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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密密谋赌徒见赌徒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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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身上全贴着这套湿衣服,加上将将落了水,林幺初倒是清醒极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走!
景南浔逼问得紧,方才明明可以直接揪住不放过,他却偏偏吊着人,把自己放到卧房换衣裳,真是不知是想做什么。可细想一下,眼下朱湛将虎符送还了回来,表明自己的人的确已经从禁所出来了,但难道就真的彻底无事了吗?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禁所那边具体是何情况,还是得亲自与韩宸了解了才是。
只不过,若继续留在这王府,非禁即囚,景南浔必定死死看住自己,断了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况且就方才自己那一两句话,也必不会叫景南浔就如此简单的相信,自己拿虎符不是调兵遣将,那么,倘若他真的走那一步……去质问自己的父亲,那么,便是再无支配那五十个人为自己所用的权力了。
林幺初极迅速地换下了湿衣裳,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装。她谨慎地向窗外侦察,景南浔偏房还亮着光,应该还没好。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手攀上门框的同时,她又停了下来。
她要再赌景南浔一次。
林幺初飞也似的随意抓了一张纸,在上面龙飞凤舞留下了一点字墨,放在案上最显眼的位置。
“林幺初,你真是个赌徒啊。”她盯着留下的字迹,心中暗叹,而后便再无留恋地出了卧房,直奔兰萝的住处。
“兰萝!”恰巧极了,兰萝并未睡下,未等林幺初喊第二声,兰萝的门便开了。
“王妃!”兰萝小声惊呼。
“走!”林幺初顾不得太多,只得先拉着她向后门去。
二人为了将动静闹到最小,连马也未去牵一匹,赤条条便从后门离了府,徒步上了大道。
兰萝边走边问,心中砰砰不已:“我不放心,刚打算再出来看一眼,就看到偏房和卧房都有灯亮着,我觉得不对,退回去了没敢出来。怎么是被发现了吗?”
林幺初欣慰她的觉悟:“做得好。荔枝香对樊缨没用,他一直醒着。”
“啊?那,那他还等了那么久,莫非他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
“不知道,”其实她也不敢确定景南浔究竟知道了多少,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至少他不知道我们会离府,不然,后门也已经被封死了。”
她又问:“朱湛呢?”
兰萝不明所以:“嗯?和我分开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王妃为何问起朱湛?”
“樊缨说,他的人把朱湛抓了。”她似是真的还在为景南浔骗他的那句话而生气,“他还说,你也在蒙笛手上。”
兰萝居然笑了:“怎么可能,蒙公子一早就睡下了,他晚上还说他太累了,明早要偷个懒觉呢。”
“你确信他不会再出来?”
“不会,他日日睡得很早。”兰萝很是笃定的样子。
林幺初觉得他们俩不对劲:“你这是?”
兰萝急忙捂住嘴,不出声了。
二人是向东走的,这是一条小香径,眼下生着薄雾,薄雾层层之外的天边,有熹微的光。
(天都快亮了……)
兰萝问:“王妃,我们去哪?”
林幺初目光如炬,盈盈似荡着秋水,此刻明明是两位“亡命之徒”,却悠闲自在的像小姐出游:“找个车马铺……你想坐车还是骑马?”
兰萝思索一阵:“嗯……还是坐车吧,还能睡一会儿。”
林幺初同意:“好,那就雇辆车,我们,去潇水庄子。”
兰萝惊异:“去太公那?”
林幺初点头:“嗯,阿翁那里……不会有何变故,与义父传信也方便。”
可兰萝自然是不放心顺安王府这边:“可樊缨这里呢,我们突然消失,他不会罢休的吧?”
林幺初坦荡一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会有事的。她相信。
……
另一边,景南浔再回到卧房时,黄灯如昼,人却已经不见了。他果然很快看见了桌上的信笺。
夜间忽闻讯阿翁身体抱恙,往城南潇水庄子探望,三日后归
林幺初信中如是说。虽是匆忙走笔,却遵循法度,很是一手好字呢。
景南浔阅完,摇头笑了笑。
“三日后归。”他自语着这几个字,总觉得林幺初的不辞而别,反倒是鞭策自己。
(林溆你这、这是让林仲不病也得病啊?)
(可你这样,景泆不就知道你在哪了?)
(不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景泆必不会想到你真的去了潇水庄子!)
卯时,小厨房。
千曼揉着眼睛,还未睡醒,刚睁眼便对准备下面的麋鹿道:“诶麋鹿,还有人要面片汤的吗?”
麋鹿不解:“什么叫‘还有人’?不就王妃昨日说今早要面的吗?”
千曼:“王妃昨夜就离府了,还有兰萝。”
麋鹿:“离府了?为什么?”
千曼:“珍珠还没告诉你吗?说是昨天夜里接到消息,王妃的阿翁身体抱恙,王妃就连夜赶去了林太公那里,怕兴师动众,趁夜走的。”
(景泆居然真的帮林溆圆谎!?)
麋鹿这才知道这回事:“这样啊……那我这面削都削了,不是可惜了。”
“我吃!”门口进来一个彪汉,便是刚晨跑回来的蒙笛,“饿死了,麋鹿你下给我吃吧!”
麋鹿自是乐意:“好呀,你等着。”
……
这会儿,林幺初也已经和兰萝一起租车到了城南林仲的潇水庄子。
二人一天未歇息,疲累得很,只是调包虎符的事,林幺初还不曾告诉过林仲,眼下林仲见自己孙女这样过来,还很是狐疑。
可见她满脸倦态,便也不多逼问,直接让她去休息了。
折腾了一整夜,林幺初在这潇水庄子睡了个好觉。这里清净悠然,竹密鸟啼,流水潺潺,果真是养老的好地方,也难怪林仲自从搬到了这里,身体爽朗得很。
林幺初和兰萝一觉睡到了晌午,林仲本想等着孙女起来,一起用午膳,迟迟等不到她醒,便也作罢,只等林幺初醒来之后,叫下人将饭菜又热了一遍。
林幺初见桌上饭菜琳琅,不是林仲一贯喜好,便知又是老人家为了自己的不请自来而破费了,只是那一道荔枝桑葚汤,极为熟悉。
在顺安王府亦是如此的一道甜品,看来正是京城荔枝、桑葚成熟,该尝鲜的时候。
她舀了小半碗,清口爽甜,比顺安王府的多了几分甜味,应该是林仲吩咐人特意加了果蜜。
她心中暖暖的,看着勺中晶莹剔透的甜汁,自语道:“阿翁还记得我嗜甜。”
正好,林仲从小菜园回来,手上还提着翻土用的木耙,身后跟着二位宽衣博带的青年人。
“幺儿,阿翁这里的饭菜如何?”林仲将木耙丢到一边,拍拍手,坐到林幺初对面。身后两位便知趣地拱手告退了。
林幺初却是又在想着如何与林仲解释这一切,他虽不急着问,林幺初却明白,老人家都是在心里暗暗地担心。
“还是太咸,阿翁,我怎么说的,您不可再吃这么咸的了。”她要求道。
“哈哈……阿翁晓得了,晓得了,还是要听幺儿的话。”不知是否是方才在小菜园劳动的缘故,林仲肩膀有些酸痛,伸手捶了捶。
林幺初便主动帮他捏背:“力度够不够?”
林仲满脸享受:“再用点力……诶对对,就是这儿,总是酸。”
林幺初:“那我多捏一会儿,过会您再去睡一觉,晚上,用药浴泡一泡吧。”
林仲一一应下:“听你的,幺儿一来,阿翁就有福享。”
林仲每句话都像夸小孩子一般应和林幺初,软糯糯的话,将人溺在蜜罐里,只能感觉得到亲情的美好,外面什么纷纷扰扰,都与祖孙二人不相干。
他还是问了:“到阿翁这里来,怎么不叫人提前说一声?”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林幺初,“不是顺安那小子欺负你了吧?”
林幺初摇头:“没有。”鬼使神差般,她又添了一句,连自己都不曾反应过来,“他不敢。”
林仲轻笑:“呵,他还有不敢做的事?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他也不在话下。”
林幺初这是要为景南浔稍稍辩解的,不可叫林仲对他坏了印象了,百害而无一利:“阿翁,他不是那种人。”
“哈哈哈,阿翁说笑,幺儿莫要当真。”他止住林幺初的手,怕她捏久了手酸,拉着她坐下,又道:“不管怎么说,你到阿翁这里来,阿翁便不会叫你受委屈,你若在他的顺安王府受了委屈,阿翁也不会轻饶他!”
林幺初笑着:“嗯……方才那两个,我看着面生,是新来的门客?”
谁知林仲却愁了色:“算是吧。”
见他这么说,林幺初立刻明白了:“那就是,还不算。”
林仲又伸手在碗里倒了茶,茶叶舒展开来,浮浮沉沉,逐渐氤氲了茶香:“这两个是山阴关的一位屯官荐来的,你应该不认得这位屯官,说起来,也是你爹爹多年前的战友了,后来犯了事,被贬去戍边,直到如今。”
林幺初便问:“看来这人很熟悉阿翁嘛,知道您好博揽天下贤才,特意荐了两位儒生给您。不过,既然阿翁家无喜事,此人又不会无缘无故聊表心意,那么,便是他有求于您?”
“那你倒说说,你阿翁有何能耐,能叫人家有求于我?”林仲抿了口茶。
林幺初便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阿翁每年都有一次‘招兵点将’的机会,这位屯官,必定是想博得阿翁的‘相中’吧?”
这“招兵点将”,是元玦特赐给前朝四位元老的职权,林仲便是其中一位,他的使用范围,是泾、凉、漳三州,即是年中之时,经过前一年的考察,可举荐一位能人入朝任职,无论是谁,无需得皇帝或是吏部批准,三品之下,直接上任便是了。
林仲兴叹着摇摇头,笑着道:“害呀幺儿,你是要上天了,若是被你爹爹晓得你今日的这番言论,我猜,他定要说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幺儿,你可要当心阿翁告状了!”
林幺初不服:“阿翁骗不到我,我不是小孩子了。说吧,究竟是为什么?”
林仲摆摆手:“阿翁骗不到你啦,确实就是你说的那样。”
林幺初早知是如此,这些人情世故,她多少明白,官场浮沉,便也如这沸水中的茶叶一般,不仅自身要发力,更要学会借力,才能平步青云。
她问:“他叫什么?”
林仲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道:“幺儿问名字做什么?你认不得的……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叫胥汝舟。”
这名字的确陌生,不曾听人提起过,也更不会知道他还是林括曾经的战友。
“他因何被贬?”
“美人帐下犹歌舞啊,外面还厮杀得如火如荼,他个校尉,在营帐里私藏歌妓,被营里的兵看见,起了bao乱。”
(啧,竟然是这样。)
林幺初有些失望:“原来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林仲道:“这些年,他已改过自新,勤勤恳恳,若说让他回京,是合情理的,只是要他回朝任职,恐怕非议颇多,阿翁这两天焦头烂额,想不出个对策。”他看向林幺初,“幺儿,帮阿翁参谋参谋。”
林幺初细想了想,用手撑着鬓角,稀松地道:“若他真的配得上入朝侍奉君主,阿翁给他这个机会,也未尝不可。阿翁为难,还是说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不想浪费这个机会?”
林仲:“这倒不是,便是选了他,又有何妨,阿翁只是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人,再给他一次犯错的机会。”
林仲能受到元玦亲赐“招兵点将”,一来是名望之高,二来也是开国功臣,卓有贡献,受到元玦信任。胥汝舟若是不堪重任,岂不是坏了君臣同心。
林幺初反倒觉得,林仲可以一试。
“阿翁既说胥屯官与爹爹有旧谊,他日他入朝,必不会对爹爹视而不见,如此,他顾虑到爹爹的耳目,也不敢重犯前科,还能与爹爹相互敦促,不是很好么。”
林仲听了进去,将杯中热茶抿尽,润了润唇。
“嗯,幺儿说的不错,倒是解了我一个悬念。就听你的罢。”他于是起身,活络了下筋骨,被林幺初这么一捏,似是舒服了很多,“阿翁去小憩一番。”
林幺初亦起身拦下他:“阿翁。”
林仲回头。
“真的不问我为什么来您这吗?”林幺初问。
老者白发红颜,体格依旧如年轻时那般伟岸,叫人想要依靠。他语重心长,却是一位长者对小辈深切的关爱:“幺儿大了,很多事,你自有分寸,阿翁也不必知晓。”
林幺初便毫不客气了:“那麻烦阿翁再借我两个人一用。”
林仲一愣,而后笑着指她:“你这孩子哈哈……得寸进尺喽!过会儿,你去看看谁愿意跟你吧。”
林幺初欣然:“谢阿翁。”
……
林仲庄子里有许多食客,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各有其能,且大多是真心归附。
林幺初便带着目标地去找人。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朱湛的消息。有可能他真的被景南浔扣留了。
需得找到他才能放心。
林幺初找的两个人,一个帮她去找朱湛,还有一个,得去联络韩宸,约个时间见一面,而且要在这三天之内。
很快,兰萝将人带来了。
她道:“王妃,无忧和涵婴在这里,帮我们省了不少事。”
林幺初和两个食客相互认出了对方,不过几人上次见面,还是好几年前,几个人世春秋,光景荏苒,都有不同了。
二人行礼:“王妃殿下。”
“许久不见,你们还在。”林幺初坐看二人,目带审视,算是问候。
无忧颔首:“誓死追随主人。”
(这两个是你的死士?)
她便开门见山:“好,几年不曾用你们,并非是叫你们明珠投暗,而是时机未到。现在,便是需要你们驰骋的时候了。朱湛,你们还记得他吗?”
二人无需仔细回忆也记得,便齐齐点头答道:“记得。”
“顺安王呢?”
二人不解,狐疑地看着林幺初。
不解的是,王妃殿下为何如此称呼自己的夫君。
涵婴回道:“也有耳闻。”
“好。你们先去红颜阁,若朱湛没有回去,那么他极有可能已经落到了顺安王手中。”
无忧:“主人是需要我们将他救出来?”
林幺初摇头否认:“你们救不出来。我们不是与顺安王敌对,你们只需要帮我确定朱湛究竟在哪,至于如何救他,我另有安排。三天,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摸清楚。”
二人齐声:“是,主人。”
(叫林溆主人,看来是了。)
于是他们便要走,林幺初再次拦下:“等等,”二人顿足,林幺初继续道:
“这件事,只需要你们其中一人去做。还有一事,帮我送口信进宫,我要见韩都统。”
无忧却是道:“进宫传信的令牌不在我这。”
林幺初疑惑,她记得林仲将能够出入宫闱的令牌交给了无忧,如此,林仲才能够随时知晓朝中的情况,可无忧现下却说令牌不在他身上。
这却是有些难办,不知为何,她恍然间觉得头很昏沉,明明刚睡醒不久,却晕乎乎的浑身乏力,而且发作很快,几乎只是顷刻之间,这种症状便从无到有了。
只是事未毕,她终究放心不下,便继续问道:“在哪?”
林幺初强撑着跟着无忧,见到了一名陌生的女子。
她正在清点庄子上的账目,一手拨着算盘,另一手比对着账本,十分细致投入,甚至都未曾发现来人。
此人一身羽白纱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淡淡的羽玉眉,背上还背着帷帽,长长的垂布挂下来像披了件披风,虽静坐于此,却有“江湖侠女隐为常人仗剑天涯”的逍遥气概。
无忧出言提醒:“千羽别,拜见王妃殿下。”
那女子这才缓缓抬起头,目遇林幺初,放下手中账本。
她起身俯首行礼:“主人。”
(也叫主人??)
林幺初一怔,不知自己何时麾下又多了一名死士,初次认识了她:“千羽别?”
她正身背手而立,面带着清闲的微笑:“正是在下。”
“何方人士?到这来多久了?”
“平南,金陵人。三月入京,栖居于此又有三月。”
“三个月就已经能拿到入宫的令牌,看来阿翁很赏识她。”林幺初心中忖度。
她面露和善,倒很想对她深入了解一番。见她不会无故背着帷帽,便道:“刚从外面回来?”
“嗯,账目有一处支出太大,恐有不妥,亲自出门查验了一番,发现果有错误,好在是将钱追了回来。”她有问有答。
无忧亦是道:“千羽别凡事都亲力亲为,有了她,府上的账目从未出过纰漏,开支也缩减了不少,让太公省了不少心。”
(任劳任怨,原来是以真诚动人。)
林幺初大致清楚了一些:“嗯,无忧,我和千姑娘单独坐一会。”
无忧便和兰萝一同告退:“是。”
林幺初率先坐下,而后示意站着的人:“坐吧。”
她便也不推辞,径直坐到林幺初的对面。
“入宫的令牌,在你这?”林幺初问。
只见她修长素嫩的手擦过外裳,撩起衣角,露出腰间的金令牌,而后解下、呈上,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主人有何用?”
林幺初推了回去:“你拿着,帮我进宫找都统韩宸,请他三日之内来见我,地方他定。明日之前,必须把话带到。”
“都统韩宸……是兵部的正都统大人?”千羽别问。
“正是。”
说到现在,林幺初不适的感觉愈发强烈,几乎要撑不住,便想进卧房再休息一下。
“我这是怎么了?昨夜没休息好?”她只想尽快调整过来,心中纷乱着,却无余力再去细想什么。
林幺初道:“你若已经明白……就尽早去吧。”她再一起身准备离开,却耳中轰鸣一声直冲天顶,随即眼前一黑,没站稳,软了下去。
“诶?!”千羽别眼疾手快扶了过来,将险些倒在地上的林幺初揽在怀中。
(怎么了怎么了?林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