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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风掠北阳 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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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学弟,勤光。”沈致亭为两人简略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姓陈。”
玻璃窗短暂几秒对视过后,沈致亭这才发现他和李勤光站得过于近了,加之被陈北劲那晦暗不明的眼神一盯,他便莫名有种被抓|奸的心虚,等李勤光穿戴好,他便立刻带着人从咖啡馆里出来。
陈北劲摘了帽子,双手揣着兜,立在原地一声不吭,打量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个人,探究的视线落在男生手中的纸袋上。
李勤光也迅速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黑衣男人。
遍及全身的高奢名牌,面相独特,丰满的眉毛,浓密的睫毛,狭长的眼尾折成犀利的弧度,五官深刻得不太像亚洲人,有种太阳般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眼俊美。男人不苟言笑,气场很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但是对方这张脸——
李勤光抿了抿唇,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家中某个地方见过?
来不及细想究竟在哪儿见过,对方是沈致亭的朋友,李勤光很有礼貌地上前一步,对陈北劲颔了下首,叫了声“哥”。
陈北劲闻声,这才将视线从李勤光的手提袋移到他脸上。
男生模样不错,双目炯炯有光,眉宇轩昂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个子也高,长款的羽绒服也没能遮住他修长的腿,如果忽略刚才这小子在沈致亭领口上摸来摸去那个场景,陈北劲或许还会看在沈致亭的面子上摸两下他头发,问问学弟学什么专业的,怎么跟沈致亭认识的,然后进咖啡馆买个千来块钱儿的甜品饮料叫他回去分班上同学,以“热饮凉了就不好喝了”打发这小子在两分钟内消失。
现在,陈北劲张嘴都懒得张,冲人点了下头,转眼就看向沈致亭。
看向他,但没开口,沈致亭也很默契的没问他来干什么。外人面前,陈北劲一向有分寸,他不会做掉身份的事,更不会让沈致亭难堪。
先开口的是沈致亭,很客气地跟他寒暄:“挺巧啊,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陈北劲也装作和他半生不熟的样子,仿佛他真的只是路过偶遇,不自觉地拿出生意场上的那一套来,脸上摆一副公化式笑容,偏偏语气高高在上,令听他说话的人登时生出一种被他俯视的感觉。
陈北劲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打扰你们”这几个字,是某人咬着牙从齿间挤出来的,沈致亭听得心里直发毛,笑道:“没打扰,我们也正要走呢,今天是真巧,这家咖啡馆我经常来,什么时候有空,我也请你来喝一杯?”
陈北劲笑:“那好啊,正好明天周六不用上班,我得点个最贵的,到时候你可别心疼钱包啊!”
“怎么会,”沈致亭微微一笑:“多难得请你一次。”
李勤光见这两人寒暄尽显疏离,好像并不是经常见面,始终停留在陈北劲身上的警惕目光收敛起来,转头对沈致亭说道:“学长,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那你回去学习吧,路上小心。”沈致亭笑说:“竞赛好好复习,加油!”
李勤光说了句“好”,冲陈北劲点头示意,陈北劲视线和他对了一下,嗓子眼儿勉强挤出一声“嗯”。
李勤光没注意到对方爱答不理的微表情,只觉得,他越看这个人,越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沈致亭在路边拦了辆出租,李勤光跟他再次道别后坐了进去,车门啪得一声关上,沈致亭和陈北劲并肩立在路边,目送李勤光的车子缓缓驶离这片街道,直至消失在路尽头的拐角。
“那是谁家的小子?”男生离开以后,陈北劲才察觉这个叫“秦光”的,好像有点儿眼熟。
“什么谁家的小子,”沈致亭瞧他一眼,说:“只是同校里关系不错的学弟,没问过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怎么不问问?”想到男生满脸通红地揪着沈致亭围巾那副场景,陈北劲心里不太舒服,他皱着眉道:“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也来往?你这么有钱有地位,长得也好,万一他对你有什么企图呢?”
“我跟你似的?”沈致亭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往前边公司楼下走着,“跟谁来往之前都要先打听清楚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你请他喝咖啡,是不是?”陈北劲步步紧跟在沈致亭身后走,边走边问,倒豆子似的:“还给他买甜点,是你给他买的吧?又不是亲戚弟弟,需要这么上心?你一个已经工作了的人和他这种大学生有什么好聊的?他在学校里没朋友么?都长成那样儿了还没交女朋友?不太可能吧?还是他想交男朋友?你还让他竞赛加油?如果他学习好,还用得着说加油么?如果学习不好,你就算加满了油也没用吧?嗯,寒假不回家选择留校复习,学业都这么紧张了还出来和你喝咖啡,他想干什么?”
走近看见自己那辆墨玉色保时捷,沈致亭抬手按钥匙解锁,听着耳边人聒噪不休,轻轻一声叹息,忽然格外怀念起高中时代的哑巴少年了。
余光向身旁瞥去,身旁男人眉头紧皱,侧颚棱角凌厉,帅气逼人男性荷尔蒙爆棚,一副认真凝重的神态,却在喋喋不休地输出无限无聊的话,老妈子似的。
“你今天问题是不是太多了?”沈致亭笑笑,说:“你要让我先回哪一个?”
说完,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陈北劲跟着坐进副驾,两侧车门一关,啪得一声,车内氛围就像是有人按了消音键,突然之间就陷入了寂静沉默,陈北劲也不再说话了。
沈致亭解下围巾放在一边,发现身边人忽然成了哑巴,偏头朝陈北劲看了一眼,扬了扬眉:“怎么了?”
陈北劲垂着眼皮,随手拨拉过抽屉上的纸抽,低头胡乱摆弄着。
沈致亭注意到陈北劲的耳廓冻得通红,想来对方刚才进楼去公司找他没找到,又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便沿着街道一个个找,身上穿得又薄,估计早冻坏了。
沈致亭便将暖气打开,调到最大。
“今天过小年,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副驾上的男人安静了半天,在车子开始移动时,向沈致亭抛出这个问题来。
手下压着方向盘没再动作,沈致亭凝视着车前窗外遍街的路灯和雪,目光没向对方偏移丝毫。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回答什么?
是回答“说好回归普通朋友的位置,双方就该保持边界感,那是他沈致亭的家,不是陈北劲的家,既然他不再开口邀请,陈北劲就该自觉的不再问起,又为什么非要送上门来自寻尴尬呢”这句早已摆在明面上的话吗?
可最初又是谁出于私心先带人回家的?
是他。
敢爱不敢说的沈致亭,胆小鬼沈致亭。
自欺欺人,他欺够了。他永远能为自己的私心找到自圆其说的借口,他永远无辜,而受伤的人总是被迫接受他任何决定的陈北劲。
一如当年少年远远注目着他母亲的模样,如今的这个人,再一次地被自己推向了孤独的边地。
陈北劲不会有那么多的借口和谎言,他只会站在原地缄默着渴求。
陈北劲自己也知道,一旦他学会了倾诉和表达,就不会再有人偏爱他了。
沈致亭总是偏爱这个人的,但他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自从他一时糊涂想要占有对方的心思疯狂膨胀那一刻起,自从陈北劲无心之下拆穿了他伪装的那一刻起,自从他自以为很洒脱地承认喜欢陈北劲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足够成熟就该忘掉那件错事,理智的选择就是退回原位继续做朋友……他给陈北劲讲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自己都无法接受,陈北劲却当了真。
他怎么能忘记和自己最爱的人的第一次?怎么能忘记陈北劲伏在他身上时喘息着亲吻他取悦他的模样?早在接受陈北劲进门的那一刻,他就该知道这场蓄意为之的死局根本毫无化解的可能。
街头拐角处深绿墙漆的巴西风情餐厅在街灯照耀下格外扎眼,沈致亭看得有些累,他收回视线,再一次偏头看向副驾上的人,心想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趁现在向陈北劲提出搬家吧,各自安静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总好过两个关系暧昧不明的人毫无名分地继续别扭着在一起。
“我想……”
“沈致亭,开车吧。”陈北劲察觉到了他的犹豫,突然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语气诚恳:“我就随便问问,你不是知道么,不管你说什么理由我都信,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不要回答。”
沈致亭张了张嘴,既惊讶于陈北劲这异于常人的敏感,又羞愧自己真的是年龄越大,越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陈北劲伸手拿过他座位旁的围巾,仔细叠好拢在自己怀里,好像这样做,他们两个人就能更亲密一点儿。
沈致亭别过脸去,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