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如墨》南之之之

1、大捷 儿时戏言

　　大廿大年三十除夕
　　平城。
　　热闹的大街上，小贩在街道两旁叫卖着对联，刺绣一类的东西，整座城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之中，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个骑兵进了城门，瞬间吓得道路两旁的小贩失了神，骑兵大喊着：“闪开！闪开！统统都给我闪开！”一个骑着马穿着盔甲的士兵叫嚣着。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拿着军旗的一个士兵，喊着：“宁王大捷！速速让路！”
　　平城里的百姓手脚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都靠边站着，有的人家在窗户探头出来好奇的观望。
　　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驾——！驾——！”一声声的骑马声落入了百姓们的耳朵里。城里的男女老少们纷纷向城门的方向看去，他们看见了，大约是一个人，在马背上，马踏黄沙，扬起了一阵阵的风沙，之只见其朦胧的轮廓而看不清脸。进了平城，直入皇宫。

　　皇宫御花园内。
　　“离悠！”一个声音从湖中的亭子内传过来，身边的太监是小福子。“诶！皇上万万不可啊！”小福子一脸担忧的说道。而皇帝却不以为然，说：“朕不过是在叫往日的兄弟罢了，难道福公公你要干涉朕的私事吗？”说完瞪着小福子，虽然是皇帝，但小福子以前也是跟过在太后身边的，于是还是状着胆子说：“自然不是，皇上您误会了，老奴的意思是，您要是这样，要是被有心之人看了去，难免这副样子会被人告知于太后，您再怎样也要······”
　　“也要什么？”徐瑾年打断了他说话，然后又接着说：“你也不过是拿着些宫里的规矩去约束朕罢了，还有，别以为你是太后身边派过来的人，朕便不敢动你，朕的事情你最好少管！”
　　远处的墨离悠看了一眼湖中心的亭子，他自己没曾想，离宫时在暖春，归来时已是次年除夕，想着想着便走到了湖中央的望雪亭。
　　“臣墨离悠叩见皇上。”
　　“爱卿平身。”可能是因为刚刚被小福子提醒了一番，便是拿出了一套礼数出来应对小福子。
　　“谢皇上。”
　　两人相见，尽管墨离悠在前线行军打仗时收到过徐瑾年的信，但是二人见面时，沉默了······
　　半晌，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你·····”
　　“皇上先说吧。”墨离悠眼角噙着浅浅的难以察觉的笑意说着，他开心。
　　徐瑾年悠悠叹了一口气，说：“你此去已快一载，不曾想今日才归，当时我说要御驾亲征，你便上折子拦着不让朕去，你可知道朕有多担心？要是你······”
　　“君臣有别。”徐瑾年话还没说完，墨离悠便打断了他。“皇上是天子之躯，怎能与臣一起上战场杀敌，在前保卫家国是自然的，臣若是死了，也便是为国捐躯罢了，可您不同，您是天子，自然是不能让那些杂碎玷污了皇上的眼睛。”墨离悠淡淡的开口说道，眼底不带一丝一毫的惧怕。
　　听了这一番话后，徐瑾年端起一杯酒，不说话了，当着墨离悠的面，把酒喝了。
　　片刻后。
　　“宁王随朕来一趟书房，其余人不许跟着。”徐瑾年语气带点怒气严肃的说，吓得没见过天子发怒的宫女们惊慌的回答道：“喏。”只有小福子淡定自若，也回了一句：“喏。”

　　墨离悠就这么跟着徐瑾年走，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徐瑾年先开了口：“刚刚为什么那样说？”
　　墨离悠顿了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于是避开了那个话题选择装傻：“臣刚刚也说了，皇上是天子之躯，战场上危险的突发情况也很多，宫里有禁卫军，您还是待在宫里会更安全。”
　　“你明知道朕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徐瑾年背对着墨离悠，生怕他看到自己眼底里若隐若现的泪光，右手缓缓的捂住心口说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他们之间的情感已经超越君臣了。
　　可又有谁知道，当徐瑾年听到墨离悠说自己是天子之躯的时候，说君臣有别的时候，说为国捐躯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多难受，像是被重物压住了胸口，就快要喘不过气了。这也是叫他跟自己来书房的原因，他不想自己的情感在外人面前流露的太明显，于是他叫他来书房，他强忍着把自己眼里的泪水压了下去。
　　墨离悠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情绪，走过去扶着徐瑾年的肩膀，把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徐瑾年低着头，墨离悠抬起手，贴近他的下巴，轻轻捏住，手微微往上抬，他便落入了一双心疼且眼底有残余的泪花的眼中，徐瑾年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抿紧了嘴巴，死活不让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便憋了回去，定住了，徐瑾年这么看着墨离悠，心里想道：一个将军，又是战功赫赫，久经沙场，不同于朝堂上的那些将军，个个凶神恶煞的，他的眉眼间好像就是自带的温柔，五官分明，总之就是每一个地方都长得恰到好处，让人容易陷进去，真的就想这么一直看着他啊······
　　“好看······”
　　“······什么？”墨离悠看着他。
　　这时候，徐瑾年突然反应过来了，擦了擦眼睛里的残余的泪花，站直了身子，拨开墨离悠的手，脸上像是有淡淡的绯色，墨离悠知道，这种时候问了他，他也不会回答，所以他也不去多口问了。
　　“除夕夜宴快要开始了，我们移步去宴厅吧。”徐瑾年装作漫不专心地说道
　　“好。”
　　二人并肩而行。看着到处张灯结彩，墨离悠好像才从刚刚的对话抽出身来，感叹道：‘又是一年了。’随即他看了看跟他并肩而行的那个人，又想：‘如果让我许愿，那我便让我最重要的人平安喜乐，过一辈子，给他这世间最好的。’想完他又淡淡一笑，谁知道他连这个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宴会厅。
　　“皇上驾到——”
　　宫女和一众官员应声而跪：“参见皇上——”
　　“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
　　“奏乐——”
　　听了一阵子，徐瑾年只觉得有些累。
　　徐瑾年低头看了看自己桌子上的菜，夹起来吃了一口，甚是乏味，觉得缺了点什么，他一杯杯的喝酒，都无济于事，晚宴厅上觥筹交错，乐音平和，有点微醺的意思。
　　太后开口问：“皇上是否身体不适？”
　　“无妨，只不过有些要紧事，孩儿就先行告退了，母后自便。”徐瑾年说完便出了宴厅，向寝宫走去。
　　太后对身边的太监说：“去看好皇上，有什么就与我说。”
　　“喏。”太监应声后，跟着徐瑾年出去了，墨离悠看着那个太监出去了，他也跟着出去了。他追上那个太监，打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太监就退下了，徐瑾年毫不知情，墨离悠便跟了上去，一直就跟在他后面。徐瑾年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心里一惊：完了，这下得摔！
　　在他闭上眼的瞬间，墨离悠从身后接住了徐瑾年，预想中冰冷的雪地没有到来，到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
　　徐瑾年心里道：是谁？
　　“皇上要小心脚下啊。”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徐瑾年慢慢的睁开眼睛，然后向上抬头看去，那张五官分明的脸出现了在他的眼前。楞了一下，起身，说：“啊——是你啊，宁王。怎的在这？”
　　墨离悠觉得好笑便说：“陛下觉得臣为什么会在这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徐瑾年还是这么问。
　　大概是墨离悠觉得这个小皇帝是要一直问了，装作想了一下的样子说：“大概是因为感觉到陛下有危险，我才赶过来救陛下的吧。”
　　徐瑾年也是知这话是在挑逗自己，便意有所指道：“那便是朕要感谢宁王了，今日宴会还尚未结束，你与我也不便回去，那便······”
　　“陛下开心就好，听您安排便是。”墨离悠行着礼说道。
　　徐瑾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朕来，我们再去喝。”
　　墨离悠这时候不知道他的陛下又为何叹气了，便又傻傻的随着徐瑾年去了他的寝宫。
　　“来人，拿些酒来。”徐瑾年吩咐宫女道，宫女应了一声便去御膳房拿吃食去了，徐瑾年跟墨离悠一道坐了下来，徐瑾年抬眸看墨离悠，看到墨离悠低着头，似乎像是有心事一般，徐瑾年现在自觉又不该开口问，便也就不再想。
　　等到宫女把吃食拿了上来，徐瑾年为墨离悠斟酒，这时的墨离悠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说：“陛下是天子之驱，怎可纡尊降贵为臣子斟酒？”
　　“离悠，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就像是兄弟，可如今你句句不离君臣之礼，我感觉跟你的距离远了，你这些话说得我心寒啊。”徐瑾年无奈的说，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一样，一下子泼到了墨离悠的身上，墨离悠又是心猛的一颤，徐瑾年坐下来，拿起酒杯，一杯杯的往里灌，他也许在想着，喝醉酒，睡一觉或许这事情就过去了，喝着喝着，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了，一滴滴的从眼角滑落下来，他开始带着哭腔问墨离悠：“为什么不让我与你一起，为什么······你真的······真的很讨厌······”墨离悠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也任由着他问问题，终是徐瑾年不胜酒力，随着杯子落在地上，徐瑾年趴在桌子上醉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墨离悠的名字，说着些胡话。墨离悠轻轻的抱起徐瑾年，走过去，慢慢放在了榻上，贴心为他盖上被子，然后墨离悠蹲在床边，白日里的戏演得甚是不错，这会的心疼到时流露出来了，喉结无声的滑动了一下，开口说：“对不起，阿年，我在少时曾立志，将来戎马一生，我也不会去娶妻，守护着这大廿的江山，不过我保证，你做的的大廿皇帝，我在前方为你除掉障碍，让你做一生平安的君王，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新年的钟声在皇宫的钟楼内响起，墨离悠的手拂上徐瑾年的头发，为他整理好，看着榻上的人，呼吸绵长，眉头有些皱着，他的手从头发转移到了脸上，抚摸着徐瑾年的脸颊，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说了一句：“我的阿年，新年快乐。好梦。”说罢，又牵了他的手，吩咐好宫女，便离开了。
　　榻上的人在这时候，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心中的疑问像是得到了答案，其实墨离悠刚刚说的话，他都知晓，他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又想：若是没了你，我做这大廿的皇帝又有何用啊。

　　次日清晨。
　　徐瑾年被阳光晃醒，抬手挡了挡，阳光透过指尖，显得手指格外细长白皙。徐瑾年缓缓坐起身来，头好疼，想必是昨晚喝了太多的酒，他强撑的起身，却不料重心不稳，“嘭——”摔在了地上，晕了过去。门外的宫女闻声，敲了敲门，见没有人应，便试着开门往里看，看见徐瑾年倒在地上，冲了过去：“陛下怎么了！陛下您醒醒！快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陛下晕倒啦！”
　　一个太监急冲冲的跑，不料撞到了人，抬头一看，是宁王，吓得太监马上跪在地上：“小的罪该万死！冲撞了主子！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无碍，倒是你这般着急忙慌的做什么？是要赶着去哪？”墨离悠开口问道。
　　“陛下晕倒了，小的正着急去请太医！”小太监说。
　　墨离悠震惊的说道：“什么？！陛下晕了？”他着急地跑，心里像是被石头压着，倒是好不舒服，但他此时顾不了这么多了，只顾着往徐瑾年的寝宫跑去。
　　“阿年，阿年呢？”墨离悠着急的问。
　　关心则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直接喊了天子的名讳。
　　墨离悠直接跑到寝宫里面，看到在榻上晕掉的徐瑾年，慌乱使他失了分寸，眼睛也因为刚刚受惊而透露出来的恐惧，他真的害怕他出事，他就算是能演，也抵不住这么一个情况，他真的心疼了。
　　“太医来了！“小太监这么喊着。
　　进到寝宫里，只见宁王在陛下的榻前守着，太医见状便说：“请宁王移步，好让我为陛下把把脉。”
　　宁王也不知道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只是在榻前静静的坐着，太医也不好再开口，便自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替陛下把脉。
　　就在太医为陛下把脉的时候，太后一众人也赶到了，进到了寝宫里，太后见着了太医，担忧地问道：“这才是新年头一天，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陛下现下如何了？究竟何时才能醒？”太医摇了摇头说：“不好说。待老臣回去开个药方，看喂不喂得进去药吧。”太后问道：“会落下病根吗？”太医又是摇了头说：“这···老臣也不知道。”
　　“那便先多谢太医了。”太后担忧的说，忽然她瞥见了一个人。“宁王？你怎么在这？”太后问他。
　　墨离悠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说：“回禀太后，臣是听闻陛下晕倒的消息后就赶了过来。”
　　“嗯，宁王有心了。这边就等太医煎熬好药以后再过来吧，宁王也可以先行回去休息，这里有宫女们照看，可以安心。”太后向众人提议。
　　“太后，臣有一个请求，请太后准允我在此陪伴陛下。”墨离悠跪着向太后说，太后说：“既然宁王有这个心，哀家定是准许的，那宁王便留在此处吧。”
　　“谢太后。”墨离悠得了准许后，便留在这照顾徐瑾年了。
　　寝殿宫灯长明，将墨离悠的影子映在门上，墨离悠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的阿年说，他想给他说，在前线行军打仗的时候，想给他说，他在路上见到的风景，他想给他说，哪里的小吃特别好，他还想与他说，可是，每次墨离悠想要和他说的时候，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因为他觉得他的阿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有帝王的沉稳，却少了十七岁的天真以及美好。他满眼心疼的看着，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
　　直至天色变晚，宫人来送药了，墨离悠才醒，他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睡那么久。这时，他看到徐瑾年的手指动了一下，眉头紧锁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做梦。墨离悠快步走到塌边，想看看是不是他醒了，谁知道徐瑾年一手抓住他的衣袂，嘴里喊着：“······不要走···不要··别丢下我·····”墨离悠蹲在塌边，伸手抚摸上他的脸，温柔的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守着你的。”梦中的人好像是听到了一般，稍微舒展了一下眉头，却还是皱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梦到了什么。’墨离悠心想。

　　梦里的世界。
　　“离悠！离悠！你在哪啊！”徐瑾年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胡乱的喊着，他小声抽泣了起来。

　　在现实的世界。
　　坐在远处看书的墨离悠看到他在流眼泪，便过去替他拭掉眼泪，满是心疼。他在想：他到底梦到了什么啊······’想罢，便牵着他的手，就这么一直牵着。

　　梦里的世界。
　　徐瑾年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忽然场景转换到小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快来追我啊离悠，哈哈哈哈哈哈——”幼年徐瑾年在前面跑着。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追上你了！”幼年墨离悠边跑边说。
　　“诶哟，两位小主子可要慢点！别摔着了。”那是小福子，只不过那时候他也还年轻，是徐瑾年的母后派过来照看他和墨离悠的。
　　徐瑾年以第三人称的视角就这么看着这么一副美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