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少年》易白星

71、敬老院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白舒缦就发了消息，问了两句考试就和他们说了敬老院的事。
　　这两天林宇霄除了还是要吃一些清淡的东西之外也没什么事了，俞霭就想让他也跟着去。
　　“我…就不去了吧。”林宇霄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板刷手机。
　　“为什么？”
　　“你们两家公司的事也算是工作吧，我就不去添麻烦了。”
　　俞霭皱眉，“怎么能是添麻烦呢，还有，你是不是又没把自己当俞家人。”
　　林宇霄动作一顿，“我…”
　　俞霭钻进被子在林宇霄旁边坐下，把他的脸转向自己，声音轻柔，“告诉我，需要我，或者我们做什么，才能让你觉得你完全属于这个家。”
　　“对不起…”林宇霄逃避似的想往后缩。
　　俞霭猛地把人拉过来吻住，这个吻很强烈又极具侵略性，林宇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完全没有脑子再去想别的事。
　　俞霭放过了快喘不过来气的林宇霄，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气息喷在林宇霄耳侧，声音真挚又诚恳，“现在还不行，再给我些时间，我会彻底打消你这种下意识的想法。”
　　“俞霭…”林宇霄喘着气，用力抱着俞霭，“对不起…我这样会让你们都觉得很难吧…我会尽量抑制这种想法，我…”
　　俞霭摇摇头，亲了亲林宇霄的侧脸，“别强迫自己，我们都不希望你这样，这是我们该努力做的，不是你。”
　　林宇霄知道自己说不过俞霭，只能应声敬老院的事，“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其实我不是非要你跟我们去参加各种活动，而是我知道你自己在家会很寂寞，也会很低落，所以我才想让你跟在我身边，不然我也会不放心，我不想…再留你一个人在家了。”从上次林宇霄自己在家俞霭就知道了。
　　“谢谢你。”林宇霄在俞霭颈窝里蹭了蹭，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多虑了，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公司派来的车到了，四个人就出了门，李陌开车载着他们四个，沈家的司机载着衣物和食物。这次的路程很远，车开了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穿过城镇进入乡村，才到达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敬老院门前。
　　院长看起来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了，脸都冻红了，看到几辆车停在门前，车上下来的都是干净立整的年轻人，有些惊讶。
　　沈云川上前鞠躬问候，“您好，是蔡院长么？”
　　“是是是。”
　　“我母亲应该打过招呼了，他们突然有事情过不来，所以是我们替他们过来，真的很抱歉。”
　　院长觉得这个男生虽然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贵公子的气息，但真的是很礼貌很谦卑。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捐款修缮这里的设施我们就很感激了，还特意过来送东西，我们真的很开心，很感谢！好人一生平安呐！”
　　林宇霄有注意到，其实不仅是院长在外面等，院内很多老人都扶着栅栏看向外面，本该因为年纪而浑浊的眼睛现在却格外明亮，是欣喜，是期待，是感激，是打破孤独的渴望。

　　“院长，我们今天给爷爷奶奶们每人带了两套冬装，之前我爸妈他们收集过每个人的信息的，都是按他们的尺寸买的，让车开进去给爷爷奶奶们发一下吧。”俞南声音清脆，笑容温暖。
　　“好，好。快进来吧。”院长觉得这小丫头也讨喜得很。
　　车开进了院内，院长叫护工把院里的老人都叫过来，俞霭他们把衣服都拿出来分好，然后按照袋子上标记的名字给分发下去。老人们像等待叫名字领糕点的小孩子一样，七八十岁的年纪却笑得灿烂。
　　四个人和公司其他人在每一位老人过来领的时候都会给提前拜个年，让他们安安心心过个好年。平时冰块脸的俞霭也难得保持了很久温柔的笑脸。
　　院长和护工想过来帮着发，被俞南拒绝了。
　　“我们来吧，我们想给每位爷爷奶奶都拜个早年。”
　　而这些人也发现了，院长和护工后来偷偷去旁边擦眼泪了。

　　领到衣服的老人们有的拿在手里舍不得穿，放进了屋子，有的互相给换上了新衣服开心的吱吱呀呀的说些什么。本来众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也都很开心，直到发到最后一套衣服。
　　“孙梅奶奶！孙梅奶奶在吗？”林宇霄拿着衣服扬着脖子叫人，发现没人来领。
　　而刚刚还很热闹的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院长眼睛红红地走过来，“她在一周前去世了…”
　　林宇霄抱着衣服愣在原地，“这么突然的么…”
　　“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这里的设施也都比较老旧了，虽说政府有补贴，但看看这家敬老院的样子，像是被补贴到了么？还是前段时间有人联系到我说要捐款，才把设施重修了一遍。但梅姐她…还是没挨过这个寒冬啊…”
　　很显然，这个叫孙梅的老人和其他老人的关系都不错，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难过，也在遗憾。
　　俞霭拿过衣服递给院长，“那把这两套衣服和老人葬在一起吧，人间已经够寒冷了，我们不能让她在天上也受着凉。”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院长颤抖着接过衣服，递给之前经常负责孙梅老人的护工，让她去办这件事了。
　　“爷爷奶奶们，我们今天除了衣服，还带了很多肉，今天的午饭就由我们来做。”沈云川用轻柔的声音抚平着老人们哀伤的心。
　　毕竟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情没见过，况且今天孩子们来他们应该开心，应该感激，所以众人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对今天的午餐表示期待。

　　院长让护工照顾着老人们，自己带他们去了厨房。这时候周围就没什么人了，俞霭边处理食材边问道：“院长，您说的政府没补贴到是什么意思，您是…”
　　“我啊，我其实才刚来不久。”院长叹气，“这儿本来的院长把拨下来的补贴和一些善款都给贪了，这儿的老人们还不像镇上那些敬老院的老人们，有五十多岁的，生活环境也比这里好，娱乐也比较多。这里的老人最小的也有六十四岁，多数都是七八十的，甚至还有九十多岁的，无儿无女，也没什么反抗能力，有几个人都已经开始忘事了。他们收不到什么钱，吃穿也就那样，全国多少家敬老院养老院，又有多少家打着敬老养老的名义虐待老人…后来贪污的被抓了，我过来也把虐待老人的护工辞了，又招了几个新的，老人们这才过的舒坦些。”
　　“真的是太令人心寒，太令人难过了…”俞南切着肉，声音闷闷的。
　　“而且我们这里算比较偏僻，也没什么人会来我们这儿捐款，当时我收到捐款消息的时候真的震惊了好久，这次你们来，老人们真的是高兴坏了。”
　　沈云川笑笑，“虽然我们不会经常过来，但我可以答应您每年来一到两次，其他时候会派人过来了解老人们的情况。”
　　“算我一个。”俞南举手。
　　“嗯。”俞霭也答应了。
　　“我也。”林宇霄也举手。
　　院长倒是摆了摆手，“不仅我们这一个敬老院需要得到关注，还有很多敬老院表面安然无事，实则需要关注和关怀，我们这里会越来越好的，你们呐，如果有能力有精力，还是多走访需要帮助的敬老院和福利院，能帮的就都帮一点吧。”
　　“放心吧，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更多的人，但这里毕竟是我们几个人的第一站，我们就当是他们的孙子孙女常回家看看吧。”
　　看着俞南真诚的笑脸，院长又觉得鼻子酸酸的，多希望世界上每一位需要帮助的人遇到的都是像他们这样善良的人啊…

　　午饭众人做了一大盆红烧肉，当然因为是给老人吃，所以配料俞霭和沈云川精心调过了，肉也是入口即化，香香糯糯的。俞南和林宇霄又炒了菜，因为老人也不能吃太多，所以中午也就这三个菜加一个紫菜蛋花汤。
　　老人们进到食堂里坐好，发现盛饭菜的也是这几个孩子，顿时乐开了花。四个人一人一勺饭，一人一勺菜地分工打着，行动方便的老人就自己过来领，行动不便地就护工给送过去，这顿饭所有人吃的都很开心。
　　院长小声地在旁边说：“你们去别的敬老院如果也是送肉之类的东西的话，最好也是能看着他们吃到嘴里。”
　　四人明白了院长的意思，都在心里默默叹气。

　　院长又带他们逛了逛并不算大的院子，房间，还有焕然一新的设施设备，四个人又聚在院子里陪老人们聊天。
　　他们发现，每一个老人都是很激动地和他们不停讲着一些事情，他们的每一句问话都能得到认真的回应，俞南给老人们唱歌惹得老人们拍手叫好，沈云川讲着有趣的事逗得老人哈哈大笑，俞霭和林宇霄推着坐轮椅的老人散步聊天。
　　有沟通无障碍，思绪清晰的老人和四个人聊天，说其实他们在这里还好，按理说是不愁吃不愁穿，虽然没有儿女但有这么多老朋友，只不过他们羡慕啊，羡慕那些有儿女赡养的老人，羡慕能自由在外面走动的老人，羡慕那些并没有被年龄束缚住的老人。他们快乐且孤独着，无助却又渴望着，认命却又有些不甘心，不过能怎么办呢，也没剩几年，就凑合活吧。后来他们发现，他们还是在被遗忘着，被抛弃着，因为这里的人的年龄问题，就算是昔日好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自己。这里本来有七十多位老人，活着的人就是在见证一个又一个人的离开，但他们却又无能为力。
　　“其实啊，早点离开也不是什么坏事。”旁边的老人这样说。

　　回去的时候他们不敢去看栅栏后面的众多目光，太炽热，多看一眼都觉得会灼伤皮肤，他们觉得很难过，可他们也知道谁都没有能力去完全救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与水火之中，他们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尽量让更多的人过的好一些。

　　。世界各地都有被人遗忘的角落，那里住着被人遗忘的人，有神明说要帮助他们，可那里的人脖子都仰酸了也不见有一丝光倾泻下来。原来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原来被帮助的其实不是自己。
　　世界各地也都有被人忽略的角落，那里住着被人忽略的人，只不过可怜的是，这群人并没有神明说要帮助他们，也许也有吧，只不过中途被拦住了。人们觉得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有神明庇佑，送他们进去的人认为自己是充满善意地将他们认为罪恶的灵魂送去洗刷。但没人知道天堂的大门内是地狱，有人求救，有人置之不理，有人不相信，有人认为是那些人无理取闹。

　　林宇霄今天一天话都很少，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饭的时候兄妹俩都没什么事了，但林宇霄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饭也没吃多少。俞霭吃完饭示意俞南收拾一下桌子，就把林宇霄领进房间了。
　　“还没缓过来？”
　　林宇霄摇头。
　　“那你是怎么了？”
　　“俞霭…我…和你说个事。”
　　俞霭坐在床边，把林宇霄揽过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嗯，你说。”
　　“我其实…”
　　看林宇霄纠结的眉毛都拧到一起去了，俞霭轻轻揉着他的眉心，轻声道：“没关系，跟我不用怕什么。”
　　“先说好你不能嫌弃我，觉得我不好。”
　　“不嫌弃你。”
　　“其实…我爸是被我刺激成那样子，然后他踢碎玻璃摔倒把我也带了下去。”说着，林宇霄手下意识地去摸他的那条疤。
　　“然后我才打电话给医院…我当时明明知道说那些话会刺激他很严重，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想看他失控的样子报复回来，我…”林宇霄越说越激动，神色也越来越慌张。
　　俞霭把人抱住顺着后背，等人冷静下来。
　　“是你知道真相的那天么？”俞霭平静地问。
　　“是…我回去就和他吵了一架…”
　　“嗯，还有别的事要和我说么？”
　　“没…”
　　“是看到那群无儿无女的老人，你想到你爸爸现在的状态了吧。”
　　“嗯…我是不是…不孝顺的坏孩子啊…把自己爸语言刺激得精神失常，当时不仅没有负罪感反而觉得很轻松，又把自己爸扔医院没再提过也没去看过，很想给自己洗脑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父亲…”林宇霄抱紧了俞霭。
　　“怎么会呢。”俞霭的声音依旧温柔平静，“我们霄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是会每年给妈妈扫墓，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想给爸爸添麻烦的好孩子。这件事是你爸爸的错，胆小逃避没有错，他错在把责任都推在你身上，哪怕是知道真相之后。”
　　“你怎么知道…”
　　俞霭笑了，“如果他当时认错了你就不会刺激他了。而且你也有给他交住院费，就算你的亲戚说他们来管，可你还是在给医院打钱不是么？如果你真的想报复，你就不会把他送到医院，让专业人士照顾，让他恢复了。所以啊，我们家霄是一个只是当时需要爆发一下的善良的好孩子。”
　　林宇霄忽然笑了，但声音还很闷，“你哄小孩呢啊。”
　　“嗯，哄我家小孩呢。”
　　俞霭抱着林宇霄的胳膊又紧了紧，“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我们去医院看一看吧。”
　　“可我…”
　　“不用怕，这次我在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