们一堆人堵在这里许久,已经引起过往行人的好奇了,不少人都停下来望着他们。
叶青云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您先回府,臣去取回之后,明日交还与您如何?”
李明镜高高兴兴地走了。
叶青云目送一群人远去,回身走回食楼,又叹了口气。
从前怎么没发现,陛下还有这种小孩子脾气。
食楼老板见她去而复返,忙上前询问,听她说丢了东西在这儿,紧张地亲自随她去寻,进屋后见失物是个丑丑的糖人儿,又松了口气。
叶青云拿着那糖人,干笑道:“家中主人就喜欢这个,见笑了。”
“哪里哪里……”食楼老板话还没说完,跑堂的小二就苦着脸走了进来。
“掌柜,您快去看看吧,那位快把咱们楼里的酒喝光了,醉得不省人事了还不肯走,这可怎么办呐!”
“小点儿声!”食楼老板狠狠呵斥了小二,冲他使了个眼色,面向叶青云时又是一脸笑意,“哦,隔壁有个买醉的客人,小事,小事而已,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吗?”
叶青云回以微笑,“无事,多谢,我这就回去了。”
“哎,您慢走,慢走,下次再来!”说罢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出了雅间。
叶青云下楼的时候,瞥了隔壁房间一眼,房门开了条缝,露出散落一地的酒瓶。
想来是个买醉的酒鬼。
叶青云不再久留,揣好糖人就提袍下楼。
“把你们最烈的酒都拿上来!”
叶青云脚步一僵,霍然转头。
“什么?这就是?你诓谁呢!郭明德过寿的酒都比这烈!休得唬我!”
酒碗被嘭地一声摔碎在地,食楼老板反应快跑开了些,没叫那碎片溅到身上,用眼神示意小二赶紧拿家伙收拾,又搓了搓手,赔笑道:“客官,您今日喝得太多了,饮酒伤身呐,您看是不是给您叫顶轿子回府?”
这人喝得脸色酡红,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摇摇晃晃地撑起上半身,解下腰间钱袋摔在桌上,冲食楼老板摆了摆手,醉醺醺地道:“怎么,嫌小爷给不起钱?小爷兜里有的是钱!给我上酒!”
“这,小的哪儿敢,哪儿敢啊!”食楼老板认得这人是谁,哪里敢接,要不是一地都是碎瓷片,他简直想给这人跪下了。
正踌躇无措之际,房门吱呀一声,一素白身影走了进来,食楼老板正要出声询问,叶青云冲桌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来,食楼老板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顺便把前来收拾残局的小二也拽了下去。
足尖小心扒开碎瓷片,叶青云走到一座之隔的位置上坐下,一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瞧那醉鬼,瞧着瞧着,不知想到什么,竟难得有了些笑意。
极低的笑声,连叶青云自己都没听清。
醉鬼却僵了僵,倏然抬头,刚好瞧见叶青云嘴角没来得及消逝的那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