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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多面人生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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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谅受了多久的折磨,他就连带着被虐待了多久,项述看完了所有的录像,一秒不漏,对自己进行一场凌迟。
他无暇思考自己和叶参朔为什么会是游戏里的人偶,更早之前的记忆早就不在身上了,他就像失忆的叶参朔,没有记忆就算不上先前的那个人,一具身体里装着陌生的自己和熟悉的自己,可他只想解决现在的麻烦。
录像带“啪嗒”轻响,从放映机中弹出,他没取,僵直地坐了会,才浑浑噩噩地离开。
方才替他取资料的人还在外面等着,瞥了眼屋内凌乱的录像带,刚要问话,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肖先生,朱垭……您不去看看?”
项述一时间没能带入肖芒这个身份,愣了愣,也想起自己还没准备好要去哪,便回身到房中收拾录像带:“是,我该去和他谈谈……”他说着,合上恒温恒湿箱,拎出门道:“这些资料,所里紧急需要,我带走了。”
那人张了张嘴。
项述抬眼,带着肖芒绝不会有的冷傲和决绝看着他。
“好,我给您开个借条,不急,您归还的时候再签也行。”那人顺从地说。
“肖芒”点点头,让开一条路说:“带我去朱垭那里,他刚才在哪闹了?”
“朱先生从住院部顶上跳下去,又爬到门诊部,还想跳,闹得好多人都见到了。我们怕被传出去,已经把他控制住了。”
“嗯。”项述意味不明地应了声,随着他往朱垭的病房走去。
才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朱垭狠毒的咒骂声。
为项述领路的人停在走廊边,默然给了个手势,示意项述随意进入。
项述只怕进入后会看见和录像带里一样的房间,可他推开门,不过是朱垭被两名护工摁在椅子上,有人在给他注射镇定剂。这就是一间纯粹的病房,没有哪个角落放着录像机。研究所对朱垭也许没有对常谅那样残忍,因为他身上能得到的东西不多。
朱垭原本在反抗护工,余光见到“肖芒”进来,猛地仰起头,伸长脖子冲着他喊道:“骗子,死全家的骗子!!为什么要让我天天待在这里,你说过的,跟你们待在一起比听警察的话好,我看我还不如去自首呢!天天在医院算什么!?一天比一天待得长,我看以后我就要住在这里……”
项述插着口袋,冷静道:“你有什么可以自首的?你不是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常谅想出来的么?”
“我,我确实是给她找了那些人没错,可我也不知道她是要拿人来试验的啊!”朱垭比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混乱了不少,项述记得当时的朱垭很有激情,现在却十分憔悴,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些。
“试验?”
“欸。”朱垭蛮横地甩开其中一名护工,半躺在椅子上说,“她都把人搞死了才告诉我,说她以为这样就能进游戏,谁知道错了,白死了那么多人……我冤啊,我现在全交代了,你们放了我行不?我不想待在这个医院了。”
项述挥挥手让护工离开,朱垭也没打算冲上来和他决斗,两人隔着半块砖的距离对峙着。项述问道:“常谅杀了什么人?”他问出口,才想到这有违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套着肖芒的皮,这些问题肖芒也许早就知道了。
可朱垭为了能离开医院,依旧不厌其烦地解释着:“她要一个瞎子,一个聋子,一个……反正什么都要,这样凑齐进入游戏的条件。但你说哪有那么巧,谁什么样的人都能找齐?当然不行!她自己把人弄残了,几个人一起跳下去,结果除了她,全没了!她也没有进游戏。”
项述微微睁大了眼,残忍得难以置信,他好像能想到一些画面。
他记得叶参朔家里有一张古书的残页,上面就记录着凑齐这几种人能够进入游戏,没想到常谅真地这么做了。
项述端着肖芒那种对怪事习以为常的姿态,继续问道:“她最后为什么又能和你进入游戏呢?”
朱垭猛吸一口气,暴躁地叫道:“我不知道,我说了多少遍,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眼看着朱垭又要闹起来,项述后退了一步,暗示护工上前制住他。
朱垭一声比一声骂得难听,凶狠地问他:“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我还有没有可能离开!?”
项述已经走到了门外,笃定地回答道:“可以,我会让你回去,过你原来的生活,可能是明天,也可能过几天,但请你忘了游戏里的事情,那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和炫耀的。”
朱垭大概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停止了吵嚷。项述摇摇头,带着箱子,合上门出去。
档案室的人还在门口等着他,腆着脸跟上,道:“肖先生,您接下来去哪?”
“后面……”项述指指叶宅的方向,交代道,“别让朱垭出事。”
“哎,肯定。”那人点点头,见项述还在犹豫,却也不敢率先发问。
项述找他借了几块钱,孤零零地走在南山医院后面的小路上。肖芒身上只带了那些设备,也许害怕行踪被人发现,连手机都没带上。项述想和任柯聊聊,才发现身边没有一样能用的东西,全在进入游戏的这些天里消失了,就连这具身体也变了样。
游戏从四处蚕食他正常的生活,到最后连他都要吃下去。
之前来南山医院时,项述注意到通往叶宅的路上有个电话亭,他不敢借用院里的机子,进去投了币。任柯先前给他的是私人号码,项述落寞地蹲在箱子边,等电话接通。身旁的箱子里存着常谅的一切,像一方小小的棺材,他守着它,另一头任柯问出了好几个“谁”。
“我……”项述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就变成肖芒那样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一句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项述?”任柯总算认出是谁,急得直接唤身边的人定位他。
“我在叶家旧房子这里。”项述低着头说,“我杀人了。”
“你……”任柯那头怔了一下,又道,“肖芒把你带走了,他现在在你边上对吗?”
项述没有直接回答,环抱着那个箱子,抠着上面的锁,愤愤道,“我找到了常谅死前的录像,证据都有了,你们快来吧。”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任柯追问。
项述少听见关心的话,除了在叶参朔那里,不知为何哽咽起来。一会道:“我不见了。”
修改人偶的笔就在口袋里,蹲着的时候扎他自己。项述倏地起身,挂上电话,像要逃离一样抱着箱子回到叶宅里。
黑灰色的房间只有一线光,阴冷的地方躺着肖芒,他不断想到常谅躺在病房地上的画面,只能关上那扇门,可是又想起多年前叶参朔关上房门阻隔常谅闹声的事情。脑中一片混乱,项述坐在门边想把自己修改回去,却忽然怕疼,怎么都下不去手。
让任柯认不出谁是谁也不合适,他最后还是刺伤了自己。
项述想他自己长什么样,无论怎么想,脑中都会浮现出叶参朔的脸。他记得,自己的头发比叶参朔长一点。只是稍不留神,忽然间长发倾泻而下,另一个世界裹挟着黑暗包围了他。
‘
项述猛地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里很暗,只有地面几点发着荧光的标识。
他很快发现自己正在储藏室中,四周还散着之前被他和叶参朔丢弃的破衣服。船体震荡得明显,似乎随时都要倾覆。
项述迟疑片刻,在黑暗中摸出那个专业折磨人的救生圈,顶开门出去。
他想找叶参朔,外面已经乱作一团,甲板上空漫天阴郁的乌云,最湿冷的海风席卷整个甲板。乘客已经不甘心待在房间中了,一群一群地聚集在各个地方。
正前方,天上松石绿的裂口依旧大张着,撕开所有人的理智,用最纯净的色彩压迫他们。
项述发现船几乎没有在前行,和他离开之前差不多。墨绿的海水成了完全静止的平面,项述怀疑就这么跳下去也不会沉默。
这片海域上,除了人,一切都静止了。
“时间又要到了,请所有人回到原大厅!”广播在船舱内反复叫嚷着,但没有人理睬。
项述不断地在各个房间走动,不用说叶参朔,就连显眼的舒富甲也不见了。他随机抓住一名船员打扮的人问道:“船不动了,我们完全没办法吗?”
船员急匆匆地擦汗:“动不了,寒岭海行船全靠洋流,从来就没用过发动机。能怎么办?等死呗,大家全乱了!诅咒一来船不翻都难。”她见到项述带着的游泳圈,微微眯眼提醒道,“这东西赶紧藏好吧,免得被人抢走,我建议你去底层,放盐人的地方,那里活人少。”
项述皱皱眉,不再发问,他都不知道下去会不会见到叶参朔的尸体。但见到了又能做什么呢?没见到也什么都做不了。
正想着,忽然一阵嗡鸣袭来,整个船体都开始震动,人群又哭又喊,诅咒就在瞬间把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压制住了。
走廊里挤满了惊恐的人群,项述隔着缝隙看见船舱的入口,门框里从上到下都卡着还在挣扎的乘客,靠外的人脸上已经开始生盐,白色晶体张狂地蔓延。
他们想逃跑,往里逃是死路,往外逃是粘黏在一起的块状盐人,他们自己把自己堵在了狭小的走廊中,和嗡鸣摇晃的巨轮一起,即将葬身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