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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覆灭 ...

  •   7

      庙外有人在喊、在叫,还有人在跑,娄盛秋起身走出去,他从庙内往外窥看,烈火向上猛蹿起,燃势大过了雨势,火苗裹挟着整条长街,娄盛秋看见有人影在火中狂舞,彻底烧成了一个火人。

      阿爸在相互接力救火,可老天爷没有怜悯之心,竟然渐渐收回了雨势,愈下愈小,逐渐变成毛毛雨。

      “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得火?”

      “不知道啊,这火势也太大了,一时半会还真没办法解决掉。”

      “……”

      娄盛秋收回了腿,靠在门后,他抬头望了一眼神像,说:“你听见了,是吗?”

      庙内噤若寒蝉,屋檐上的雨珠滑落,滴滴砸在地上发出噼啪噼啪声,庙外的嘶吼与绝望如数倍放大传进娄盛秋的耳朵里,这另他内心沸腾。

      娄盛秋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再度睁开眼时,他已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阿爸都在救火,还有一些勼也在帮忙,根本没有人会顾及娄盛秋。他点燃新的火苗,将其丢进一间间屋子里,也不管里面是否有人。

      别人救火,他放火。

      天上的月亮被黑云遮着,不露半点寒光,夜色被这一方熊火照得亮如白昼,娄盛秋的身后火舌向上舔着,他背光而走,像从一场生死角逐中逃脱出来。

      身边有人跑过,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终于停下脚步拦住他,问:“你在做什么?”

      娄盛秋眸光阴鸷,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他道:“杀人、放火。”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可怖的话。

      “这火是你放的?”

      娄盛秋也不知这火到底是从哪燃起的,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天要救他,他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不可置否:“对。”

      “你胆子大了!”

      “我胆子一直都很大不是吗?这不都是因为阿爸教导有方吗?我学的不好吗?”娄盛秋歪着脑袋。

      对方反驳:“你放火是害了全族的人!”

      “阿爸说过,必要时刻谁都可以死,阿爸可以,阿姐可以,阿娘可以,你——也可以。”

      短刃从袖口滑出,掌面稳稳接住,小臂一横,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了下去,脖子上是一条清晰深刻的血痕。

      娄盛秋却只是抖抖手,跨过他的身体的离开了。

      他回了庙堂后方,那一块是荒废的矮丛,他拨开草丛往深处走去,却见一道人影站在那,他的脚边还堆着什么东西。

      娄盛秋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

      是和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小胖子。娄盛秋问:“你在这做什么?”

      小胖子知道他来了,他故意踢了踢脚边的东西,道:“你是叛徒!”

      娄盛秋终于看清了他脚边堆着的东西——那是他阿娘的尸骨。

      他把阿娘单独埋在了这里,为的就是清净舒坦,死后也能干干净净的留个全尸,此刻却被小胖子挖了出来,身上的骨头被横七竖八的扔在地上,分不清哪是哪。

      娄盛秋第一次感觉心跳漏了节拍,慌张感、恐惧感抽丝剥茧般的将他吞噬掉,等他缓过来时,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汹涌的怒火。

      脑中只占据了一个念头,他要杀了他,他想。

      娄盛秋踏着泥浆奔了过去,小胖子早有准备,但他没想到娄盛秋的力气那般大,撞上来时他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叛徒叛徒叛徒!你个叛徒!阿爸是这么教导你的吗?!那天晚上,我就该杀了你的!”

      “你和徐南娇天天腻在一块,当别人看不出来吗?!”

      “要不是因为你们,我阿娘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你该死!!”

      娄盛秋踹他打他,能用的招式都用了,毫无章法,却打得小胖子没有还手的机会,对付只敢骂道:“死疯子!”

      娄盛秋骑在小胖子的身上,眼前的一幕又回到了那天晚上,情景重合,他的大脑十分清醒,上次是意外,这次是真心。

      “是!我就是疯子!”

      “这被栓起来的狗谁爱做谁做,我不想做了,我腻了,就算走我也要把这里给毁了!”

      他一字一句道:“一个,都不能留。”

      被压在身下的小胖子已经动弹不得,气息微弱,稍微一用力,肺腔里的血就从嘴里往外冒着,几乎是奄奄一息。

      娄盛秋起身,居高而下俯视他:“这么喜欢挖别人坟是吧,好,我让你也体验体验住在坟里头的感受。”

      他折了一节粗树枝,跪在地上开始刨土,小胖子就躺在一旁,他不知道娄盛秋要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娄盛秋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事实上的确如此,娄盛秋挖了个深坑,他把小胖子推了下去,“我怕你死后扰了我阿娘的轮回路,所以你得慢点死,先让我阿娘走,她走得慢,我不想她在半途中遇见你这么个丧气东西。”

      娄盛秋将土推下去,湿土盖在下胖子的身上,浑身冰冷。娄盛秋要活埋了他。

      他废力的抬手,指着娄盛秋,嘴里不知在骂些什么。娄盛秋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地将土扔下去,最后一点一点的看着小胖子的腿、手,还有眼睛消失在眼前。

      痛快至极。

      死了好,死了什么都不要想。

      他两只没穿鞋袜的脚在已经压得平实的土上跺了又跺,“就当给我阿娘陪葬了。”

      娄盛秋将阿娘的尸骨重回埋了回去,一点一点拼了很久,才得以将身体各个部位都摆放整齐。没有碑,只有微微隆起来一点的土,他记得的,他不会忘记的。

      娄盛秋对阿娘说了最后一句话:“阿娘下辈子要投个好人家,不要再碰见阿爸了。”

      他还会回来的,待他飞升。

      火势已经蔓延了过来,他看见庙堂被火光包围起来,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烧成一滩废墟,不复存在。

      那些糜烂的过往早该随着这一场火共亡。

      娄盛秋奔了出去,一时之间找不到出去的路,他在这生活了那么久从没有想过该如何出去,也没有注意过阿爸是从哪里进出的,顿时失了方向感。

      他只得往火势较小的地方退,在一隅站在,少有的束手无策。

      娄盛秋看见火苗攒动,尸山火海中一抹白色的影子晃动,丝毫不受火灾的影响。

      娄盛秋保持着警惕,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影子看,他看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衣男子缓缓走来,其中一只垂着的手上还握着一把剑,上面沾满了血,可他的白衣却未沾染一点红。

      地上的水洼中倒映着他的身形,时不时的荡漾晃动,变得模糊。

      娄盛秋看清了,蓦地睁圆了眼睛,一直以来跪拜的神明此刻就站在他的眼前,像是在做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眼前人有了实影,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清晰地展现在自己的眼中,他不说话,只是站在那,娄盛秋都忍不住想拜一拜他。

      娄盛秋在这一刻下了决心,他要让眼前的这人带他走,去哪都行,说不定他就是来带自己走的。

      他咬破自己的嘴唇,在痛感的刺激下生生逼出了两条泪痕来,他扑过去,跪在云礼的脚边,装的一副情真意切,他的手攥着云礼的衣摆,仰头哭着道:“求你,带我走。”

      “求求你,我想活下去。”

      云礼低着头看他,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好。”

      娄盛秋起身往后退了几步,这次重新跪了下来,敛了眼尾的那点湿意,对着云礼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道:“从今日起,您就是我的师父,弟子愿意跟随师父。生,我只敬您爱您;死,我便化作一缕孤魂守在您身边,替您挡一切厄运灾难。”

      他自顾地给自己按了个身份,反正话已说出口,头也磕了,苍天厚土为证,没有收回的道理。

      云礼看着那一团小小的身子,背挺得直板板,眼神坚定,两只手贴在身侧攥成一个拳头。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娄盛秋,随母姓,生于盛秋。”他答。

      云礼回头,身后的火势没有要减小的意思,他知道,那里的一切都是娄盛秋的黑暗过往,它将在日后的无数个白日黑夜里折磨着他。

      他回身,说:“留母姓,取‘长明’二字。”

      暗夜长明。

      娄盛秋佯装激动,这次是喜悦的泪水,他又一拜,道:“多谢师父,长明以后只认这一个师父,永生不变。”

      云礼沉默,他不知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起来吧,同我走。”

      云礼转身,重新步入火海之中,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意图,但娄长明相信他,所以他半分的犹豫都没有,跟在了云礼身后。

      而这一跟,便是十年之久。

      娄长明很累,他睡了很长一段的时间,一路舟车劳顿,他清醒过来时,已经坐了百华山的一座小木屋里。

      这里树木茂盛,野草拔高,各色的鲜花开了漫山遍野,吹过来的风是清爽的,阳光照过来时并不刺眼,反而温暖。

      夜间,云礼给他备了热水和新衣,娄长明独自冲洗干净身子,那新衣质地精良,穿在身上滑滑的,让他很不适应。

      云礼将隔壁一间空屋子腾了出来给他,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一样不少。

      娄长明第一晚不是在床上睡的,而是在地上,地上又凉又硬的,他睡了习惯。

      他想,他要开始一段全新的、截然不同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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