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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换个活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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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人送信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在周牧宜心里生了根。
但她又有些犹豫,之前自己是驿卒,尽管每次外出递送都免不了日夜奔波,可歇息、吃饭都由当地驿站统管,不需要她操一点心的。
眼下如若单干,官道虽然都是现成的,但这住店的问题却难解决的很。
尤其她还是个姑娘,没了驿站的庇护,拣择那些从未去过的脚店虽不至于到难如登天的地步,但多少还是要万般小心。
不过,其中最难的当属如何说服徐家夫妇。
想到这里,周牧宜多少有些丧气。
她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然而这件事看似简单,具体铺开后却实在繁琐,绝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
她心里有些打退堂鼓,可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便决定先了解了解情况再做打算。
第二天一大早,周牧宜再次来到雨花巷,装作寄信的客人问了好几名脚夫,将他们的收费、住店和路线一一套了出来,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熟悉的官道小路比对,盘算着要是自己递送信物,该收费几何。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进了巷子。
周牧宜眯起眼睛认了一认,终于想起那人是陆烟客身边的侍从,曾经去找沈伯要过口供。
她想起对方指点沈伯去找那些根本不会送信去杭州府的脚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想走,却听见那人高声喊道:
“明日谁能去松江府?”
一群脚夫蜂拥而上,围住他“我我我”个不停。
原来他也要找脚夫送信,想必不是公函,而是私信私物。
不知到松江府收费几何?又需几日来回?
周牧宜停住脚步,决定暂且留下来看个究竟。
“我要找能当日来回的!”那人高喊道。
此言一出,围着他的脚夫们顿时四散,就连周牧宜也觉得他实在是异想天开。
松江府虽然离苏州远,但光靠双腿绝无可能当日来回,便是骑马飞奔,也得清晨出发,至晚方归。万一路上有个什么耽搁,就更说不准了。
“我有马匹可以出借,只要能按时送到回来即可!”
这句话虽然没能引起脚夫们的兴趣,但却让周牧宜动了心。
脚夫们不会骑马,可自己会呀,松江府她去过不知道多少次,那些官道小路早就烂熟于心,又无需住店,只要有马可骑,一切顺利的话,当日肯定能返回苏州城。
她心里一阵欢喜,见那人喊了好几声都没有脚夫应承,更加跃跃欲试起来,但下一瞬冒出来的念头却好似一盆泼头凉水。
若明日真的去松江府送信,须得清晨出发,到时候该如何说服徐家夫妇?
她的双手在衣裙上捏了又捏,一时间想不出什么绝佳的理由,见那人找不到合适的脚夫马上就要离开,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推着她奔到那人面前,匆匆一福低声道:“小哥,我能去松江府。”
“周姑娘?”陆茗一愣,引着她来到一处小巷,迟疑道:“周姑娘怎么在这里?”
“我……”周牧宜心思一转,笑道:“我日日在家憋闷得很,想去附近的府县走走,但苦于没有马匹,便来这雨花巷看看能不能雇上一匹。
“刚听见你想送东西去松江府,又可以借马,那松江府我熟悉得很,你若信我,我倒是可以走一遭,就当是出门耍玩了。”
“原来是这样,倒是巧了。”陆茗转忧为喜,对着周牧宜纳头一拜:“小人陆茗,先谢过周姑娘递送之恩。”
周牧宜摆摆手:“等我顺利回来,你再谢我也不迟。”
陆茗笑道:“周姑娘本在姑苏驿任职,递送的都是朝廷公函,如今请姑娘送私书私物,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周牧宜摸不准他究竟是在夸自己,还是跟他那跋扈的主子一样喜欢冷嘲热讽,但一想到这样的递送机会实在难得,也不去计较太多。
毕竟谁会跟赚钱过不去呢。
“我虽然答应你去松江府,可我不是白白过去的。”周牧宜眉梢一挑。“你也知道我曾任职姑苏驿,大小也是个帮朝廷办事之人,这身价么……”
陆茗连忙取出一只小巧的锦囊,摸出二十文双手奉上:
“小人绝不会让姑娘白跑一趟,松江府物价高,就算是当日来回,途中也须得在酒肆茶铺进些吃食汤水。这是定金,等姑娘回来交还马匹之时,再奉上二十文。”
这这这,这是财神爷下凡吗?!
去松江府一趟居然能拿到四十文,要知道之前做驿卒的时候,每回公干都只能得十五文,而这回不仅拿得多,就连租马匹的钱都不需要出。
周牧宜看得双眼放光,拼命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做出视金钱如流水的样子,点头道:“资费么还算合理,那我便走一趟。”
“多谢周姑娘,”陆茗欢喜地拱了拱手。“若是姑娘现下得空,不如跟我去取下马匹信物?”
“陆小哥请带路。”
两人出了雨花巷,顺着南市街一路往北走,周牧宜越走越觉得有些不对,直到陆茗开了官舍的侧门请她入内,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是你要送私物去松江府,还是陆巡按?”
“自然是我家公子,”陆茗嘻嘻笑道。“我一个侍从,哪里出得起四十文。周姑娘请——”
他的左手往官舍里一指,周牧宜满心哀叹,恨自己居然被四十文迷了眼,可人都到这里了,只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陆茗领着她穿过连廊,来到正堂,穿着青白常服的陆烟客正坐在那里吃茶。见她来,上下扫了好几眼,略带嫌弃扔出一句“怎么是你”。
看在四十文的份上,周牧宜欠身一福,低头翻了个白眼,语气却很是恭敬:“听闻陆巡按有私物想送去松江府,民女可以代劳。”
“我要当日来回,你不是在灵岩山上受了重伤么,还能骑马?”陆烟客斜了她一眼,示意陆茗把角落的火盆推得离自己近一些。
“小伤而已,养了几日已然大好了,松江府不远,骑马不妨事。”
“我要送的手书要紧得很,还要取个贵重的东西回来。周姑娘,你离开姑苏驿跟我大有关系,我怎知你会不会从中做些手脚?”
你这人,要是不想让我送,拒绝便是,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周牧宜听得火起,口中默念了好几遍“四十文四十文”,忍着一口气道:“民女在姑苏驿当差时从未出过差错,陆巡按若是不信,大可去查问。”
“找人送个私物还要大动干戈查问驿站中人,要是被别的御史知道了,岂不是要参我一本?”
陆烟客把茶盏重重一放:“周姑娘若是想让我信你,不妨押件贵重之物在我这里,万一我的东西损伤了一二,也能得个财物上的弥补。这要求不过分吧?”
原来是这样,他要送贵重的东西,资费又给得多,我们两人之间曾经有过过节,他想要从我这拿个保证也合情合理。
可我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哪里有什么贵重物件能抵押给他?
周牧宜皱着眉头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一块不起眼的金镶玉环佩,轻轻一旋,将环佩一分为二,把其中一半放在陆烟客身边的高几上:
“民女清贫,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这是祖传的金玉环佩,还请陆巡按好生保管,明日晚间民女定会来取。”
陆烟客随意地拿起来瞥了一眼,握在手中嫌弃道:“看着也不值几个钱,罢了,陆茗,带她去取马匹和物件。”
周牧宜早就习惯了他嘴欠的样子,敷衍地屈了屈膝,跟着陆茗离开正厅。
两人来到一处耳房,周牧宜接过包裹掂了掂,发现它轻得很,就跟什么都没放似的,心想大概去程只需要送封无甚份量的书信。
陆茗又带她去马舍牵了匹正值壮年的黑马,对她笑道:“周姑娘,这马脚程极快,若是你回来的路上有些疲累,途中可多歇息几回,千万别累着自个儿。”
周牧宜有些吃惊也有些动容。
都说仆人的性子随主人,陆烟客虽然脾气古怪,但他的这名侍从却跟他家公子完全不一样,倒是个不错之人。
“多谢陆小哥,”她欠身一谢,忽然想起方才在正厅上看见的那只火盆,犹豫了片刻又道:“你家公子是有些畏寒吗?”
陆茗神色微暗:“公子年少时生了场大病,从此体弱畏寒,也不可吹风,三伏天里都得在房里点上火盆。”
周牧宜心下了然,久病之人的脾气大多有些古怪。
“怪不得他总是嘴……嘴皮子十分利落。”
她尴尬地笑了一声,心想真是差点把大实话给说出来了。
“我家公子的文章可是更加利落呢。”
陆茗得意地扬扬眉,似乎根本没听懂周牧宜的暗讽。
“是是,陆巡按毕竟是御史嘛,专事监察弹劾……”
周牧宜干笑两声,赶紧牵了马走出官舍。
陆茗送走她后回到正堂,见陆烟客看着手中一半的金玉环佩怔怔出神,轻咳一声道:“公子,周姑娘已经回去了。”
“哦。”陆烟客回过神,将环佩收进怀中:“那黑马认生吗?”
“公子放心,周姑娘惯会骑马的,黑马见了她安静得很。”陆茗顿了顿,露出一个谐谑的表情:“对了,周姑娘还夸公子的嘴皮子十分利落。”
陆烟客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她可不是在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