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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 103 章 ...

  •   唐家仙魔大战之前就是世家望族,底蕴颇深。

      凡人从外面看唐府,只能看到雾蒙蒙中,有一道绿漆皲裂的矮墙,隔开唐府与外面繁华的街巷。

      那是隐匿结界的阵眼。

      能布下庞大隐匿阵法的人,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请得起的。要么砸下重金,要么地位显赫,连仙门都卖几分薄面。

      唐家两者都占。

      经过唐家允准的人,才能看得见里面富丽堂皇的光景。无专人指引,连正门都进不去。

      结界将人间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府邸,隔绝在与寻常百姓不相干的另一方世界里。

      江南百城都知道,若有一天,魔物从东陵攻到江南,越水城最安全的地界便是唐府,可他们却无权进唐府避难。

      唐府进了正门之后是另一方天地,曲径回廊两边池中,放的是仙界群山中捧下来的仙泉。内部装饰摆件极尽奢华,家主的书房墙上挂着一柄白玉长剑,乃和光仙子拜师之后,沧阳宗赐下的仙物,作辟邪驱魔之用。

      连皇宫都鲜有仙门亲赐之物,足以见得沧阳宗主对和光仙子母族的重视。

      唐雪坞自外面赴宴归来,被兄长叫进园子。园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显然是提前清了场。

      青年身为唐家一家之主,平日里都穿鸦青绸衫,明明是华贵沉稳的衣料,配着眉头紧锁的面容,却显得镇不住他的焦急浮躁。

      “妖兽入魔,闻所未闻,保不齐是什么稀有的血脉。即使灵力不强,将妖丹扣下来细细查看也是好的。你倒好,白白送给陛下炼丹,叫我怎么说你?”

      唐雪坞英气而流畅的眉眼微动:“陛下怎么会拿这种邪物炼丹?”

      家主嘲讽一笑,明明与唐雪坞年纪相仿,面容已经显露几分扭曲的油滑。

      “还没进宫做妃嫔,这就为未来郎君说话,胳膊肘往外拐了。”

      一时间,羞耻与愤怒化为无名的火。

      再多显赫功勋,血脉最亲的人眼里,她心中男女之情,也必然重过家国大义。

      她不能以大梁子民的身份,相信宁煜修了几十年的帝王之道,道心坚定。一旦相信,就是动了心,要为自己的相好辩解。

      而这露水情缘,本就是眼前讥诮嘲讽的兄长的一场算计。

      她以为女子为将,最难的是从一群男子中脱颖而出,将虎符牢牢握住的那一瞬间。

      原来无穷无尽的苦难和孤冷,都在后面。

      可唐雪坞到底咬紧了牙关。

      她一双眼睛已经见过太多杀伐血气,一身傲骨,不该折在这小小的流言之中。

      唐雪坞血脉青白的素手,忽然化出一道无形剑意,尖端直直抵在对方的下颌骨上。对面的人惊得脊背一僵,动也不敢动,赔着笑脸:“妹妹这是做什么,兄长不过无心之言……”

      剑意宛如实质,慢慢滑到对方唇边。

      “我在外面野惯了,不识家规,只认军纪。兄长可知道,军中胡言乱语,编排将领,是要割了舌头拿去喂狗的?”

      这一招,她曾用来审讯混在兵营中的高等魔物。魔物不似人族,想镇得住它们,就要比魔物更疯。唐雪坞笑得漫不经心,洒脱无束,话语却冰冷诡异至极,听得人感同身受,舌头发麻。

      家主头上冷汗如雨:“罢了罢了,唐家也不止一个妖丹,上贡给陛下,权当向陛下表忠诚……”

      唐雪坞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已打起了鼓。

      连小孩子都能随便找一只魔化妖兽来,献给她做归城贺礼,恐怕此物在唐家人中早已泛滥。

      “妖丹哪里来的?”唐雪坞尽力维持平静,指尖却已掐得见骨,“镇在哪里?”

      “江南东陵交界之地有一处妖兽巢穴,里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灵禽蛋。这件事是听命于唐家的修士探查到的,陛下还不知情……即使知情,他也没有妥善保管的手段。”家主未发现她的异样,脸上写满奇货自居的得意,“普天之下,也只有咱们唐家的宗祠,能镇得住这样的宝贝。”

      唐雪坞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几分颤抖:“谁用过那些妖丹?”

      “还没敢用,正与那些门客和道人商量呢。”

      唐家早已在她忙于征战时,擅自藏了不知多少灵宠蛋。

      宗祠集中了人间仙子愿力,以江南地脉滋养,又有许多仙门赐下的天阶法器镇守,本该是整个人间仙气灵力最磅礴厚重的地方。

      可再庞大的阵,也关不住冲天的煞气。

      妖巢靠近东陵,难免受过去几十年的魔物潮侵袭,那些灵宠蛋有多少来自入魔的妖兽,唐雪坞不敢细想。

      而宁煜若是也禁不住妖丹的诱惑……

      帝王之道,最忌沾染煞气。一点点偏颇和贪欲,都能将好好的人污染堕魔,何况是直接吞下魔妖的妖丹?

      原本树静风止的庭院,忽然飘下来一阵落叶。叶边枯黄微卷,带起一阵萧瑟凉意。

      唐雪坞低眉,扬起掌风,直接取走了对方的腰牌。

      手中的剑意没有动,兄长脸上冷汗如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从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你拿家主玉牌做什么?”

      他虽是家主,其实只占了岁数稍长,不必上前线,方便掌管唐家内务。可他无论修为还是威望都远远比不过妹妹,唐家上下都听唐雪坞调遣。

      家主玉牌挂在他身上,只是一道符号罢了。

      “贪小利失大义,兄长糊涂。”

      唐雪坞本欲开口解释,可是看着对方咬牙切齿,眼巴巴盯着玉牌的模样,又觉得没意思。

      讲也讲不明白,索性不与蟪蛄论春秋。

      走出家主书房的时候,唐雪坞撞见了在外面趴着墙角偷听的唐留昭。小孩子拽着她的袖子悄悄把她拉到一边,趴在他耳边悄声说:“一只小雀,丢了也没关系,下次有好东西,我再去给姑姑寻来。”

      随后,他脸上又带着小孩子起哄时,独有的一点神采飞扬的得意:“这次,姑姑可别再送给陛下啦。”

      他只当是姑姑与陛下“花前月下”时,忍不住送出了东西,事后父亲责怪姑姑将宝物随便乱送。

      宝物丢了没关系,他再找来一个补上。

      唐雪坞低头,复杂心绪忽然被死死堵住,无处宣泄。

      稚童无知,不知那一团惹人怜惜的小雀浑身血气,更不知这份稀奇的贺礼藏着天下动荡的危机。

      他那位做父亲的家主,今后也不会引导他,只会任由黑白颠倒,将孩子往歧路上带。

      继承人如此,未来若风雨飘摇,唐家能撑过几年?

      大厦倾颓,往往并非山崩地裂,而是自梁柱之内的小小蠹虫而起。

      唐卿翊从唐雪坞愈渐深重的担忧中缓过神来,忍不住喃喃骂道:“真是蠢货。”

      鸟兽有灵,端人巢穴如同绝人生机。

      唐家此举,被魔妖报复纯属活该。

      可现世江南瘴雾漫天,百姓颗粒无收,张目不见天日,皆因魔妖而起。

      魔妖若有布下浓厚瘴雾的能耐,将唐家上下血洗,一个活口不留,也不过眨眼吐息间,为何要作乱近五十年,牵连无辜百姓,将江南耗损得了无生机?

      他们不能向凡人补充灵力,五十年间费尽心神攻击凡人,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

      唐卿翊托着脑袋坐在凉亭中。

      灵脉中丰沛的灵力,已经让他很久没有感觉到“冷”的滋味了。可凡人躯体感受到的瑟缩和孤独,牵动了她心底似有若无,淡淡的怜惜之情。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她记忆不清,身世不明。

      唯一与她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和光仙子,像一道完美得不真实的幻影。她本该在天地间孤独无助,飘摇惘然,不知该如何前行。

      可她心底十分坚定。

      一草一木,花鸟鱼虫,都让她心生欢喜。无论是百姓无助的命运,还是魔妖可能受的冤屈,都让她牵挂。

      都说天道讲求平衡,魔渊塑造出这样一个没有过往的躯壳,赋予她强大纯正,足以毁天灭地,却并不掺杂任何煞气和邪念的灵力,带她见证世间百态疾苦,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她手中握着那家主腰牌,淡淡的灵力金光描摹着遒劲有力的“唐”字。

      熟悉的感觉泛上来。

      她不知为何,忽然福至心灵,觉得这里面的构造,应当不简单。

      手指轻轻一扣,将腰牌自中间掰成两块,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块血红的宝石。

      指尖一碰上温凉光泽的宝石,眼前天旋地转,浮现出虚幻模糊的影像。竟看到了盘踞在越水城唯一一座高峰之上,巍峨的唐家宗祠。

      她的直觉没有错,凭借家主腰牌,就可以随时看到唐家宗祠此时的情况。

      家主为何需要时刻监视着里面的动向?

      五十年前的唐家家主方才提到,所有妖巢中搜刮的东西都压在宗祠下。五十年后的唐留昭和宁煜,也反复提到宗祠一开,将会天下动荡。

      现世中压在阵眼上的东西,可能并不是某一位与唐雪坞和宁煜有关联的凡人,而是与妖兽巢穴有关的某样东西!

      找出阵眼,幻境自然就破了。

      她想和江玄遥一起去看看那布满灵宠蛋的妖兽巢穴是什么模样,正准备彻底夺过身体的控制权,动身去皇宫。

      却发现唐雪坞没有带任何仆从婢女,径直走出了唐家,脚步也是往皇宫的方向去的。

      女将军的心绪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她脑海中。

      她要趁着一切还来得及,阻止宁煜被妖丹中的煞气影响。人间百姓不能失去一位励精图治,道心坚定的帝王。

      哪怕宁煜觉得她主动投怀送抱,宫人流言蜚语乱传也无妨。

      她不惧误解,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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