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帆》弹指千椿

6、第 6 章

　　简适的脸像染上夕阳的红晕，整个人快要溶入金轮的光照里了，她怯涩道，“你胡说什么！”

　　才多大啊，“喜欢”这个词汇像含苞欲放的荆棘玫瑰，懵懂初开的年龄把界限划分清楚，有条银河似的，被禁锢、阻拦着。他们也只敢悄悄的偷看那玫瑰，像是会被无形的荆棘刺伤，迅速机敏的收回目光。

　　惝恍的像前走，把一切归咎于好感，闭口不敢提喜欢。

　　可谢序不一样，他胆大、少年乖戾的皮囊下是具硬骨头，横冲直撞，好勇斗狠。他了解简适，当事人愚钝，他却能看出微妙来，话不藏心想问就问。

　　“不是就好，否则我告诉阿姨，你早恋。”谢序皱着眉，语气张狂。

　　简适脸上的红晕未消，反唇相讥，“早恋吗，那你要小心了，不要被我抓到。”

　　大巴车停靠在门口，车门徐徐打开，同学们都在往里涌，谢序个高腿长走在她前面，前后的人推搡着，简适因为斗嘴错过了最先抢占位置的先机，她落在后面。

　　胳膊被一人往里拉，她猝不及防被提溜到靠窗的空位处。

　　谢序收回手居高临下看着她，笑了下，“我身边就你一女的，他们会误会的。”

　　话题还停留在上车前，简适还发懵她是怎么被人“提”过来的，好歹她也不算矮，怎么在谢序面前，身高完全被碾压。

　　她气鼓鼓问，“误会什么？”

　　谢序坐在她前面，站的很直，“误会我早恋对象是你。”笑的愈发恣意，“我可不吃窝边草。”

　　车子要启动了，谢序平时在班里给人的印象不太好，有点像不学无术的小霸王，像这种外出需要坐车的时候，他身边通常是没人的，默契的是，同学们都自觉把第一排的位置自觉空出来。

　　所以他上车晚，照样也有位置。

　　谢序晕车，上车后习惯闭目养神。简适坐在他后面，能看到他靠着车窗，歪在一边，外面的夕阳光线强烈，覆盖在他的耳廓上，照亮着小麦色皮肤，渐渐有了阳光的温度。

　　简适在后座找准时机，她知道谢序上车十分钟后准能进入浅眠，她不怀好意的一笑，快速的站起，屈指在他脑门出狠狠一弹。

　　不算安静的车厢里，那声清脆果决。

　　简适忙缩着脑袋又坐下，她的手指都弹疼了。

　　“你不怕谢序揍你啊？”白念逾看到全过程，满脸惊诧。

　　“他敢！”简适的张狂保持了一秒，又小声的跟她咬耳朵，“我我也是趁他睡着。”

　　实验考完，体考逼近。

　　体考那天天气湿冷，为了防止四肢被冻僵，老师让捂着棉服来。

　　简适最怕跑步了，她的运动细胞很差劲，在校外和白念逾搭档扔了几轮实心球，成绩不太好信心也掉了多半。

　　男生测一千米时忽然下起了春雨，红色跑道上一群穿着黄马甲的学生，谢序领头，队伍都被带飞了。

　　他全程没减速，最后几百米冲刺更是提速把第二名甩的老远，马甲上的序号“1”摇摇晃晃，天上乌云阴沉，这抹亮色格外刺目。

　　后面等着上跑道的女生们见这速度，脸都被吓白，手心淌着汗，简适容易紧张，心跳像不安分的泥鳅，上下乱蹿。

　　本校的老师不能进来，站在外面的看台掐着秒表，训斥谢序没有集体感，节奏全乱了。体育老师嗓门大，训斥起来没完没了，加上男生测完了全部项目，滔滔不绝的话像东流的海水，倒灌一波又一波。

　　谢序脱身的时候，女生那边只剩下实心球。他有注意时间，简适爆发力可以，跑步时跟前面的人咬的很紧，勉强满分了。

　　剩下最后一项实心球，不知是没力气还是什么，连六米都没扔到，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谢序着急的拦下过路的男生，蹙眉说了几句，对方面露惊恐直摆手，“不行，我可不敢。”

　　“你扔我这的手机还修不修了。”他问。

　　“修修修，真的能修好吗？”同班男生像变脸谱似的，闻言变成哈巴狗，前后献殷勤。

　　“明天给你。”谢序盯着他脑后，着急的推了他一把，“帮不帮。”

　　男生笑开了花，直接举起手放到嘴边，扩大几倍的音量，方向是冲测实心球的位置——

　　“简适，谢序说你是他的童养媳——”

　　气沉丹田，这句顺着空气传播，穿过了朱红跑道，穿过了绿茵草地，穿过了银灰检测仪，落到简适耳里。

　　简适感觉心底怒火燎原。双臂过耳，手里原先觉得千斤重的实心球此刻像箭簇一样，被她有力的扔了出去。

　　橘色的残影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扔出了十米远。

　　最后一项项目就这样拿了满分。

　　可想而知，最后三个月班主任紧盯简适跟谢序，苦口婆心说：“知道你们俩关系好，但也不能随便开玩笑。还有重心应该放在文化课上，不要想有的没的。”

　　出了办公室，谢序见简适阴着脸，他平常的嘟囔，“有这么介意吗，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哥们，简适你也太小气了吧。”

　　“谁跟你是好哥们。”简适语气冷冰冰。

　　谢序笑起来，“不是哥们难不成真想当我媳妇啊。”

　　简适要炸毛了，“祝我高中看不到你。”

　　“那真不幸，”谢序半开玩笑半认真，“我也报二中。”

　　简适没理他，当他是胡扯，二中岂是常年倒一的人想考就考上的。

　　可谢序真的，随随便便就考上了。

　　新生报到那天，白念逾早早的在校门口等简适，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年轻面孔挤在公告栏看分班结果。

　　二中离家远，简适开始了住校生活。她是踩着最后几名跻身实验（五）班，视线一路向上，就看到了排行第一的人，中考624分——白帆。

　　简适看着过一中线的分数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哥，怎么没上一中啊？”

　　“不清楚，”白念逾也觉得奇怪，“我一暑假都没见到他，我哥准是心情不好。”

　　二中操场很大，前院栽满了花树，日光如瀑，跟碎花瓣一同洒在小径上，身后走来两个少年，个子高些的谢序搭着旁边人的肩膀，脸上挂着嬉笑，“又是三年同学，某人要不开心了。”

　　白帆神情很淡，跟人相处不远不近，对她说：“简适，你也是实验（5）班吧？”

　　“是啊，简适就托你照顾啦，”白念逾把简适往前推。

　　“搞什么，我也是实（5）怎么不找我。”谢序那张帅脸又不高兴了，手臂搭在白帆的脖子上就把人带走了。

　　白念逾成绩差一点点，被分到隔壁的平行班，谢序和白帆一同出现在班级门口，班里传来一阵骚动，像是往平静的湖里掷了一枚小石子，浅浅的涟漪荡开来，裹挟着隐晦的心绪。

　　两人坐在简适的后面，简适佯装看书也挡不住女生们热切的目光，齐刷刷都看向这里。

　　她侧头压低嗓音，“你能换个地方吗？”

　　谢序：“不能。”

　　简适咬牙，“我可不想成为女生们的公敌，以后请保持距离。”

　　“为什么会成公敌？”白帆从进校就话很少，他的侧脸温和缄默，认真的问。

　　太阳光强烈，简适回头时被烫了下眼皮，她慌不择路低头想避开烈阳，“因为、和大帅锅走的近，会被嫉妒的。”

　　谢序站起来，伸长手臂“哗啦”一声，把浅蓝色窗帘拉下来，惨淡的光瞬时被阻隔在外，“那我怎么没见你像她们那样？”

　　他欠兮兮的问，“要不你也表现一下，让我感受感受帅哥的魅力。”

　　简适换了个方向转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警告他，“谢序，要点脸。”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的男人，个子矮小，很有亲和力，没多久就喜提外号“根号二”。

　　叫苦不迭的军训眨眼就开始了，白天站军姿走正步，练到第三天的时候，举行了次很小的篝火晚会。其实就是两个兄弟班围在一起，看自告奋勇的同学表演节目。白念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又好看，开学两天就被戴上校花的名衔。

　　实验班的同学大多都更擅长考试，几轮下来没有人参与才艺表演，快要被平行班的同学看扁时，谢序忽然站出来，借来把木吉他，大大方方坐到了圆圈中心。

　　夏日的傍晚蝉声鸣鸣，校园里漾着花香，谢序一出现在众人面前，瞬间吸引来目光。

　　“他就是五班的谢序？”

　　“实验班还有这号帅逼。”

　　“听说好像是航模特长生，成绩应该不怎么样。”

　　“管那么多做什么，颜值跟成绩占一样就好啦。”

　　……

　　累了一天，简适按耐不住困意，双眼迷离的时候，臂弯处忽然冒出颗毛茸茸的脑袋，把她吓了一跳。

　　白念逾偷溜到他们班里，脑袋不安的蹭着简适的手臂，很痒。

　　“你做什么？”

　　白念逾把手指放在唇边，“嘘。”她神采奕奕，两颗瞳眸像浮动的水晶球。

　　简适顺着她目光看过去——谢序坐在人群中央，怀里抱着木吉他，修长的手指在拨弦，真的有种古早男文青的感觉。

　　迷彩短袖勾勒出他平直好看的肩线，鼻梁骨往上被暗色冲泡模糊，下颚线倜傥利落，嗓音比同龄人要低——

　　“当你说今天的烦恼/当你说夜深你睡不着/我想对你说却害怕都说错/好喜欢你/知不知道……”

　　简适知道谢序会弹吉他，但他很少会表露出来，可能是觉得麻烦。就像现在结束后，高亢的尖叫从四面八方而来，欲要震破耳膜。

　　谢序盘着腿，姿态放松，眼尾睥睨着围坐的人，“就这一首，不弹了。”

　　白念逾攥着简适的手，漂亮的睫毛在颤抖，“简适，喜欢谢序的人是不是很多？”

　　“还好吧。”简适视线掠过去，看到了白帆，他安静低调，被同学起哄央求出演个节目时，他婉言拒绝了。

　　散伙时，简适被白念逾拉着往宿舍走，操场很黑，乌泱泱的人群里只能看到攒动的脑袋，周围有沥青的味道。

　　“简适。”白念逾凑到她的耳边，尾音轻颤，“我喜欢他。”

　　简适下了一级台阶，看不清险些踩空，“喜欢谁？”

　　“谢序呀。”她的声音柔柔的，在轻栗，呼吸跟晚风缠绵，静悄悄的剥落少女的秘密。

　　“简适。”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