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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至贱则无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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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儿爷当然不会就叫棺儿爷,只是大家都那么叫,也就很少有人晓得他姓甚名谁。依稀有些老人记得他家祖上是除妖师,姓莫还是姓贺却模糊了,是那么个音,后来在他爷爷那代不清楚做了什么,没了神力,只好开了棺材店一家,给死了的人做个身后事,理个发梳个妆,总算没离了祖行。那么照这么算,棺儿爷好像也应该是姓莫不然姓贺的,但是谁这么喊,也没见他答过腔,久了久了,自然也就没人叫了。
棺儿爷很有钱,这事儿说起来是有些蹊跷,可人家没被谁报过偷窃抢劫,也没官家抓过他买卖人口,大家就给这找了一看似合理的解释:这皇天后土太平盛世的,路不拾遗不奇怪,总不会个个都能金刚不坏万年不死的吧,这日日都有人会死,日日都有人会为死人讨口棺材,日日都会有许多人听说风荷镇有家棺材店做工好价钱也好,所以棺儿爷日日都是千金入囊。
可是,人棺儿爷真没觉着这事儿有什么好的——棺材灵器丧服陪葬香蜡钱纸,你倒说说看哪一样是吉利的?谁家乐意把闺女许给他啊?于是有些时候,棺儿爷想:要是如今还有人卖女儿多好?娘就是这么给爹买回来的;要不然,碰上什么精怪也是好的,奶奶多好啊,美得跟天仙儿似的,虽然爷爷七老八十了,她还是十七八的样子,老人家难免晚节不保。
这钱多了,没娘子收着,多没意思。于是棺儿爷便花了大把的银子,和城西的媒婆洛艳合开了艺馆,进进出出,一派正经生意人的派头。
其实艺馆什么的,也就是名字好听,这就和艺妓雅妓一样,前面那个字,说穿了无非是个修饰,最后最真的,还是个妓字。
但是棺儿爷的楼不一样,镇里人说那里绝不是什么取了好名儿的窑子,那是读书人煮酒论史,品茗吟诗的地方,是风雅地界儿——我呸!洛艳说:“那老小子,人面兽心!”说着抄起手边的珠子簪子,一把扔出去,嘴里啐:“娘的,都他娘的是些没有良心的死丫头,那老小子给你们些劣等货,还宝贝样的藏着,存心气死老娘!”
棺儿爷早走进楼里,听了这一通骂,也不气,似笑非笑地看她,眼睛一挑,示意她继续,回了头对这丫鬟翠儿一笑:“去给我沏壶茶吧,也倒点水给你洛姐姐,别渴了她。”
洛艳看着翠儿脸红的滴血一样的跑开,心里寒风一阵一阵地吹,小声喃喃:“连个般大的也不放过,真真是野狼转了生了!”
棺儿爷当作没听见,随收拾了颗珠子,搁手里细细的玩儿:“夕风呢?来那么久了也没见着她?平时这会儿早该来了。”
——“昨儿个回家嫁人去了,”洛艳说,幸灾乐祸地笑开了,“你还不死心啊?你追不到那个的,你当你在世潘安啊?还个个女人都得为了你小子茶饭不思?”
棺儿爷也笑:“也不是,只是愿意在我棺材里死的女人比乐意死在你床上的男人多一些些,仅此而已,我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不是?”
这话一说,各房门后都听得到轻声娇笑,听得洛艳好不义愤:“笑!都给我笑!姑娘家的!没羞!”这话是气的没说完,大致是说棺儿爷话里带色,姑娘家听了不该,听了还笑就更是不该。可是这话怎么也是重了,姑娘们哪里听得?
——“姐姐,你这话说得……”“真是,好过分呢!”“人,人家就是凑巧听到的啊!”
洛艳横眉竖眼的瞪着一群丫头……没人理……还是没人理……依旧没人理……
这厢洛姑娘那个气,手里杯子里得水,抖啊抖的就要撒了,那厢棺儿爷抬抬手,和声一笑:“事实说话场合不对,人也不对,恩,原来刚刚洛姑娘说在下无法抱得佳人归那个笑法,叫做没羞啊?恩,受教了!”
洛艳的杯子于是再也没办法容纳波澜起伏的茶水,棺儿爷伸手拍她的尖三步两步走到门外,才朗声道:“差不多开工了啊,洛姐姐明天记得再找个琴师!诗柔,诗雅,诗绵,诗婉,舞墨,丹青,哥哥明儿来看你们!……”
楼里洗衣妇人的儿子六儿那天突然就懂了师傅说人脚底抹油是什么意思。
洛艳哭也哭不出来的自家一个个春心荡漾的美人们,全是些几欲望穿楼门的眼神,只能赶苍蝇一样抬手:“开工了啊,老板都说明儿再来了,你们看鬼啊!”
等众人散了,犹是不甘心的扭头对着男人远走的背影骂:“贱人!”
棺儿爷说了,他就是这么个贱人,人至贱则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