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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崩溃 ...

  •   6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从冬雪飘落到百花盛开,再到夏蝉攀在树干上吱呀鸣叫,季节的过渡、节气的轮转是证明时间流逝最大的表现。

      唯一不变的只有日复一日的练习,这另人变得越来越麻木不仁,同时也另少部分的人越来越清醒,比如徐南娇和娄盛秋,更加坚定了要走要离开的信念。

      夏末的尾巴,天气还是燥热,在校场上只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汗流不止。

      今天训练的人非常多,两百号的人挤在校场上,大家各自找了块小角落站着,娄盛秋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对着空气挥拳弄腿的看上去有些傻气。

      阿爸两手抱着一个木匣子放在地上,他招了招手,示意众人走过去。娄盛秋抹了一把汗,顺着光站着的他看不清那匣子里装了些什么。

      阿爸总是会想出各自新招式来,美名其曰是推陈出新的变着法提升反应力,实则不过是想了个更新颖有趣的方式看他们自相残杀罢了。

      只不过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总是会有人为自己做的事找些美化的理由来,让其听上去不那么具有罪恶感。

      娄盛秋挪了个位置,寻了个背光的地方站着。

      “孩子们,请上前来抽取你们的牌子。”阿爸说道。

      抽取号码什么的,一般都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前奏,娄盛秋早就明白这一点。他排了队,队伍行进的很快,轮到他的时候也只是将手臂伸进去随便摸了一张出来。

      他没看,攥在手里走到一旁独自展开,上面写了一个柒,还附带着一条暗蓝色的布条子。

      他之前没见过这种方式,一时想不到具体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徐南娇故意往他身边站,娄盛秋将手中的牌子收好,重新攥在了手心里,没有让徐南娇看的意思。

      待校场上的所有人都抽取完后,阿爸开始宣布规则:“大家都抽取完了吧,那么我现在开始说明,牌子上只有写了数字的,才是今天真正要上场的,什么都没写的只需要在校场外观看。”

      娄盛秋明白,看来他今天没有休息的份了。

      “另外,带数字的牌子上附带了一条有颜色的布条,这是上场的人随机匹配的证明,同一颜色的互为对手,两两相对,没有蒙眼,工具可任意选择。”

      这还是第一次让选择带工具上场,娄盛秋新奇。阿爸将一推破铜烂铁扔在地上,人群自动分开来,没有比赛的自行退到了下面去,娄盛秋看见徐南娇没动,估计是倒了霉。

      他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些不大称手的工具,长刃弯刀什么的虽然锋利凶悍,但不够小巧便捷,对付一般人来说还好,可应对起勼来说就无比的麻烦,拿着这种东西只会更碍手。

      斟酌后,娄盛秋选了把最不起眼的短刃。

      娄盛秋的序号靠后,他选完就径直退到了校场的一边站着,打算先看看别人是怎么使兵器的。

      徐南娇有意往他身边靠近,眼睛虽是盯着场上看着的,可话却是对娄盛秋说的:“阿弟,我刚刚看见了。”

      “看见什么?”娄盛秋漫不经心的问。

      “你的布条颜色。”她说。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徐南娇转过头来,嘴角一提,露出一个很久不见的笑,是带着笑意的,没有刻意的伪装,她说:“我和你的颜色一样。”

      娄盛秋的目光一顿,没有再跟随场上正在厮杀的两个人的身影一起移动,而是停在了远处的某一颗树上,他答:“我们还没有一起打过。”

      徐南娇说:“是啊,没有打过,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很强,连阿爸都似乎偏爱你一些,这倒是让我挺好奇的,能和强的人打一架,应该是幸运的。”

      幸运也只归幸运,可真的上了战场,就没有皆大欢喜的事,生和死是两个极端,它只能要求一个人活下来。

      娄盛秋不知作何感想,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语塞。

      徐南娇还是像往常一样,以开玩笑的口吻问:“你选了什么兵器?”

      娄盛秋将短刃藏在了袖子里,没拿出来。

      徐南娇自顾自的说道:“我猜是件小的,我再猜你藏在了袖子里,对不对啊?”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娄盛秋拆穿她。

      “这都被你发现了,那你要不要猜猜看我选了什么?”

      娄盛秋道:“和我一样。”

      “我去,你不会也偷看我拿东西了吧。”

      “没有偷看,是你自己没有要藏的意思。”

      徐南娇撇着嘴,“好吧,的确如此。”

      徐南娇是个跳脱精怪的姑娘,她不像这里的其他女孩,她会笑会哭,还会开玩笑,有时也会生气,但这些都只有娄盛秋看在眼里,又或者说是徐南娇只有在娄盛秋的眼前没有刻意的隐藏收敛过这些情绪。

      她和阿娘不一样,阿娘是个一月只能见一次的人,只能娄盛秋去见她,见到了也不过是说这一月内所经历的事,多余的再也没有。

      而徐南娇,娄盛秋从未选择主动去接近她,从来都是徐南娇主动跑来找他,最大的原因是两人的阿娘是旧识。

      两个人相处,往往都是徐南娇在说,他在听,有时是真的很烦,他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话那么多的,可以叽里咕噜的一直讲个不停,可娄盛秋从没有排斥亦或赶走过她。

      他的心里是在接受她的,只是他自己从未发现。

      “阿弟,这回要不要赌一下,看看谁会赢。”徐南娇问。

      校场的序号已经排到了第五,厮杀过后留下的残痕深刻的印在地面上,战斗与比赛从来都是一死一生,没有同死共生的现象出现,因为阿爸不允许。

      娄盛秋说:“我会赢的。”

      徐南娇吐了一口气:“那我就赌我赢好了,我虽是女子,但也不弱。”

      第六场的比赛从开始到结束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娄盛秋没看台上人的决斗,他的思绪在放空。

      一直到阿爸宣布比赛结果,娄盛秋才终于回过神来。

      “到我们了。”徐南娇提醒。

      “我知道。”

      娄盛秋没有犹豫的走了上去,台上台下都是人,围了一圈又一圈,他和徐南娇各自占据一左一右,中间拉开的距离很长。

      “准备好了请举手示意。”阿爸喊。

      徐南娇果决的举起了手,面色平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决斗的胜负其实早就摆在了明面上,根本不用细想猜测。

      娄盛秋的余光能看见两侧人眼里的期待,这种看别人互相撕咬的场面,是痛快兴奋的,这也许就是人内心深处的一部分吧,置身事外隔岸观火,观火的人怎么会在意身处火海里的人的境地。

      娄盛秋这一刻在想,原来是这种感觉啊,他好像有点厌恶了,这样的生活他似乎腻了。

      见他久久没有举手,阿爸在催促。娄盛秋朝着高台上望了一眼,他什么也没说,照常听话的举了手。

      阿爸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脸上洋溢着笑容,他挥了挥手中的旗子,喊了一声:“开始——!”

      不过是一个瞬间,肃杀凝重的气氛就涌了上来。

      娄盛秋静静地站在原地,对面的徐南娇一改往常的俏皮模样,眸光锐利,透着杀气,娄盛秋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赢这场比赛的。

      既然这样,娄盛秋也消了让她几手的念头,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这是对她的尊重。

      徐南娇并不擅长用短刃,使用起来非常的不顺,她之所以选这个,只是因为娄盛秋选了,他们用一样的兵器,这才使赌局看起来更公平一些。

      兵戈相撞,金光四射,谁都没有退让。

      娄盛秋力气较她来得更大,他反手握刀,抵着徐南娇的手肘,逼得她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校场的边缘,娄盛秋才松了力气。

      徐南娇笑一声:“阿弟,谁叫你让我的,我可是你阿姐,怎么说也比你大,这样也太不给姐姐面子了。”

      她第一次说‘姐姐’,而不是‘阿姐’。

      娄盛秋道:“我没让。”

      他撒谎。

      徐南娇趁机推开她,她紧握着刀柄,手臂一挥,堪堪擦过娄盛秋的脖子,他的衣领被划破一个细细长长的口子。

      徐南娇挑衅般的挑挑眉:“我可不会让。”

      话毕,她加大了攻势,挥拳划掌的声音破开空气,招招往娄盛秋的要命点上靠,根本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她的进攻方式像在模仿娄盛秋,速度快,不愿给对手过多反击的机会。

      但她不似娄盛秋来得有天赋,这种方式也不适合她,反而显得笨拙,动作也变得滑稽可笑。

      娄盛秋避开她的攻击,找到空隙绕到了她的身后,仅仅是这样一个短暂的瞬间,娄盛秋完全可以取她性命,可最后也只是用手肘推了她一下。

      这一掌的力量并不大,徐南娇只是踉跄了一下,她佯装要摔倒的模样,这让娄盛秋松懈了几分。

      偏偏就是这几分的空挡让徐南娇钻了空子,她旋身,寒光映在刀刃上,让人难以直视,她对准了娄盛秋的腹腔,娄盛秋却意外的没有躲。

      他听见寒刀刺破皮肉的声音,眼前一片血雾茫茫。

      徐南娇看着他笑,两人眼对着眼,她轻飘飘的说:“阿弟,我赢了。”

      然后,她细眉皱着,眼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口中的血漫了出来,顺着嘴角往下滑,淌过脖颈,湿了粗布衣襟,握着娄盛秋的手一点点松开,倒了下去。

      她伸过来的那把剑在半道转了弯,继而抓起了娄盛秋手中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腹部,半丝犹豫都没有,心里决绝。

      娄盛秋在原处站着,愣了很久,阿爸喊了他数声都没有听见,耳边像有千万只扑棱着翅膀的蜜蜂。

      他被带了下去,台上的徐南娇被阿爸抬走,他一直盯着徐南娇的尸体看,她一动不动,没了生气,要不是身上有血迹,只会以为她睡着了。

      他们会把她带到哪里去,是那颗神树下吗?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她还会回来吗?还能再听见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吗?

      他不知道,他只是呆呆的看了很久。

      夜晚,窗外雷声滚滚,屋内闷得很,风吹了一阵就开始下雨,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后来越下越大,暴雨如注,砸得屋顶噼啪响。

      娄盛秋猛地掀开被子,他跳下了床,连鞋也没穿,就这样奔进了雨夜。

      他在雨中狂奔,浑身上下都被浇湿了,雨水打得他看不清路,但他还是凭借着直觉往北一直跑,他跑进了祭神堂,扑跪在神树下。

      他学着那时的徐南娇两手刨土,泥土被水浇灌的湿润黏稠,挖起来轻松,可地下没有徐南娇,只有一堆肉身早已腐朽干净的白骨。

      “阿姐。”

      他轻轻唤了一声。

      从前他不曾喊过她一声阿姐,甚至连她的大名都很少喊,却不觉得现下自然喊出的这一句话有任何的陌生感。

      那时候阿娘死了,他顶多是觉得以后没人可以说话了,心里不能够说是没有悲伤,只是那样的情绪太淡太淡,显得他薄情寡义。

      所以他不懂得徐南娇为什么要那样难过,他不需要感情,这里的每个人都这样说。

      可他是人,刨开那一层皮,内里跳动的一颗心脏是鲜活的,不是死的。

      娄盛秋起身,带着一身脏泥和雨水跑进了庙里,‘噗通’一声,他双膝跪在地上,双眼控制不住地流泪,自己都不知道磕了多少下的脑袋。

      “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求你,带我走吧。”

      “带我走……”

      他一边哭泣一边哀嚎。

      这么多年来的压迫在这一刻爆发,压抑许久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

      这一刻他只想逃,逃去哪都好,只要不是这个牢笼,他做够了别人的狗,也不愿再当这井底的蛙,他要跳出去,去寻一方新的天地。

      庙外的雨声不停歇,风灌进庙里,两旁的纱布轻轻飘动,如鬼魅人影。

      -

      ‘我仍记得那个雨夜,我走进一座不知拜的什么神的庙宇,我跪拜在前,崩溃、无助、哭泣,乞求他能给我希望。 ’

      ‘当然,我很明白我只是在发泄我的情绪,并不真的希望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可是这个人,不,是这个神,他听见了。’

      是夜,庙外哭喊声求救声铺天盖地,烈火熊熊燃起,这里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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