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宸砸

8、Chapter8

　　程陈发来的消息像是一颗定心丸，又像一剂催化剂，把人心里原本不敢有的念头催发出来。

　　陆哲宇知道，在面对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时，他做不到平心静气了。

　　他和程陈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

　　又一个多月之后，他去A城参加数学竞赛，原本不打算参赛的邵铭临时变卦，加入了E市的竞赛团队，为了去找人。

　　祝童为了救他受伤，被家里人要求回A城检查，所以邵铭也跟去了A城。

　　本以为是一场惊喜，结果是一场惊吓。

　　邵铭不知道从哪儿拿到了祝童的就诊记录，他备受打击，陆哲宇陪着他去酒吧里喝酒。

　　在酒吧里，邵铭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你喜欢了一个你注定得不到的人，你会怎么做？

　　他的回答是：放弃。

　　如果注定得不到，就没有坚持的必要。

　　可是话说出口很轻松，要做到却没那么容易。

　　之后他收到了程陈的短信，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程陈告诉他：祝童晕倒住院了。

　　祝童和他不算熟，但也是一个班上待了两个多月的同学，他知道程陈把消息告诉他的目的，他没有迟疑直接转告给了邵铭。

　　两个人匆匆离开酒吧。

　　比起邵铭的心急如焚，陆哲宇在担心祝童的间隙，没办法控制地去想，祝童晕倒，程陈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邵铭祝童晕倒的消息？

　　他为什么那么关心祝童？

　　陆哲宇想到了程陈在除夕晚上跟他提到过的“身体不好的表弟”。

　　世界很大也很小，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

　　一样的身份差距，一样有年龄的限制，但是邵铭和他不一样。

　　邵铭没有和他一样摆脱不了的父母，程陈也不像祝童那样可以无所顾虑。

　　再看到程陈和别人一起传出的绯闻，陆哲宇的思考不再理性。

　　他知道程陈和人见面参加宴会，对他来说是正常的人际往来，可他还是会嫉妒那些和他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的人。

　　如果他不是在这么敏感的年纪遇上程陈，哪怕再晚一两年……

　　如果他能快点长大，能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身份和那人并肩而立。

　　如果他能更加优秀，有能力负担两个人的未来，能把喜欢的人藏起来……

　　一想到程陈，陆哲宇脑子里就不停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努力学习，努力赚钱，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程陈隔三差五地给他发消息。

　　【程家公子爱犯二】：听说你数学竞赛拿了二等奖，恭喜。

　　【程家公子爱犯二】：寒假和同学一起打工，不做独行侠了？

　　【程家公子爱犯二】：过年回家吗？住哪儿？

　　【程家公子爱犯二】：住同学家可以，但你要有非单身人士的自觉。

　　陆哲宇：……

　　程陈发来的消息，陆哲宇偶尔会回。

　　文字形式的关心和提醒，程陈对他时时刻刻的关注，让他有安全感。

　　他偶尔也不回。

　　每次看到新的绯闻，他会刻意忽视程陈发来的消息。

　　他怕自己忍不住追问，怀疑，胡思乱想甚至妄图去干涉。

　　他不想在程陈面前表露出他的小肚鸡肠，表露他的不信任。

　　他怕他会和他父母一样无理取闹，变成他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程陈每天忙着自己的事，闲暇的时候就开始短信轰炸。

　　以前陆哲宇不回消息是常态，但是能见面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分开之后，每每收到回复的期待落空，他都忍不住质问自己：他怎么就喜欢了这么一个冷性子的人。

　　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他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力更生的高中生太忙，没工夫搭理他。

　　他让人关注着陆哲宇的动向，在知道祝童和陆哲宇一个班还经常去同一家奶茶店之后，他又意外又惊喜，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崽，一起让人盯着。

　　知道的越多，心里的埋怨就越少，更多的是心疼。

　　他渐渐的不满足只通过别人看着，只能隔着屏幕联系着。

　　他想给陆哲宇打电话，想和他见面，又怕见了之后把人留在身边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步入高三之后，陆哲宇摆脱了未成年的头衔，能做的事也多了起来。

　　他和童童的小男朋友合作，每天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忙得没一点儿空隙，给他回消息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没忍住，借着找祝童的由头，找上门了。

　　陆哲宇也不意外，既没有刻意疏远，也没有多余的亲热。

　　陆哲宇这样的人，大概天生就不知道“亲热”两个字怎么写。

　　程陈顾忌着两个人的“约定”不敢太过界，却看着别人熟络地和陆哲宇说话，和他勾肩搭背，于是程总的醋坛子翻了。

　　他了解过祝童身边的人，所以认得罗索。

　　但是他不懂，一个在祝童他们面前挺有眼力见的人，为什么在他面前像一个缺心眼儿。

　　罗索也不懂，祝童一直说他表哥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可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在面临表哥的死亡凝视。

　　大概这就是上位者的威严吧。

　　他以为程陈是来找祝童的，很识趣地拉着陆老二一起“避嫌”，结果下一次见面，程表哥好像更不待见他了。

　　很长一段时间，罗索都还挺怵这位程总的。

　　因为不能光明正大，程陈始终心里不平，而且越来越不平。

　　陆哲宇不回他消息，却和别人一起吃饭。

　　以前要带他出门每次都很勉强，现在别人一个电话他就跟着出门了。

　　放假不回家，借住在别人家。

　　程总可没忘了自己是怎么把人搞到手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高考结束之后，他听祝童说他们班准备办一个庆功宴，他想都没想开着车找过去了，但是那人不知道什么毛病，约定的时间结束了也依旧没搭理他，看到他之后转身就走了。

　　想到他们从会所里出来时罗索说的话，程陈担心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驱车跟了上去。

　　陆哲宇速度很慢，没多远他便追上了打算半夜骑电瓶车回家的人。

　　程陈超车拦住电瓶车的去路，滑下车窗，对路边的人道：“上车。”

　　“……”

　　陆哲宇似乎对贡水县的治安非常有信心，略迟疑了片刻，果断抛弃了他的小电驴，拉开车门上了车。

　　他这么干脆，程陈提着的心多少放下了一点。

　　等人系好了安全带，他问：“家里出什么事了？”

　　陆哲宇说：“我爸突发心脏病，让我回去看看。”

　　程陈一脸错愕地转头，还没来得及担心，又听他补充道：“假的。”

　　“……”

　　他之所以敢整整两年不回家，在村里是有消息来源的，他爸妈在他面前作天作地，见不到他之后，反而消停了不少，尽管电话里骂得难听，哭闹威胁不止，可到底也没做什么，身体健康，活得好好的。

　　他答应今天回去也不是因为担心父母，只是事情总要解决。

　　高二高三两年，因为他不回家他爸妈也来找过他，在学校里闹过，只是被人知道了他们断了儿子的生活费，被人指责被人笑话，他们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这次装病叫他回去，多半是因为知道了他的高考成绩，知道他考上了Q大，想让他回去好在亲戚朋友面前拿他炫耀的。

　　陆哲宇缓缓吸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也没和程陈多说什么，只是侧头看着窗外，适时地出声指一下路。

　　车最后停在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前。

　　下车后，程陈看着前面乌漆嘛黑连路面都看不清的路，皱眉道：“你就非得大半夜的回来？”

　　陆哲宇指了一个方向，说：“前面有一个沙场大坝可以掉头……”

　　他想让程陈先回去，却见那人已经关上车门锁上了车。

　　程陈从容地说：“我是来见你爸妈，又不是来见你的。”

　　陆哲宇：“……”

　　程陈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走到了那条小路前，问：“这路怎么走？”

　　那条小路说宽不宽说窄不窄，车过不去人走多余，没道石子的路面到处坑坑洼洼，好巧不巧前两天还下了雨，路面湿滑到处都是泥泞。

　　活了小半辈子见都没见过这种路的程总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陆哲宇看着他在小路前探脚不前不停试探的背影，感觉心脏突然颤了下，说不出的悸动。

　　他上前两步，“踩着边上有草的地方走。”

　　程陈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舍得迈开腿，踩在了泥泞路旁边的浅草丛里。

　　踩得还挺稳。

　　程陈松了口气，缓步往前走。

　　陆哲宇路熟，跟在他后面看着他。

　　走了一段路之后，程陈自以为找到了诀窍，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信步向前，还有心思回过头和陆哲宇说话，“对了，你家里……”

　　“别回头，前面路滑……”

　　话音未落，就听前面的人一声惊呼，程陈脚下踩到了一块石头，脚底侧滑，整个人往旁边的泥潭里倒过去。

　　陆哲宇快速伸手，一把把人捞住。

　　程陈险之又险地握住了他的手，才避免了滚进泥潭的悲剧。

　　他刚一站稳立即抬头：“你大半夜的来走这种路，你是不是作死？”

　　陆哲宇难得被他问得滞住，缓声道：“我路熟。”

　　程陈：“……”

　　路熟不也有两年没走了？

　　刚想这么刺他一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他低头看了看，陆哲宇的手正拦在他腰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手。

　　简单的掌心相贴，却是两个人隔了太久的触碰。

　　握住了就不想放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哲宇才开口道：“我走前面。”

　　“……”

　　程陈侧身让他上前，改为跟着陆哲宇的步伐被他拉着往前走。

　　路上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感受着从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

　　终于走完了那条泥泞小路，到了陆哲宇家，程陈还没来得及打量他们家的地理位置，先听到了房子里传出来的对话声。

　　“……孩子养大了不就是要留在身边养老的吗？哲宇他只是读个高中就能两年都不回家看看您二老，这要是上了大学，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