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宸砸

9、Chapter9

　　聚餐是晚上九点多结束，从县城赶回来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村里的人大多过了九点都睡下了，这个时候家里还有“客人”，陆哲宇既觉得是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

　　他没急着进去，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

　　说话的是他们村里的一个邻居，叫吴梅，嗓门又大又洪亮。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一个略粗的女声道：“哲宇其实挺孝顺的，他人虽然没回来，但一直都在往家里寄钱……”

　　“他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吴梅大声道：“他是怕你们去学校里找他，怕别人说他不孝，等他离开了县城，你们要想找他可就难了。”

　　陆母说：“可我听人说，哲宇考的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大学。”

　　“大学好有什么用？考上了也得上得起啊，那Q大，一年的学费就要好几万，一个大学读完，起码要花好几十万，你们一年到头才赚多少钱？就算你们全部搭进去，哲宇他领情吗？到时候他读完了大学翻脸不认人，你们要怎么办？嫂子，不是我多嘴，只是你得想好了，大学随随便便上一个就行了，儿子要是跑了，你们这一辈子就全赔进去了。”

　　陆父陆母互相对视一眼，犹豫了。

　　吴梅一脸淡定地喝水，心里暗暗得意。

　　从陆哲宇考上Q大的消息传回来之后，陆家两口子在村里见人就炫耀，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是膈应死她了。

　　现在看着这两口子苦恼，她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儿。

　　这时房门被敲响，陆父陆母微惊，陆母起身去开门。

　　看到外面站着的人，陆母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儿子竟然真的回来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又看到了陆哲宇后面跟着的人。

　　吴梅的视角是看不到程陈的，她只看到了门口的陆哲宇，悄悄撇了撇嘴。

　　陆哲宇目光越过陆母，看向房内坐在堂屋里安然无恙精神还不错的人。

　　陆母一阵心虚，急切地问：“这位是？”

　　陆哲宇收回视线。

　　没等他说话，程陈已经微笑道：“阿姨您好，我是哲宇的朋友，听说叔叔在家突发心脏病，我和他一起接叔叔去城里医院看看，我车就停在路口，叔叔人呢？”

　　陆母顿时一脸尴尬，支吾道：“不、不用了，他爸已经没事了。”

　　“是吗？”程陈“担心”道：“不过没事了也得去看看，心脏可不是小问题，发起病来不是闹着玩儿的。”

　　陆母：“……”

　　陆父没想到外面还有人，一时间脸色也不太好。

　　陆哲宇知道程陈是故意的，也没有阻止，看着他爸妈面露难堪，他才开口道：“叫我回来什么事？”

　　“……”

　　吴梅听到外面有别人时已经站起来了，走到门口一看，突然愣住了。

　　站在门外的人，穿着简单的杏灰色衬衫，却从里到外透着精英成熟的风度，举手投足优雅大气，让人移不开眼。

　　陆哲宇皱了皱眉，似问候似提醒：“吴婶。”

　　吴梅很快回神，开口就忍不住阴阳怪气：“哟，哲宇还记得吴婶啊？两年不见，吴婶都快不认得你了。”

　　陆哲宇根本不搭理她，直接对他爸妈道：“我会去Q大上学，学费不用你们负担。”

　　“……”

　　陆父陆母微微瞪眼。

　　陆哲宇问：“还有事吗？”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吴梅似乎看不下去了，站到陆哲宇面前，“你爸刚刚还心脏疼，你回来都不关心他……”

　　“他装的。”

　　“……”

　　屋里沉寂了几秒，陆父见他一点儿都不避讳着外人，下意识看了眼程陈，脸色涨红道：“不孝的东西，你说什么！”

　　陆哲宇：“那现在去医院。”

　　陆父：“……”

　　陆父被他噎住，脸色由红变青。

　　他并不愧疚自己装病把儿子诓回来，只是觉得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脸上浮现出怒容。

　　这时吴梅又站出来道：“哲宇啊，你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就算你爸没事，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见到你，你说你高中两年一次都没回来，你爸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呢？”

　　说着还一直用余光瞟着程陈，想让这位朋友看看陆哲宇的冷血面目。

　　然而程陈始终面带微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出声道：“据我所知，哲宇之所以两年不回家，是为了赚取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他每天在校学习，放假还要不分昼夜的打工，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他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您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吴梅：“……”

　　陆父陆母：“……”

　　“哦，对了。”程陈又道：“您刚刚对叔叔阿姨说的话我也听见了，但是上Q大一年的学费用不了那么多钱，以哲宇的成绩，每年能拿到的奖学金支付学费完全不成问题，你这一知半解的，不知道您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吴梅：“我……”

　　她有些紧张地去看陆父陆母，两个人也正看着她，陆母皱着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吴梅本就是有意夸大其词来吓他们的，但她没想到她的话会被人这么直白的拆穿，瞬间觉得脸上挂不住。

　　陆哲宇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看向陆父陆母说：“你们把我养大，我会给你们养老，你们想留在这里就留，想进城我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也能请人照顾，你们自己选。”

　　“这样怎么行？”陆父陆母还没开始纠结，吴梅又跳出来了，“进城？你说得容易，你让你爸妈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们怎么适应得了？他们又没什么文化，去了连个说话闲聊的人都没有，说不定出门买个东西都要被人瞧不起，你还能一直陪着你爸妈不成？”

　　“嗯……”程陈突然道：“吴婶是吧？您听起来很懂啊，您在城里被人瞧不起过？”

　　吴梅脸色一滞：“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是好心提醒他们！”

　　陆哲宇道：“我爸妈在城里怎么样，和您没关系。”

　　“你！”

　　吴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们俩直怼，一口气提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她看了看有外人在始终不吭声的陆父陆母，愤愤的一甩手道：“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陆父被程陈提醒了几句，愤怒平复下来，陆母偷偷打量着程陈，表现得有些拘谨，她一边好奇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交上这样的朋友，一边又摒弃不了骨子里的自卑，更不用说刚刚还被人看了一场笑话。

　　程陈看出他们的尴尬，体贴地跟两人打了招呼，对陆哲宇说：“我出去等你。”

　　陆哲宇：“嗯。”

　　他们一家三口在屋里说了什么，程陈到最后也没问。

　　陆哲宇考上了Q大，他有能力靠自己完成学业，任他父母再闹也阻止不了。

　　陆父陆母既想把儿子留在身边，又想儿子能给他们长脸，可世上没有那么完美的事，总要做出取舍。

　　说到底陆哲宇之所以两年不回家，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明事理，还断了他的生活费。

　　如果他们能做好父母，那陆哲宇也会做一个好儿子。

　　在屋外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陆哲宇被他爸妈送出了门，看得出两老还是不情愿让陆哲宇离开的，只是碍于“外人”在场，不敢让人看笑话。

　　从那条泥泞小路原路返回，上车之后，陆哲宇才松口气似的，说了声：“谢谢。”

　　如果程陈没有跟着他回来，他今天肯定回不去县城。

　　程陈不客气地收下了他的道谢，笑了笑说：“那位吴婶，可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陆哲宇：“……”

　　明显的反话，陆哲宇不置可否。

　　要说村里关于他不学无术堕落泡吧的传言，吴婶功不可没。

　　总有那么一种人，见不得别人好，通过不停地贬低别人，获取自身的优越感。

　　他没有发表看法，程陈也没再问，他一路上都在酝酿着要怎么“旧事重提”，结果还没到县城，先接到了公司里打来的电话，临时有急事处理，只能先回了E市。

　　几天后，陆哲宇听说，有人投资给他们村修路，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程陈修路修得大张旗鼓，指名道姓投资是陆哲宇争取来的，让陆父陆母在村里倍有脸面。

　　吴梅依旧不改她的热心，苦口婆心地去劝陆父陆母多长个心眼儿。

　　“……这天下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路烂了这么多年都没人修，政府都不管，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帮咱们修路？那天和哲宇一起回来的那个人，他看起来就不正常，哲宇别是被人骗了，他跟那个人不清不楚的，外人还指不定怎么看他们呢……”

　　然而在吴梅说了这话之后，刚修好没几天的路，又被挖掘机撬开，恢复成了以前的烂路。

　　面对村民的疑惑阻拦，负责修路的人播放了吴梅诋毁陆哲宇的录音，解释说：“我们程总花钱修路是为了给朋友的家乡做贡献，不是为了惹人闲话的，有人见识太少，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多长长见识，不要有事没事用自己狭隘又卑劣的想法去评判别人，修路的事，那位吴女士既然不领情，那就自己出钱再把路修好吧。”

　　吴梅：“……”

　　突然一口大锅扣在自己头上，吴梅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平时吴梅嘴碎讨人嫌，但只要没有大的争执，乡里乡亲的也都不愿意撕破脸，现在吴梅死性不改惹了众怒，天天有人上门让她拿钱修路，婆婆怪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丈夫嫌她丢人要和她离婚，连刚上初中的儿子都不愿意再搭理她。

　　而陆父陆母一边被人讨好希望他们找陆哲宇再说说好话，一边从邻居口中听说了很多吴梅在背地里嘲笑他们愚蠢的话，回想起这些年吴梅找他们说过的一些话，和“建议”他们做过的事，几乎每一件事做了之后都没什么好的结果。

　　陆父陆母幡然醒悟，和吴梅断了关系。

　　村里吴梅被墙倒众人推好不热闹，而陆哲宇在听说程陈把路修好又让人翘了的操作之后，心里五味杂陈。

　　前后花了几十上百万，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给他出一口气？

　　陆哲宇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肉疼。

　　这败家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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