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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幽冥异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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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医抬手送客。
柔川不疾不徐道:“你的规矩是什么?排队?如果除了我们没有别的客人了,是不是就轮到我们看病了?”
鬼医一滞,偷听的小鬼大惊,冲出门去,大喊:“快跑啊!要杀鬼了!”茅屋里顿时跑了个干净。
发觉她并没有说笑的意思,鬼医只能道:“你也将自己弄丢了,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叫醒另外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玉渊徒然紧张起来,所以柔川也会突然陷入这样的晕阙吗?
柔川冷着脸道:“我没有将自己弄丢,那是我自己不要的。”
“是吗?”鬼医伸出食指指向柔川心口的位置,“你不要了,问过它了吗?”
柔川顺着鬼医黑色指甲看向自己的心。
她问过自己的心吗?
她不要曾经的自己了,它同意吗?
可是,它都彻底碎过一次了,重新黏在一起的心还是原来那一颗吗?
既然它已经不是从前那颗心,她也不是从前那个人,那么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
柔川闭上了眼睛,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玉渊伸手抱住她,在那一刻,除了他和柔川,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柔川和他。
“柔川。”玉渊抱紧了怀里的人,有那么一瞬,他想,他们就这样留在这片虚无的黑暗里也好。
只有他们,他们将永远在一起。
“柔川。”玉渊又喊了她一声,这是一个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名字,是柔川为了他专门给自己取的名字。
本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柔川。”
醒来吧,柔川,他的柔川。
柔川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那片虚无黑暗的幽冥之路,鬼灯碎碎叨叨:“快走快走,莫要耽搁。”
柔川咬牙道:“放开。”
玉渊这才回神,放开柔川,没有多言,跟着柔川往前走去。
没多久又看到了那座漂浮在黑色河流上的茅屋,鬼灯同样和对面的小船打了招呼,敲开了门,将他们送了进去。
柔川没等喧闹传进她耳朵里,气场全开,喧闹复归平静,拿着笔和本子的小鬼被这气势所吓,瘪着嘴要上前不敢上前的。
柔川径直朝里走去,小鬼终于鼓足勇气上前问道:“客人从何处来?”
“不等。”柔川道。
小鬼落笔,待看清了自己写的字,便撇嘴要哭,柔川脚步一怔,小鬼见她停下,抽噎道:“您前面还有两百三十位客人,请稍等。”
柔川照旧是那两个字:“不等。”
这回小鬼终于忍不住,扭头崩溃大哭:“阿姐!这个客人好凶。”
小鬼撞进一人怀里,那鬼安抚它:“不怕。”
牵住小鬼的女鬼朝着柔川一笑,道:“几位请随我来。”说罢带着柔川和玉渊走进了那间似曾相识的屋子。
鬼医见了他们,只道:“我只给鬼看病。”
柔川和玉渊对视一眼,柔川道:“她把自己弄丢了。”
鬼医这才抬起头来,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又去看被柔川抱着的郦珠,道:“你既已知晓缘故,还来寻我做什么?”
柔川又道:“我亦不是我。”
鬼医点头,“的确。”
柔川示意玉渊来接郦珠,玉渊衡量了一下,拔了剑。
鬼医神色微变,看着搭在自己颈间,正散发着让她觉得窒息的神木剑,问:“这是何意?玉渊仙尊。”
“这是你告诉我们的。”玉渊道。
鬼医道:“我并不记得自己曾拿着剑……”鬼医一顿,不对,他说的应该是那个黑衣女子刚才说的那两句话。
‘她把自己弄丢了’和‘我亦不是我’。
鬼医问道:“可是有什么误会?”
柔川道:“你若是能叫醒她,我们之间可以没有误会。”
鬼医沉吟一会儿,道:“两位在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可否相告。”
“我们遇见了你和你的医庐。”柔川道:“你告诉我,我们将自己弄丢了。”
鬼医想了想,伸手一招,一团鬼火落在她手变成了一盏鬼灯,正是给柔川他们引路的那一盏。
“我问你。”鬼医道,“你自罗浮山至此,走了多久?”
鬼灯跳跃了一下:“不就两刻钟的时间嘛,我走惯了的。”
方才牵着小鬼的那个女鬼忽然道:“从你这烧剩下的灯油来看,你莫不是专门等着来我们这儿添油的?”
“胡说!”鬼灯大怒,“我罗浮山还能少了这点香油不成,自然都是添满才出来领路的。”
鬼灯晃了晃,也发觉自己剩下这丁点灯油不太对劲,它一算时间,惊道:“这怎么还走出去一个多时辰,若非我添满了油才出来,岂非要熄在路上了。”
鬼医问道:“可曾走错路?”
“不会。”鬼灯肯定道,“我走熟了的路,断不会走错,而且幽冥里哪来的错路,只有生路和死路,走错了那就是死路了。”
“这就奇怪了。”鬼医道,“这两位客人说,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见过我一次了。”
鬼灯抖起来,这怎么回事?别是遇上鬼了罢,哦不对,它们就是鬼。
这样看来,鬼医也不知此事,他们抵达了医庐,可见走的是生路,并未走进死路,而生路偏偏只有一条。
鬼医一挥袖子,送鬼灯去添油,对着柔川道:“这位仙尊的剑可否收了?我好给病人看诊。”
柔川一愣,去看玉渊,玉渊唰一下收了剑,柔川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鬼医接过郦珠将她放在榻上,五指一动,凝出五根黑色的针来,未了又将它散了,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郦珠。”柔川道。
郦珠猛然睁开了眼睛,鬼医徒然感受到一股毁灭一切般的力量,立时往后退去,医庐里的众鬼们受到余威的波及,纷纷躲藏起来,这怎么看个病还要命呢?
郦珠的眼睛又闭上了,断断续续道:“抱……歉……”
柔川裹在她眼睛上的黑色布条在这个变故中化成了灰烬消散,她坐起身来,又变成那副温良无害的模样。
鬼医不敢再靠近她,女鬼和小鬼缩在她身后,身形模糊得几乎就要溃散。
柔川从玉渊身后走出来,坐到郦珠身边,道:“你还好吗?”
“抱歉,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郦珠扶住异常刺痛的头,道:“但是我好像又忘记了,我听见你在喊我,便醒来了。”
“醒来便好。”柔川道。
小白从郦珠袖子里钻出来一个头来,贴在她脸上亲昵,柔川伸手去捞了自己的袖子,眼神一顿,她的袖子变长了一截。
原本她撕了左边的袖子给郦珠遮眼睛,眼下想撕右边,却忽然发觉两边的袖子竟然是一样长的。
长出来了吗?
玉渊见她动作连忙自袖中取出一块长布条来递给她,免得她再去撕自己的袖子。
柔川有些疑惑地放下自己的袖子,接了玉渊的布条覆上郦珠的眼睛。
那根黑色的布条似乎安抚了鬼医,她让那女鬼带着小鬼离开了,自己独自面对这危险的三个人。
“两位曾见过的‘我’,能否细说?”鬼医对此事有所芥蒂,黑河之上不应该有她不知道的存在,如果有人打着她的旗号招摇撞骗,这是不能忍的。
柔川和玉渊一时都没有说话。
柔川觉得刚才的事应该是冲着她来的,但是她从浮山出来不过数日,自问不曾与何人结仇,而这事却也不像是要她命的样子,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她觉得更像是要告诉她什么事情,一件她知道,现在却不记得的事,有人想要唤醒这段记忆。
玉渊则有一种严重的被替代感,对柔川来说,他像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人,就在他抱住晕倒的柔川之时,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他希望柔川立刻醒来,冥冥之中他的直觉在催促他唤醒柔川,别让她继续睡下去。
鬼医见他们都不说话,问道:“有何难处?”
柔川道:“那地方和你这里一模一样,你,那只小鬼,医庐之外的船和来看病的鬼全都一样,只是没有那个女鬼。”
“没有如鸦?”鬼医有些疑惑。
玉渊问道:“这位如鸦姑娘,有何特殊之处吗?”
鬼医摇头:“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鬼罢了……”她忽然顿住,“也许也不那么普通。”
“她是从黑河里飘来的,而黑河实际上并不算是河,它由无数鬼气积年累月沉淀而成,如不乘船而行,鬼是会被黑河吃掉的,但是她一路飘到了我的医庐之外,从那之后便留在了医庐里。”
玉渊和柔川对视一眼,都觉得方才的遭遇离奇又莫名。
猜也猜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既然郦珠已经醒了,他们便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再多纠结,先去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鬼医担心他们再回罗浮山又出事,便要求他们从嶓冢山走,三人应了,鬼医又叫了鬼灯来领路,临走时鬼医朝柔川道:“诊金三万,记得烧给我。”
柔川牵着郦珠的手僵了僵,三万什么?
鬼医将鬼灯推了出去,脸上带着笑:“不付钱的话,我半夜去找你哦。”
青面獠牙在柔川眼前出现,狰狞骇人,和先遇见那个小鬼妄图变成的恶鬼有几分相似。
“会烧给你的。”玉渊道,他挡住柔川的眼睛,这鬼医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寒碜,不看为好。
鬼医收了青面獠牙,转身回了医庐,敢砸她医庐,不连本带利地赚回来,那她白在黑河上纵横这么多年了。
不过他们所说之事实在奇怪,还是得去看看,别阴沟里翻了船才好,想罢召来那罗浮山的引路鬼灯,朝着柔川他们来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