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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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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见言尘在桌子上摆了五副碗筷,重双紧随其后又撤走了三副。最后只有言尘江陵二人一起用晚饭。
言尘喝了一口鱼汤,控制不住乱飞的五官,干巴巴道:“我吃饱了。”他和这条鱼大战三百回合,现在却毁在一个野男人手上。看了看江陵姣好的面庞,又把话咽了下去。
江陵自产自销的吃了一整条鱼,撑得难受,去书房闲逛消食。
江陵父亲大半辈子都在和童试死磕,靠着仅存的家底和妻子的嫁妆勉力维生,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儿子江陵四岁启蒙,自小过目不忘。七岁便是乡里有名的神童。自此江家又有了希望。
江陵便是全家所有希望的寄托。十岁那年,他和父亲一起参加童试。父亲的失败稀松平常。江陵作为天之骄子第一次落下神坛却不被容忍。流言蜚语和母亲的眼泪几乎要把他淹死。十分痛苦,嘲讽奚落或是吹捧赞扬听的多了便不再入耳,挂着永远谦逊的微笑便好。他克制隐忍,心中满是向上爬的抱负。江陵相信他的仕途可以走的很好很远,终有一天让这些凡人望尘莫及。
谦逊又孤傲。
所以江陵的阅读并不广泛,甚至是狭隘。科举考什么,他就看什么。但这远远不够,越往上走江陵越觉得自己见识浅薄。不仅仅是缺乏阅历,学问思想也不够宽广深刻。他笔下生花,却脆弱无力。志存高远,却无法掌控。
在看到言尘满满一屋子书后,江陵震惊了。
但让他震惊的还远不止于此。
言尘见江陵正看着自己的素描画作出神:“好看吗?我偶像IDOl组合。他们的最新专辑我还没听过。不知道哥哥们过的好不好。”
江陵看着画作上一张张黑乎乎的大脸,听见自己说:“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竹苓他们都欣赏不来。果然江公子见识就是不一样。这屋子的欧式装修风格我也很喜欢。跟张木匠画了好久草图……嗯。有那味儿了。”言尘眼中闪过光芒,骄傲的拉着江陵絮絮叨叨。
诡异奇怪的花纹立柱直达顶棚,头顶天蓬画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丰腴女人,江陵听见自己说:“十分大气别致。”
在见识了手摇会亮的蜡烛之后,江陵头也不回的逃回房间,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需要早点上床休息。迈步走进内室,只见屋子中间摆放了一张床,白色的棉被没有叠起铺展在床上,光秃秃的没有床幔。床头左右两边各放了一架落地烛台。床头挂了一张黑乎乎的人脸画。缓缓与江陵印象中驿馆停尸处的画面重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江陵的惨叫在言宅回荡。
竹苓蹲在墙角拍了拍重双的肩膀:“愿赌服输啊。我第一次见家主这审美也吓的半死。”
四九问:“要管他吗?”
“我不要!他说不定看上我房间呢。”重双警惕道。
“有道理!撤!一会儿被家主撞见了。”竹苓拿了钱迅速跑开。四九重双也消失在原地。
一盏茶后,言尘在屋中踱步:“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要么你睡我那。”
“不行!一起睡!我睡哪里你都能施法。必须一起睡。”江陵面色惨白。
月上梢头,阴风阵阵,树影婆娑。言尘屋内的摆设也如出一辙。“你选吧,睡左边睡右边?别说我有预谋了!”言尘抱着那床白色被子往床上一扔。
“江陵多有得罪。只身在外不得不多加小心,还望言兄海涵。”江陵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如玉公子。
言尘打了个哈欠:“那我睡左边了。”
江陵:“我睡左边。”
……
次日一早。天刚破晓,言尘就顶着两个黑眼圈,抢在江陵之前起来做了稀饭。
过了午时,言尘便叫上江陵去听先生讲学。
连续两年加开恩科,豫城街巷也比往年热闹些。路上不断有人认出江陵这位才子。
转眼便到了学堂。“言公子。”小厮招呼着言尘往里走。
“这是江宗玉,江公子。我想引荐给老师。”言尘道。
“哦,江公子快请。”小厮像是突然看见江陵,压低了身子,面上更加热情。
学堂格局像极了戏楼,只将戏台替换成十张矮席,此时已坐了七八人。二层回字中空,楼上已经人满为患挤挤挨挨,似乎随时就要掉下来一个。小厮领着言尘一路来到中间左侧第一张席位,恭敬的奉了两杯茶。
老先生手捻佛珠,脚步迟缓姗姗来迟,举手投足雍容大气。眉眼平和含笑,带着两位青衣书童。
两位青衣书童正是白日山下张贴告示的人,老先生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秋闱主考官严帝师。
严长恭五年前便告老还乡,官拜从一品,因秋闱主考官突然丢了脑袋,便顶了缺,加封帝师虚名。北周皇帝沉迷美色,党争不断。大臣们今日一起早朝,明日就被拖出去砍了。严帝师能全身而退,其政治手腕可见一斑。
在场学子足有千百人,皆可称严帝师为老师。考上了,日后官场上便多了一层身份。
严长恭和众学子一同跪坐于席间,呷了一口茶:“不用拘束,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啊!今日我们来聊聊旱灾罢。”
时政题目在秋闱占比不大,严帝师此举是要通过题目筛选合适的门生。这些门生便与老师更亲近。官场行走也有更多助力。
席间学子们逐一发言并不拘泥,先生也只是偶尔提点,和江陵预期的讲学大相径庭。江陵看向言尘,言尘拍了拍他的手背,用口型比划:“不,用,紧,张。我,也,都,不,认,识。”
对于江陵这位寒门学子,自然是机会难得:“五年前北周三年大旱,田间颗粒无收,饿殍遍地。当下应该效仿南周兴建水仓。秋收后纵马踏土……”江陵家中有土地,对五年前的大旱记忆犹新,切身经历过的苦痛更能引人深思。这便是他与在坐子弟相比最大的优势。
一番话像是准备好的文章。引得许多人掩面而泣。严先生更是老泪纵横,频频点头:“我听说过你。江陵。今日得见确实文采斐然言之有物。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富贵以偷生乎?便将正宁二字赠予你吧,忘你他日不忘初心。”
“快拜师啊!”言尘拍着巴掌,比他自己得到老师赏识还开心,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鼻音浓重的说到。
小厮适时端来一杯茶。“正宁多谢老师赐字。”江陵不敢相信,因为言尘,秋闱尚未开始自己便遇到了如此机缘。
江陵敬茶后言尘才开始回答抗旱的问题:“我觉得旱灾最难处是如何落实赈灾银两。控制人口迁移控制人口数量减少流民。处理不够及时往往会引发暴乱匪患。就像江陵所言预防才是治旱根本,但不仅是当地……”言尘视角宽广,分析通透。像是个冷眼旁观的研究者。饿殍遍野在他眼里只会引发瘟疫。流离失所便是朝廷的不安因素。
言尘言毕一时无人说话。严先生叹了口气,把手中佛珠狠狠朝着言尘脑袋砸过来:“日后你们若是这样写奏折,八成是要被砍脑袋的!为官之道,切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有你那文章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严先生气的胡子都要立起来了,从袖袋中掏出言尘写的文章:“你这是八股文?!我看你是要气死我!韵脚对仗是这么写的吗,我给你读读……”
讲学在众人的哄笑中散场。“我还以为正宁是老师的首徒。不知言兄如何称呼。”隋云波道。
“言尘。今年十五,尚没有字。言尘哪里算得上老师的首徒,不过是老师看我年少让我跟在身边罢了。”言尘不太喜欢交友。又出尽风头,尴尬的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
“云波兄是豫城人吗?刚刚见解当真十分独到犀利。江陵颇为佩服。”江陵上前隔开二人。
言尘跟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足足聊了三条街,思忖道:“看来江陵很善于与人交好,这就是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在官场上一定会左右逢源。定然会成为老师在朝中的助力。”
月光皎皎,空气中似有似无的卷着花香。古色古香的街道人声熙攘,众人有说有笑,像是刚刚散场了演唱会。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Re So So Si D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 ……”言尘轻生哼唱。
江陵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别了隋云波,在人群中看着言尘。公子如玉,气质出尘。模糊了周围一切景物。
言尘忽然觉得,江陵就是这场演唱会的主唱。而自己竟然有幸与之同行。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来。
“萍水相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江陵问。
言尘没想到江陵如此直接,刚刚与隋,隋什么来着还打着太极互相吹捧。对自己竟然如此直接。忽然就不想说了:“因为我喜欢你呀。”
江陵一愣,似乎在认真思考言尘话语的真假。半晌,竟是了然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才子。言尘想。竟然猜到了。言尘虽存了私心也的确打心底欣赏江陵:“老师虽身不在朝堂,却也无甚区别。你的仕途定然会走的很远。”
见江陵呆呆的看着自己。言尘忍不住搂过他的肩膀:“日后就靠你啦!”
“刚刚你唱的什么曲子。很好听。”江陵笑起来像是电视里哪个明星,言尘不记得了。只觉得熟悉又温暖。
“我唱给你听啊。一首晴天,送给江陵!……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Re So So Si D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 ……”言尘第一次把家乡的歌唱给别人听。沙哑的男声,更加接近原唱。似乎这一刻他才能证明自己曾经真实的存在过。边哭边笑的坚持唱了一首又一首。
没成想刚回到言宅,重双便从天上飞过来:“家主,周县令送了帖子来。”
“啊?”言尘心中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