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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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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娘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后悔那日跟催归说的赎身价太低。
这些银票是孟章给的,他要带催归出去几天。就算只给一半,也超出金三娘的预期,可孟章出手就是大方,按着花魁的价钱给。这让金三娘更觉得一定要趁热打铁,想办法让催归尽快赎身,毕竟三爷不是个长情的人。
“三爷……”催归靠在孟章胸前,动情地唤了一声。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表达内心的激动。
箫声中万马奔腾的意境是他想象出来的。而今天,马背上风驰电掣的感觉,他实实在在的体验了。
孟章带催归来平林山庄小住,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之前催归对局势的判断,让他想带这个男人走出万香楼,增长更多见识。
催归不懂马,但他却很受马儿喜爱,尤其是去年出生的小马驹,会拱他蹭他,还会乖乖地靠在他肩上,任他抚摸。
大概是他身上不带一点威胁性,所以马儿感到安全,连性子最烈的那匹黑毛,也愿意让他骑。
熟悉了马儿后,孟章说要带催归感受一下汗血宝马的魅力,所以两人共乘黑毛极速飞奔。催归从未骑过马,即便是紧紧拽住缰绳,若不是孟章搂着他,这一路也不知被甩下来多少次。
起初,催归是紧张的,一双盲眼颤抖得厉害,心也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后来,他干脆闭上双眼,放松身体,全身心去感受马匹奔跑的节奏与速度。
强劲的风从脸上刮过,在耳边呼呼作响,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之后是树木的香气,让催归觉得周围全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还有变化的马蹄声,提示着他马匹穿过不同的地方,一路向上。
此时此刻,他俩正立于山顶的一处崖边,夕阳西下的美景尽收眼底。
见催归如此兴奋,孟章心情也很好:“这里是落霞峰,夕山中看落日最好的地方。”
“这会儿天上肯定很美。”催归仰面,感受着夕阳照在脸上淡淡的暖意。
“嗯,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西边霞光万丈,瑰丽无比,而催归却无法欣赏到这壮丽的自然景观。孟章第一次为他的双眼感到惋惜。
催归却不失落,他摸着马脖子上的鬃毛兴致勃勃地问:“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孟章描述了一下黑毛的特点,说:“它喜欢你,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
“我记得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讲过,三国里张飞骑的马也是这个毛色,叫乌云踏雪。”催归俯下身拍了拍黑毛,在马耳边说,“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你也是匹神驹,马蹄声很好听,如击玉敲金。鸣珂,就叫你鸣珂,行吗?”
黑毛似乎听懂了,前蹄高高跃起,发出长长的嘶鸣,很快远处就传来了回响,旷远悠长,让催归心胸豁然开朗,更加豪气干云。
“名字很好。”孟章搂紧差点摔下去的催归,也放声大吼。他的丹田之气浑厚绵长,如龙啸九天般气贯长虹。
催归情绪激动,坐直身子,酝酿了一下,双手合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跟着大声地喊起来。
“三爷……谢谢……三爷……”
群山中回荡着催归的声音。他的心结解开了。
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他还是会想念身后的男人。虽然这段情感注定没有结果,但他黑暗的人生中能拥有这束光,是何其幸运,再短暂,也值得珍惜。
接下来几日,孟章都带着催归骑马。催归爱极了飞驰的感觉,但一个人骑马时还是只能慢慢溜达,一旦快起来,没多久就会被抛下。
“磕哪儿了?”孟章下马在催归身边蹲下,催归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鸣珂亲昵地蹭着他的头,把气喷在他脸上。
“没事。”催归叹了口,“为什么我总骑不好?”
孟章笑着安慰了两句,雁阵就过来了,报告一切准备就绪。
“起来,我带你。”孟章跃上鸣珂,伸手将催归也拉上马背。
“去哪儿?”催归很自然地问了下,但孟章却没回答。
没一会儿,催归就听见密集的马蹄声,数量之多令他惊讶。不待他发问,哨声突起,鸣珂带着两人直冲出去。
如果说之前催归领略的是鸣珂的速度,那这次他体验到的是鸣珂的敏捷。随着哨声的变化,鸣珂的速度忽快忽慢,前进的方向也不断改变。
催归看不见,无法预判,身体也就不能及时做出调整。鸣珂加速时,他就往后倒;减速时,又向前趴;变换方向时,他更是被甩得东倒西歪,整个人全赖孟章拦腰搂着,才能呆在马背上,已完全顾不上什么骑马姿势了。
直至停下时,催归觉得全身都散架了,两腿发软,站也站不住,还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净后就倒下了。怎么回到屋里,沐浴更衣他都记不清,就像喝醉似的不能自理。
晚间,催归倚在榻上歇息。今晚庄里设宴,孟章请所有人吃饭。他没口福,除了吃点清粥小菜,一闻到荦腥就想吐,所以没去吃席。
孟章回来时,带着一身酒气,显然喝得很尽兴。
“这么早?”催归没有起身,依稀还能听见前庭传来的喧哗,宴席应是未散。
“早点回来陪你,不好吗?”孟章一边油腔滑调地说着没有催归作陪,酒都不香了,一边上榻枕在催归腿上,拨弄着他未干的长发。
此时的催归面容憔悴,一头青丝披垂,眉目淡淡,犹如病美人般惹人怜爱。孟章见他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就不再调戏他,安静地躺着。
催归在想如果孟章一直是如此轻浮的与他相处,那他不会动情,更遑论无法自拔。可孟章待他,虽说不可能是百分百真心实意,但催归觉得也并非全是逢场作戏,要么不会带他来山庄,下午更不会……
孟章知道催归肯定有想法,就等着他开口,见他欲言又止,于是道:“想说什么直管说,无妨。”
“三爷准备好要打战了。”催归感觉自己的心悬了起来。
虽然下午催归骑马骑得晕头转向,但还没有失聪,何况他精通音律,哨声的变化一下就听出来,还有随之改变的马蹄声,时而在身后,时而分列左右,也曾直面而来,亦或将他们包围……
催归不曾看过士兵操练,但他不傻,马蹄声整齐有规律,分明是阵型变化,说不是训练有素的战马谁都不信。下午就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演练,孟章带着他的兵模拟冲锋陷阵的过程。而结果,显然他也是满意的,晚上的宴席就是犒劳大家。
“嗯。”孟章就知道催归能听出来。他伸手抚着催归的盲眼,再次为他感到遗憾,如果他不是生在万香楼,也许会有一个不错的前程。“我若战死,你会想我吗?”
“会,一辈子都会想。”催归也用手抚着孟章的脸,他只能依靠指尖的触摸在脑海里勾勒出孟章的轮廓。“如果能在瞎之前遇见三爷就好,能看看三爷的模样……如果不瞎,我也想上战场。”
即便出生青楼,即便出卖身体,催归依旧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孟章翻身压住催归,温柔又霸道地占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