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少年》易白星

72、过往

　　其实第二天林宇霄并没有去医院，而是还在做着心理斗争。俞霭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旁边默默地陪着。
　　白舒缦让俞霭带林宇霄出去玩，俞霭回消息说等出了成绩之后再说，最近林宇霄状态不太好，烦恼的事太多。
　　白舒缦直接发语音过来批俞霭，“你是怎么照顾宇霄的，啊？我告诉你，这个假期宇霄要是玩的不开心你也别回来了。”
　　本来俞霭拿着手机，扬声器贴近耳朵，语音一出他瞬间被震的拿开了手机。旁边发着呆的林宇霄也被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了一眼，笑出声来。
　　“你跟伯母说什么了？”
　　“妈让我带你出去玩，我说等返校之后再说，你现在状态不好。”
　　“嗯...”
　　“返校第二天我们就走，所以你与其在这里烦心，还不如去翻翻攻略看看想去哪里玩，去什么地方打卡。”俞霭戳了戳林宇霄的脸。
　　林宇霄抓住俞霭的手指捏了捏，“俞霭，明天陪我去医院吧，问问你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好。”
　　这边话音刚落，俞南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白姐说宇霄他爸状态好了不少，虽然脾气还是挺大的，再一周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因为他不想呆在医院。”
　　林宇霄一愣，“白姐？”
　　“柳白，上次南南带你去见的医生。”俞霭转过头，“她去帮忙了？”
　　“嗯，有个病人的状态特别不好，她被派去帮忙了，路过其他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正好照顾的护士也认识他爸，白姐就去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然后刚才和我说了。”
　　“护士认识我爸？”林宇霄依旧有点懵。
　　俞南点头，“其实是认识你妈妈，所以她应该也会记得你。”
　　林宇霄握着俞霭的手紧了紧，他觉得他应该会了解到更多的事，例如他爸为什么会这样。
　　俞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林宇霄的手背，“明天我们去医院，你去不去？”
　　“去，正好有些事情想和白姐聊聊。”

　　这之后，林宇霄就变得很沉默，眼神和表情都十分淡漠，连应声的时候声音都是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吃完晚饭林宇霄就直接回房间了，俞南坐在沙发上碰了碰她哥，“宇霄突然这么正经，我还有点不习惯。”
　　“嗯，他这次或许想对这件事有个了结。”
　　俞南往后靠了靠，“我有预感，所有困扰他比较久的麻烦都会止于返校那一天，之后宇霄会安心下来。
　　俞霭叹气，“但愿吧。”

　　直到三个人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林宇霄还是面无表情。他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一会医院的牌子，然后默不作声地抬脚走进去。
　　俞霭和俞南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前台登了记，林宇霄一步步靠近着病房，最后却停在了离病房门口三米远的地方。
　　俞霭把林宇霄插进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握住。林宇霄转头看了一眼俞霭，终于是肯迈了步子。

　　听到敲门声，护士应了声“进。”
　　林宇霄推开门，护士抬头看了一眼，有点惊讶，“是林宇霄么？”
　　林宇霄点头，转头看到林峰在睡觉，护士示意他们出去说。
　　“你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啊。”护士笑着说，“虽然我只在你还比较小的时候见过你两次，你应该也不会记得我了，但你妈妈总会和我提起你。”
　　“您和我妈妈是...同事？”
　　“她算是我的老师，想一想时间过得也真是快啊...已经三年了啊...”
　　林宇霄的眼神黯了黯，“是啊...”

　　俞南看到远处柳白走了过去，和她哥示意了一下就去找柳白了。
　　俞霭抬手捏了捏林宇霄的后颈，林宇霄抬头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所以我爸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么？现在就是正常范围内的情绪不稳定，其实就是脾气不好，不过已经不会出现之前神志不清的情况了。”
　　“那他之前...”
　　护士叹了口气，“他之前啊...你大概不知道，清姐不会告诉你的，其实你爸爸小时候就应该是有一些心理问题了。是我当时磨着清姐八卦来的啦，她说以她的经验看，你爸爸小时候应该是有破坏性情绪失调障碍。”
　　看到面前两个男生一脸懵，护士笑了，“就是小时候持久的不安、易怒，频繁发脾气，表现为敌对情绪，争吵之类的，严重的还会有自伤或自杀威胁的表现。当然，发作的强度和持续时间一定是明显超出可能存在的挑衅，和那些调皮捣蛋，幼稚生气的孩子不一样。”
　　“可是小时候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林宇霄有被惊到。
　　“家庭影响啊，遗传啊。不过这些也都是我们对他儿时经历和状态的一个分析，也不能完全确诊，毕竟我们没有参与过那段经历。但后来他其实稳定了不少，尤其是遇到清姐之后。”护士笑眯眯的。
　　“大概是爱情的力量吧，清姐说他的状态一直在变好，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或者一些朋友生气，但每次清姐都能很好地安抚他，毕竟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心理问题或者人格障碍，在可控范围内就很正常。而且我也见过几次他，平时都很沉稳，对身边人也挺好的，甚至我觉得他还有点胆小，小心翼翼的。后来清姐说是因为他之前的家庭问题，他的父母对他的行为采取的是以暴制暴的方式，所以他遇到暴力场面可能会下意识躲避。大概是医院里有不受控制的病人，他每次来医院才会那样。所以我也没想到他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抑郁焦虑，被迫害妄想症，偏执型和冲动型人格障碍，轻度精神分裂...”
　　“是因为我妈妈在他面前死去，所以受了刺激。”林宇霄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他真的很爱你妈妈，他来找清姐的时候我能感受得到。”
　　林宇霄没说话，只是往后靠了靠俞霭。俞霭捏了捏林宇霄的胳膊，这是他发现的一个很好安抚林宇霄的动作，不管是耳朵脖子还是胳膊手指，只要他轻轻捏一捏，林宇霄就会放松下来。

　　虽然这个冰块脸的男生一直没说话，但能看出来他和林宇霄的关系很好，林宇霄也很依赖他，护士歪头笑了，“他是你男朋友？”
　　林宇霄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张。
　　“我是他男朋友。”发声的是俞霭，他拍了拍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林宇霄的头顶，示意他不用担心。
　　“那真的是太好了，本来其他人来看林宇霄爸爸都说他没去其他亲戚家住，虽然我没什么资格关心啦，但毕竟是老师的孩子，我还是有点担心他一个人怎么办，因为也没见他过来医院，现在我倒是放心了不少。 ”
　　林宇霄惊讶俞霭的淡定承认，更惊讶护士的理所应当，不过想想也是，之后问到这个问题的人会越来越多，虽然他很怕会对俞霭造成不好的影响，但俞霭好像并不在意，除了如实回答，他好像也没办骗人家说他们不是。
　　护士看了看时间，“对了，我还得去给别的病人做检查，就先走了，你们可以去看看他醒没醒，也睡了比较久了。”
　　“好，麻烦您了。”林宇霄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

　　林宇霄和俞霭又回到了病房，推门进去的时候林峰已经醒了，看到是林宇霄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听说你快出院了。”林宇霄冷眼看着林峰。
　　“嗯，没想到你会过来看我。”这时候的林峰还是挺正常的。
　　“我也没想到你会让你儿子背负着跟他没有关系的负罪感三年，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
　　“我怎么没事了？我有多难过有多想她你知道吗？”林峰的声音大了些。
　　“那我每天逼迫自己过着你让我过的生活，我什么感受你知道吗？”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良久只听到林峰的一声叹息，“对不起，我只是...”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现在不会原谅你。” 林宇霄的声音似恼非恼，“你有多喜欢我妈我知道，胆小懦弱不冲上去救她也当你没有错，你错在自己逃避而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我身上，你把我当成了当时懦弱胆小的你，把罪加在我身上来减少你自己的负罪感，你在用我赎罪。”
　　林峰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反应开始变得强烈，“我没有！婉清不是我害死的！我当时...我当时...”林峰逐渐带了哭腔，很明显快要失控了。
　　林宇霄只是静静看着他抓狂，“你是不欠她的，但你欠我的。”
　　看着依旧啜泣着自言自语的林峰，林宇霄的情绪依然没什么起伏，“我之后不想再见你，我想过正常且自由的生活，看到你，我就会想到过去的束缚。”说完，林宇霄按了铃叫了护士，转身拉着俞霭就离开了。

　　林宇霄带着俞霭走到医院门口，外面清新的冷空气让林宇霄清空了在医院里的不适，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随即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转身看着俞霭，眼神是掩盖不住的慌张。
　　“俞...俞霭，我，我不是...”
　　“我知道。”俞霭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你的事，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如果你想继续养他照顾他，那我也会提供资金和资源，如果你不想再和这些事有任何关联，那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南南，还有我父母一起生活，忘记不愉快，重新开始。”
　　“你真的不生气我这样对亲生父亲？”林宇霄还是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父亲只是一个称谓，也不是所有被称为父亲母亲的人都有资格承担这个称谓的，况且他对我喜欢的人造成了很难挽回的伤害，因为他，我可是哄了喜欢的人好久，要生气也是生他的气。”
　　“俞霭...”林宇霄看着来来往往走过的人，红着的脸缩进了领子里。
　　“永远不需要害怕我会讨厌你，就算你变成了一个冷血的疯子，我也依然会喜欢你，我说过，我知道我们家霄是善良的好孩子，我就是相信，就是喜欢，没有任何理由。”
　　林宇霄终于是没有负担地笑了出来，“你这样的话，我可要仗着你的偏爱闹你了。”
　　俞霭也笑了，“做你想做，随你喜欢。”

　　俞南出来的时候看到林宇霄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也放了心，“我回来啦，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就回家吧。”
　　“回家吧，还是窝在家里舒服。”林宇霄耸了耸肩，放松了一下身子。
　　“你找柳医生去问什么了？”俞霭看着心情还不错的妹妹。
　　“没什么，一些小问题而已。”俞南笑道。

　　到家之后俞霭和俞南说了林峰的情况，说到林峰小时候易怒经常发脾气和不符合发育阶段的时候，俞南“哦”了一声。
　　“破坏性情绪失调障碍。”
　　“你怎么知道？”林宇霄觉得这些名字都好难记。
　　俞南笑了，“怎么说我也是了解一些心理学的东西，只不过当时没有这个词，是后来DSM-5新增的，归在了抑郁障碍诊断类别。”
　　“这样啊...”林宇霄还是一脸懵。
　　“我也知道他很爱我妈，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可为什么最后他自己逃避就算了，还非要把我扯进去呢...”
　　“这个事情我大概可以理解，因为太爱了，所以会逃避。因为他真的很爱你妈妈，但看到那个场景他下意识却是躲起来或者在原地不动。自己最爱的人死在眼前，他恨自己，而他越恨自己就越想不想面对这件事情，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能力去救心爱的妻子，再加上他受了刺激精神状态变差，听到你和黄石打过架他就像找到救命稻草般把这份责任抛出去，这是一个精神开始失常的人说服自己他还依旧爱他妻子的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
　　“可是我不能理解。”林宇霄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说服自己还爱我妈的方式是伤害我，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小气，我只是觉得不应该。”
　　俞南点头，“所以我说的理解只是心理分析上的理解，而不是人情世故上的理解。”
　　“所以之后...”俞霭转头问林宇霄。
　　“我会和小姨说，问问他们有没有人愿意接我爸回去一起住，因为就算他回到这个家，我也不会回去了。”
　　“嗯，你去问。”俞霭摸了摸林宇霄的头，声音温柔，“亲戚那边不行的话，我可以给他在亲戚家附近买个小房子，请保姆照顾，有什么事也好找人。就当是身为他儿子男朋友的我为他尽的孝。”
　　这次林宇霄没推脱，他也想开了，并不用一味拒绝俞霭对他的好，只是自己可以努力不让俞霭为自己的事那么操心，“好，那我打个电话。”
　　林宇霄也没回避，就直接在两人面前打了电话，结果是李晶说她都会安排好，让林宇霄不用操心。
　　俞南伸了个懒腰，“宇霄如果想明白了的话，这件事就止于此吧，之后暂时也没有什么值得烦心的了，你们就好好地去过二人世界。”
　　林宇霄突然又蔫了，“还有成绩啊...”
　　兄妹两人同时盯着他开口，“放心，掉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