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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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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舒一夜未眠。
聂景忱睡觉极其安分,维持着搂抱的睡姿从没有动过,她被他抱在怀里,身体僵硬得几乎没有了知觉。
从未觉得时间这样漫长,仿佛停止了流动。
当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微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她眨了眨干涩酸胀的双眼,继续默数时间。
默数了不知道多少个一千,那副宽大的身体终于动了,预感到聂景忱将醒,简舒默默闭上眼,假装睡着。
窗外鸟声叽叽喳喳,阳光明媚,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安宁。
聂景忱睡醒,入眼是抵在他下巴上的一头柔顺长发,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
过了两秒他目光恢复清明,将手心下盈盈一握的柔软腰肢朝怀里带了带,又低头蹭了蹭乌黑长发,才起身下床。
洗漱完出来,原本还闭眼躺着的女人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边。
“我要去上班。”简舒一边穿鞋一边说。
聂景忱盯着她微青的双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我送你去。”
简舒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有些意外,但忆及他之前种种恶劣行径,到底不敢再轻信。
楼下厨房里传出阵阵香气,简舒和聂景忱从房间下来,一个五十多岁年纪的女人探出头看了看,紧接着手脚麻利地将早饭端上了桌。
简舒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想赶紧离开,多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会让她莫名感到一种不安和躁郁,可聂景忱紧握她的手腕,语气强硬:“吃了早饭再走。”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起冲突,忍着脾气在餐桌前坐下。
胡乱喝下一碗粥,简舒就放下了筷子。
聂景忱瞥了眼空荡荡的粥碗,起身站了起来,半分钟后又拎着一袋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将袋子扔给简舒。
简舒狐疑地打开,里面全是药。
很眼熟,和那天在医院里拿的药一模一样,但都是全新未开封。
她抬头看他,却蓦地撞进他漆黑眼底,她匆匆别开眼,压住心头一丝异样,默默拆了药盒将药片吞服。
正吃着药,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简舒看过去,当看到男人的脸时,眼皮不由一跳,男人也看到了简舒,低了低头。
简舒笑了,显然,他们记忆都还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记得彼此。
她原本已经不想再在这儿多待一秒,现在看到中年男人后反而不着急走了,她笑着看向对方:“我是不是该叫您聂叔叔啊?”
男人神色有些尴尬:“简小姐,我姓高,是二少爷派给您的司机。”
简舒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怎么会姓高呢,你不是聂景忱的父亲吗?”
老高满脸涨红,旁边负责早饭的邓阿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帮着解释一句:“简小姐你说笑了,老高怎么可能是二少爷的父亲,他一直都是聂家的司机,都在聂家工作了快三十年了。”
“可是几年前这人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告诉我他是聂景忱的父亲。”简舒幽幽道。
邓阿姨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老高:“你真做这种事了?”
老高连忙摇头:“那件事——”
才刚开了个头,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可简舒又怎么会不知道老高想说什么,她转头看向餐桌另一边,别墅的主人丝毫不受影响,从容平静地吃着他的早饭。
吃完聂景忱放下筷子,牵住她:“走吧。”
简舒站起来,抽出了自己的手。
……
简舒高二那年,家中突逢变故。
先是父亲意外去世,不久后整个钟家被熊熊大火燃烧殆尽,钟静言母亲为救简舒葬身火海,钟静言一双腿也在大火中断了,与最爱的跳舞此生无缘。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公司合伙人突然卷款跑到国外。
就此钟家彻底倒了,只留下尚在念高中的两姐妹,此外还欠了不少债。
债主们不少都是钟父生前的朋友,见姐妹俩年纪还小,又没了父母,大多不忍心催债,只说以后慢慢还就是。
也有一些逼着还钱的,简舒从她爸留下的不多遗产中拿出一部分还了,剩下的钱不敢再乱动,钟静言的腿需要长期治疗,要留着这些钱给她治腿。
还了一部分,其他债主们简舒一一给他们打去电话,保证以后一定会还钱。
大三上学期,简舒和聂景忱在一起已经有一年之久。
钟父留下的遗产早已用完,不过钟静言已经从医院转入疗养院,虽然每个月的疗养费用以及陪护费用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生活总算渐渐安稳下来。
简舒算了算剩下的债务,给自己定了计划,每个月还多少,还要还多少年,虽然距离还清债务依然遥遥无期,但她发自内心地觉得生活正在慢慢变好。
寒假前夕,她高兴地对聂景忱说,除夕夜那天他们一起去市中心广场看烟花,一起数倒计时跨年,聂景忱笑着说好。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家债主忽然急用钱,并且给了最后的还款期限,大约是怕简舒赖账,放了狠话说到时如果还不上,他们就天天来京大堵人。
江回舟知道后,提出帮忙:“我先帮你还了吧,算借你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
简舒知道江回舟是好意,只是她没有忘记钟静言的那句:“你要是跟江家借钱,我就死给你看。”
她始终记得钟静言说出这句话时,眼中跳跃闪动的疯狂和决绝。
江家和钟家的关系有些复杂。
简舒父母还没有离婚时,两家人交好,她妈妈和江母是大学同学,处成了闺蜜,两个人给未出世的孩子订了娃娃亲,也就是简舒和江回舟。
没过多久她爸离婚再娶,江母对破坏闺蜜家庭的女人厌恶至极,连带着也不是很喜欢钟静言,可因为生意上的关联,两家人还是一直往来着,江回舟算是与钟静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然而然互生了情愫。
家中突逢变故那年,钟静言不过才高一,十六岁年纪,烂漫又骄傲,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可短短时间内接连失去双亲,落下残疾,如果不是有江回舟日日夜夜照顾着她,她恐怕熬不过去。
江母却不愿意儿子再和钟静言一起,不仅搬出简舒和江回舟的娃娃亲作借口,还提出要给钟静言一笔钱,送她去国外治疗,条件是永远不能再见江回舟,生性骄傲的钟静言怎么受得了这种侮辱。
她精神本就濒临崩溃,受江母刺激之后常常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甚至哭闹着要自杀,她折磨着自己,折磨着身边所有人,只有江回舟在时,她才会变得安静下来。
钟静言不肯受□□助,以死威胁,简舒又怎么敢违背她的意愿,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江回舟的帮忙。
可她拒绝也不全是因为钟静言。
从家中出事到现在,好几年过去,学业、债务、医药费……好几次她都觉得快撑不下去时,咬紧牙关狠狠逼了自己一把,又撑着一口气挺了过去。
江回舟以及江母几次提出过要帮她,可她不敢要。
他们说她太执拗,钱又不是白送给她,等以后毕了业有了工作慢慢还就是,小小年纪弄得这么辛苦做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害怕一旦陷入这种接济之中,会贪得无厌想要得更多,最后连那一口气也没了,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而现在虽然辛苦了一些,债务却是一点点在变少的,她心底里总归还有点寄托,雨后彩虹的绚烂,她也想看看。
大三的一整个寒假,为了凑齐还债的钱,简舒一直在打工,每天累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终于,赶在假期结束前她凑齐了债款,给债主家还了回去。
开学第一天,简舒终于想起假期里一直被她冷落着的男友,两个人最后一次互发消息还是新年那两天。
除夕夜聂景忱给她发了张烟花盛放的照片,跟她说新年快乐,她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看见,聂景忱又向她约饭,十多个小时以后她回了句「好忙啊,最近没时间」。
一时间不免心虚又愧疚。
当晚她从兼职的奶茶店下班以后,立刻带着两杯奶茶去找了聂景忱。
男生宿舍园区外,聂景忱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给他发消息也不回,简舒只当他生了气,很是苦恼。
寒风刺骨,奶茶一点点变冷,她捂了捂冻得通红的耳朵,开始在手机上搜索“男友生气了要怎么哄”,也就是在这时,赵京轩晃荡着从园区里走了出来。
他一身招眼的红色羽绒服,简舒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喊了他一声。
见是简舒,赵京轩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有事?”
简舒装作没听出他口气中的不耐烦,说:“我找景忱,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在园区外等他?”
赵京轩连装都懒得装:“不能,没空。”
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简舒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一个小时后,赵京轩不知从哪儿回来了,看到还在寒风中执着站着的简舒,有些无语,这次他终于主动开了金口:“景忱他不在宿舍。”
简舒愣了愣。
赵京轩继续说:“他这几天一直在医院,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