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戈壁滩涂

3、第 3 章

　　楼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一片金光绚丽。四周祥云朵朵，灵鸟环绕高鸣，带着祥和之气的天光笼罩着远处的琼楼玉宇与青山河流，楼月伸出手抓住了身旁的流云，流云就如缕缕丝线一般轻柔的从她手中溜走，又重新聚型。
　　面前的大门恢弘雄伟，上面以遒劲的字体写着南天门几个大字。两边站着英姿勃发，手握长枪的天兵天将。楼月打量了一会，又探了探自己的元神，只见元神上泛着耀眼的金光。
　　她，这是飞升了。
　　楼月才刚刚反应过来，南天门中出来一人，正是当初那位紫衣仙子。紫衣仙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穿着相同，是天帝派下来的仙侍。紫衣仙子看见她，上前对她颔了颔首，“恭喜你得道飞升！我听说是你来了，专门恳请玉帝让我带你去西天。”她上前握住楼月的手，道：“跟我来吧，你想要的很快便能得到了。”
　　两人同乘同一朵祥云，和那两个一言不发的仙侍一同飞往西天。
　　四周仙山矗立，花草娇嫩，一条宽阔的河流横亘了天宫和佛殿，而河流的尽头处矗立着一座高塔，不知是做什么的。河流上有桥横跨了两边，河流里水光盈盈，清澈见底，依稀可见下面沉着的宝石与四处游荡的灵物。楼月跟着紫衣仙子走上了桥梁，紫衣仙子看了她一眼，介绍道：“这条河叫止欲河，听说可以断了一些不必要的欲念。渡过这条河有两种方法，一种时通过着止欲河上的桥——止欲桥，而另一种渡河的方法便是直接走过这条河。”她说的平平静静，完完全全只是在给楼月介绍。
　　“那边那座泛着佛光的大殿，就是佛殿，大佛就在里面，小狐狸，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走吧！”紫衣仙子带她渡了河，指着不远处的大殿说道。楼月看了宫殿一眼，心中挂念已久的事情好像终于要得到满足了，她的心砰砰直跳，当即便朝紫衣仙子道了一声谢，拔腿要往那边走去时，衣仙子却抓住她，问道：“小狐狸，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楼月！”
　　楼月说完，再次和紫衣仙子道了别。
　　当她踏入大殿之时，激荡人心的梵音逐渐袭来，涤荡人心里面的尘埃。她看着中间莲花座上的大佛，他的面上无悲无喜，但那双眼睛看久了便看到了世人所说的仁慈悲悯，楼月不由心中一喜，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每走一步，脚下便有莲花盛开。
　　楼月走到那人面前，虔诚一拜，道：“恳请大佛帮我救一个人！”她跪伏在地，没有抬头。
　　“你想救的那个人本应魂飞魄散，是你强留下了她的一抹元神，打破了因果轮回。我无法令她起死回身，变回你认识和期待的那个人，但我可以让她进入轮回，重新活过来，如凡人一般。” 大佛看着台下跪着的楼月，缓缓开口，声音里面有着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楼月抬起头来，看着莲花台上的大佛，问道：“也就是说，她不再是她，她会忘了所有，包括我，她活过来了，但却是另外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对吗？”说完，她眼中氤氲了层水汽，她急忙低头，不想让人看见她的这个样子。
　　“你已得道飞升，那么人间的情爱纠缠就应斩断，潜心修炼才是正途。仙人寿命本就漫长，若心存杂念迟早会化为心魔，你应该知晓。”
　　楼月觉得最坏的情况也许就是她带着那人的元神，在时间徘徊直到死亡，但没想到这个结局竟然是比较好的了。现在那人可以复活了，但是她和她之间的缘分却斩断了吗？
　　她不敢去想，再次看向大佛，透过那双悲悯的眼神，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可怜。
　　“你想好了吗？”大佛问道。
　　楼月深吸了两口气，心脏处钻心的疼，让她面色都变得有些惨白。她再次跪拜，额头抵着地上的双手，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恳请佛祖救她！”
　　佛祖看了她一眼，手轻轻一挥，将那人的元神从她的心里分了出来，那抹元神很虚弱，佛祖手轻轻一弹，为其注入力量，而后交给了一旁的另外一个大佛，大佛接过后微微颔首，走出了大殿，送她进入轮回去了。
　　从始至终，楼月都未抬头，感受到那人的元神离开了身体时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已圆了你的愿望，走吧！”大佛说完，身影便在莲台上消失了。
　　楼月站起来走出大殿，心中空落落的。到了止欲河前，先前来的大桥却没有了身影，她左右看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想起刚刚紫衣仙子说的话，她失魂落魄的踏进了河里。
　　刚踏进河里，她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回忆就不断涌现，她每往前走一步，想起的回忆就越多，她受了迷惑一般，不断地往前走，却在一瞬间意识到刚刚想起的那些回忆好像逐渐变得模糊，她开始有些慌了，想停下脚步，但是身体却不受她的控制，她仍然继续往前走，脑海中不断有新的记忆涌现，也有刚刚想起来的记忆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她眼泪直流，流过脸颊，滴落在止欲河中，溅起一两滴河水。
　　快要到河边的时候，楼月已经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她用手扶着岸边，轻轻嗫嚅道：“我不想忘记你啊。霁云！”她说完，泪水滴落在河中，好像有幽蓝色的光散了出来。这些幽蓝色的光围绕在楼月的身边，如凡间的萤火一般。
　　“仙子！”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小童，他们一男一女，长得机灵可爱，但动作规矩，进退有礼。
　　楼月眼前朦胧，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手的眼泪。她看着手上的湿润，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为什么她会在水里，为什么她会哭？
　　“泠月仙子！”岸上的小童唤了一声，四周只有她一个人，自然是在叫她。她踏上岸，施法将身上弄干，走到两个小童的面前。两个小童面上带笑，将手中天帝下的旨意递给了她。 “天帝有令，命泠月仙子掌管天界极西南之地的缘劫树！”
　　她将手中的旨意仔细的看了一遍，正像那个小童所说的那样。看着上面写着的泠月二字，她觉得有些陌生，但周围的事情都告诉她她就是泠月。
　　她，是泠月？
　　天界极西南海域上有一小岛，名为缘岛，岛上有一树，名缘劫树，树冠巨大，一半繁茂非常，色彩翠绿亮丽，有鲜艳绸缎——缘绳系于其上，无数灵鸟灵蝶绕其飞行；而另一半枯朽，其上系着的黑白绸缎——劫绳死气沉沉的垂着，好似风都吹不动或风根本就没路过这儿。干朽的枝桠上站着几只乌鸦，哇哇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而她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缘绳和劫绳系在该系的人身上，若是神仙下凡历劫，那么就由她帮她们系上三四条劫绳，人间上辈子做了好事的，给他们系上缘绳，做了坏事的系上劫绳。树上的缘绳和劫绳数量要差不多均衡，若是那边多了，则要想办法解决。这个差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泠月站在缘劫树旁，听着小童告诉她她要做的事情，手抚着树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什么，好像还挺重要的，但她想不起来。
　　一万年过去了，她和头上的缘劫树外表没有任何变化。她喜欢坐在缘劫树下喝上一壶茶，喜欢捡起树上偶尔落下的树叶，有些时候紫衣仙子疏弦会带着酒仙的酒来看她，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泠月才会喝酒。疏弦喝多了，会冲着她喊：“楼月！”
　　这两个字喊得她心中一颤，就像是有什么要浮现在脑子里，但最后却还是白纸一张。
　　疏弦每次来都会和泠月抱怨说她这里太过宁静，宁静得害怕，配上乌鸦的叫声，无比凄厉，听多了瘆得慌。泠月越来越安静，整个人渐渐没了生气，心虽然在跳着，但她几乎感受不到了。疏弦看着越发安静的泠月，整个人莫名有些伤心。
　　“疏弦，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泠月盯着手中的缘线，对紫衣仙子说道。说完，她莫名其妙的落下了一滴眼泪。
　　疏弦看了看她，眼中有些难过，却仍旧没有说什么。
　　她碰到了一个令她很熟悉的人，那人容颜美丽，站在那里一举一动皆是风华。泠月透过镜像看了又看，心蓦的一疼，眼泪险些落了下来。做了那么久的神仙，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异样。最后，她又不由自主的给那人系了一根缘绳。
　　这是怎么了？
　　而后又过了几千年，她看着那个人轮回转世了数十次，每一次她都会特别关注她，因为不能滥用职权，所以她只给她系过三次缘绳。后来，她变得很沉默，用疏弦的话来说就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灵气。那个时候她看着自己也总会觉得自己就像瘫倒在床上等待死亡的老人，呼吸已经是最用力的事情。全身上下唯一还在跳动着的有生气东西应该就是那颗心，有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她问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你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原因是无解。
　　魔尊打上天庭这件事她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毕竟除了疏弦再不会有人来专门拜访她。而那段时间她看着那个凡人走向了死亡，重新进入了轮回。
　　凡人生命对他们而言就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十分短暂，看着那个凡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她也不忍心再看下去，用手一滑，切过了这个画面。
　　她知道她们有轮回，等几百年之后，她会以另外一个身份回来。
　　她躺在缘劫树上，脑海中回想起那人的身影，慢慢的睡着了。她睡了许久，脑海中一些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在此时却格外清晰，她看见了那个特别关注的女子陪自己在一座山上渡过了春夏秋冬，陪她扑蝶，抓鱼，堆雪人……她看见了那人摸着她的头向她承诺，又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而自己为了留住她的所作所为，更看到了她跪在佛殿之上，面上悲悯苍生的大佛，乞求她的重生，以及后来她在止欲河里一步一步翻起自己的回忆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回忆慢慢消失，最终只剩那么一滴落在止欲河中眼泪。
　　她仍在睡梦中，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原来，她确实认识她，只是那个她还是她吗？
　　疏弦来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说魔尊气势汹汹的打上了九重天，与神界大将军大战了一场，两人一直打到了西方佛祖所在之地，破坏了止欲河边的那座高塔，后来佛祖出手制止，这才免了其他宫殿也遭此横祸。而那座高塔也由佛祖大手一挥重新修好了。
　　泠月想了想那座高塔，也没想出那座高塔的作用在哪里。后来有一次机会她才从疏弦口中得知那座高塔关禁了她们这些神仙在止欲河中消失的凡尘欲念，而那次魔尊和神界大将军一战，破坏了高塔，那段时间泠月因为看见凡尘那个人，脑海中总是在想这些东西，那些属于楼月的记忆也受到了感召，极为活跃，在高塔破开的时候便立刻逃了出来，而剩下的则又被佛祖关了回去。
　　泠月有了记忆，重新去看凡尘中的那人却发现这个人与霁云完全不同，她早已从她世界脱离，即便回来了，那也不是她。
　　凡尘中的那个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与霁云没有特别大的关系了。
　　但即便她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她仍然会不自觉的去关注她，去看着她，她还记得当初自己说过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这，不仅是自己对霁云的承诺，也是她自己的奢望，因为她是真的很想很想陪在霁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