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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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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每层楼各安置了热水炉,下晚自习后有半小时时间才熄灯,现在还在军训,时间宽松一些,相较下,早上的起床铃就惨绝人寰。
“五点半就要跑早操!”宿舍人挤,白念逾拉着简适去走廊的公共洗手池洗漱。
她冲掉嘴边的泡沫,“那岂不是要五点二十起床。早饭都没得吃!”她照照镜子,又低头看了眼小肚子,“完了,我好像吃胖了。”
白念逾不容易长肉,但对自己体重管控严苛,多一两肉都不允许。
“哪有,只能算是婴儿肥。”简适洗漱完拿好东西往外走。
白念逾黏着她,小声嘟囔,“婴儿肥也不可以……现在,我有喜欢的人了,要时刻都是美丽的状态。”
简适的手臂被她摇啊摇,女生的声音清澈明朗,带着娇羞的笑,“谢序,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
简适认真的回答,“你这样的。”
“真的吗?她有跟你提起我吗?”白念逾眼底像拉线的灯,忽而就亮了起来,一眨一眨如弯月旁坠着的小星子。
“他虽然没有提过,但他的女神是关之琳陈德容林青霞……”简适满脸肯定,“这都是大美女哎,我家念念也是。”
俩人进了宿舍,白念逾坐在简适床边,问东问西,“他喜欢港星?那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烫个头,大波浪那种?”
她问的认真,开始计划起去烫发日期,简适看着她笑起来,“白念逾、你烫了头就别想进校了。”
已经熄了灯,其他室友上床休息了,窗外的月光从浅蓝色窗帘溜进来,一地白霜。
白念逾在上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爬下来像只娇小轻快的猫,钻进简适的被子,声音放的很低,“简适,你说我要不要写封信?”
“写什么信?”简适木讷的回。
“情书呀!”
“什么?”简适的音贝下意识提高,在逼仄安静的空间里显得突兀扰人。
安寂了几秒,两人探着脑袋,见室友们都已睡熟没有被吵醒,白念逾轻轻的推她,“小声点。”
“谢序好受欢迎,我怕不告诉他,他会被别人抢走的。”白念逾的大大方方的承认。
暗夜里似乎有静悄悄的花开了,也许是花期提前了,也许是花商不曾留意,那花香缱绻馥郁,跟晚霞、日落、迷藏纠缠,像浓墨重彩的油画。
而简适问话略显不合时宜,搅乱画中安详,状态外的模样,“念念,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
“是你想每天都看到他,看到了会紧张呼吸都变得困难,看不到他又会失落,患得患失。”
简适困意再次席卷,她翻过身,声音面朝墙面,“那这症状,多半是得病了。”
……
俩人不知聊到几点,清晨起床铃响时,白念逾已经躺回上铺了。
白天依旧是站军姿,走正步,别班的教官年轻帅气,还会开些玩笑,欢乐起来时间过得也快些,而自班的教官,胖乎乎的像□□熊,可总是黑着脸,没有□□的憨态可爱。
稍有不慎就会领赏,全班受累。
时间卡在十点半,像停滞了似的。中间休息了五分钟,简适喝完水回来,刚要坐下,迷彩服裤子没有一点弹性,“刺啦”一声,裤缝从小腿内侧裂开,快延伸到了大腿根。
事发突然,皮肤一下裸露在外,简适忙低头双手攥着裤沿,大脑轰鸣,不知所措。
白念逾跟她相隔几个人,集合时看到简适弯着腰,察觉到情况,“你先坐下,我帮你挡住后再起来。”
前后的人已经归队,俨然正规肃穆,教官见情况阴着脸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简适裤子扯了。”
那教官居然嘲笑起来!让简适到一边等班主任来。
简适觉得无地自容,没了白念逾的帮助,她一个人盖不住,很容易走光,她只恨自己上衣里面穿的是背心,外套也不能脱,只能干等着班主任来。
夏季炎热,她坐在树下,绿草坪上站着各班方队,前后几个班的同学都好奇的看着她,瞥到几眼裤子,都小声嬉笑。
简适低着头看着脚尖,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每两个小时都会有学生会来检查,这次换班的是白帆,他别着红色臂章,手里拿着学校的打分板,抬头又低头在表上勾画,走近时才看到旁边的人是谢序,他脖子上挂着单反,采了几张校园风光的景。
“怎么在这坐着?”
简适已经坐了近一小时,眼皮被太阳烘烤的睁不开,此刻看着眼前的人,仰头时一阵晕眩,吐字也含糊,“裤子……扯了。”
白帆皱了下眉。
谢序扫了眼她双手紧攥的裤沿,声音不大不小,“操,真有你的。”他抓着头,要脱下外套,想起自己的T恤洗了没干,里面什么也没穿。嘴边又蹦出个操。
简适眼圈顿时红了,“你骂我!”脑袋更低了不敢抬头。
刚开学,除了白念逾,她就只认识谢序了,可现在她刚被教官嘲笑了,又晒了一小时没等到班主任,心里委屈又羞愤。
谢序那句不痛不痒的脏话,差点把她的泪勾出来。
白帆用手臂撞了下谢序,把笔和打分板放到花坛上,看着低头猛吸鼻子的简适,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我的给你。”
夏日的空气迟缓,天空瓦蓝瓦蓝,跟碎裂的白云掺和在一起,像杯沁凉解暑的蓝莓圣代,男生蹲下来,距离拉近,抬眼就能看到他的黑发、直挺的鼻梁,眉眼温柔。
像是在夏季回忆起冬雪,四周都变得恍惚晕眩,简适感觉心跳加快了,脸更红了。
“谢谢。”她嗫嚅了声,攥着衣服的手心蒙了层汗,遮挡着起身时,白帆也站了起来,清透的嗓音像是纯粹干净的青空,“那边是医务室,去缝一下就好了。”
简适说了声好,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刚开学不久,学校很大,她完全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便厚着脸皮回头,“医务室……是在哪个方向?”
白帆垂眼就能看到简适红的像熟透的西红柿一样的双颊,他不自觉笑意噙上眼底,似安抚似轻笑,“我带你去。”
“这就不管了?”谢序挥了下手里的打分板。
白帆里面穿着纯色的T恤,简单款式没有图案,回头笑了下,“这不还有你吗,”他拍拍谢序的肩膀,“每次跟你一起好多女生盯着看。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他飞快的跑过来,自然的垂手帮简适拉过右边的衣角,往上拽了拽,将裸露在外的皮肤遮盖住。
谢序在后剁了下脚,“靠。”
……
白帆个子好高。
简适慢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偷偷的打量起他的背影。
他的背很宽,阳光落在他背后凸起的肩胛骨上,一层浅浅的白色光晕,整个人蓬勃平和。
白帆忽然停下来,转身,莫名的看着她。
简适一通慌乱,她一紧张说话就语无伦次,比手画脚,“《偷影子的人》看过没,里面的男主角可以偷来别人的影子,看到对方的秘密。”
许是心虚,简适的声音愈发小了,“我刚刚就是想试一下。”
白帆缓缓的笑了,点点头,鼻尖出了层薄汗,神情淡然,像春来四月天似的,“我看过。”
“很有趣是吧,我也觉得,能通过影子看到别人害怕的事情,有点恐怖哦,所以要保护好自己的影子,不要被别人偷了去。”简适没想到白帆也看过这本书,那约等于是认同她的行为一激动,奇怪的话又多了起来。
在意识到她的话匣子被打开,像洪水拦都拦不住,白帆安静耐心的听她讲完。
“抱歉。”最后简适都不好意思了,吐吐舌头,转身进医务室。
裤子缝好后,谢序风风火火进来,简适别过脸没理他。
“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我刚才不是骂你。”谢序表情挺无奈的。
简适拿着白帆的外套出来,不接受道歉的意思,“你能不能像白帆一样,温柔点耐心点,我裤子坏了我开心吗?”
她走在前面,谢序像小尾巴跟在后面,二人下台阶,转瞬的阴凉被如瀑的阳光吞没,路过的香樟树树叶降下阴影,谢序忽然叫住她,“你和白帆很熟吗?”
简适一噎,她跟白帆的确不远也不近,她不想承认自己不是特殊的。
“要你管。”
简适跑走了。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白念逾因为减肥低血糖晕倒了,简适给她送了些葡萄糖,“你几天没吃饭了?”
“也就,三天。”白念逾的嘴唇发白,有气无力的。
简适生气的看她,“你不要减肥了,谢序说他喜欢胖一点的女孩子。”她摸了下鼻子,“你太瘦了。”
“真的吗?”白念逾快从病床上惊坐起来,双目瞪圆。
那天中午起,白念逾不仅开始吃饭,还会加量!回到宿舍后还会左照照右照照,端详着瓜子脸有没有圆润一些。
简适躺在床上啃苹果,心想,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最后一天中午,简适睡不着跑去图书馆借书,正午的校园静悄悄的,一草一物都在午休,她怀里揣着两本毛姆的书,头顶的日光一深一浅,她找了条阴凉的小路回去。
从后操场绕过,有条直通女生宿舍的小径,挨着后院,荒凉杂草晚上会有恐怖片既视感。
但这是白天,又没有鬼。
一拐弯,简适就看到了一个人,他后面是大片的阴凉,他却站在阳光下,皮肤白的近乎透明,额前的碎发显得愈发的黑,侧脸看过来时,他的瞳仁是干净的琥珀色,像无杂质的玉石让人沉迷。
他嘴里咬着根点燃的烟,烟雾弥漫,他眯了眯眼,烟雾后的那双眼睛愈发朦胧。烟头的猩红跟面前植物的草绿对比强烈,星星点点的火光像要燎原。
一下子燃到简适的心底。
简适感觉怀里的书都要拿不稳,往下滑,白帆的影子近在咫尺,她往后退,磕磕绊绊,“我,我没踩你的影子。”
——意思是,没想偷窥你的秘密。
白帆盯着她,慢慢将烟放下,眼尾勾出明亮的光,笑意逐渐晕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抱歉,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坏孩子?”他将手里为灭的烟头转了方向,琥珀色眼瞳依旧温柔。
简适想起之前女生们谈论起白帆的话,她新学来的词——小哥哥。
这不像是形容坏孩子的词语。
简适张口回答,“你不是坏孩子,她们都说是……”她眼波轻澜,目光不受控制又落到他指缝夹着的烟上。
跟白帆太不搭了。
简适只见到过谢序抽烟,他从没点燃过,只是贱贱的咬着,要掉不掉的样子。
初中毕业的暑假,简适去找谢序家里找他时,他的卧室里塞满了不良少年。衣装不伦不类,斜刘海,抽着烟,像有烟瘾似的,满屋子烟雾缭绕,她进去后呛得直咳嗽。
谢序便让他们把烟灭了。
跟她来外面说话,简适没忍住,想问他为什么总是跟坏孩子厮混。
但对上男生玩世不恭的眼神,她开口说了三个字,“小痞子。”
小痞子,小痞子。
此刻,记忆里的谢序跟眼前抽烟的白帆重叠,二人的面容跟光景融合,白帆看着她,接过她刚才的话柄,问道,“什么?”
简适感觉大脑转不过来了,呆愣的眨眨眼,心里的话到了嘴边改了路径,居然顺着思绪脱了口——
“小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