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白虎镇边关（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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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才智超群却尖酸刻薄的美人师父是一种什么体验？楚旭的亲身经历告诉你，只要勇于承受对方时不时的冷嘲热讽然后乖乖奉行师命，就总会有惊喜。
修整一夜之后，三人兵分三路去查探山洞出口，还真找到了可疑之处。
在上官黎画的三个圈里，他们找到了两个有可能成为石洞进出口的山洞，而其中有一处时不时就会有樵夫出入。撇开本应人迹罕至的隐蔽山洞为何会访客众多这一点，山中砍柴的樵夫进山洞小憩本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但每个人进去时背上满框的牛草出来就变成了乔木，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了。是什么样的山洞，里面竟然堆满了木柴等人拿牛草去换？
于是三人在互通有无后，便集中在了这处山洞附近继续观察。
时近黄昏，又见一樵夫进了山洞，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山里面出来。同之前的人一样，他背上的一筐牛草也变成了大摞木柴。
楚旭小声对冷雨潇道：“潇潇，你猜他稻草下埋的是什么，那捆木柴最里裹的又是什么？”以那些木柴的长度，要将炎羽箭藏在中央轻而易举。
面对师父的明知故问，冷雨潇十分捧场：“如果他背出来的是炎羽箭，那送进去的就只能是制作炎羽箭的材料咯。”但她转念一想又提出质疑，“可这样来回，未免也太慢了吧？”
先不说一筐稻草下面能有多少玄铁和翎羽，那捆木柴中央要藏炎羽箭顶多也就七八支。他们在这里蹲了半日，来过的樵夫不过四五人，加上之前第一次来时她看到过的，一日不到十人。这是打算愚公移山？
楚旭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慢，再等等。”
天色渐暗，就在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前，忽然凭空从山洞里出来十几人。这些人也都做樵夫打扮，且背上也都有一捆木柴。樵夫们出来之后很快朝不同方向散去了。
冷雨潇哑然，她还没来得及惊叹师父料事如神，又有十几人出来，这次他们没有背木柴，却两两推着木板车，车上铺满牛草。这群人同样也是各自散去。
待到第四波身背木柴的人从里头出来，冷雨潇不冷静了。这里头怕是埋了一座城吧？她掂量着问，“他们全走了没有，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上官黎却道：“大可不必。”
冷雨潇甚是意外：“为什么？”
上官黎瞥了她一眼，难得耐心解释：“他们敢将出口设于这山洞里，就必然要想到万一有人误入该当如何。所以就算进去了，应该也与平常山洞无异。里面的玄虚多半也同石壁那头一样，以暗号为信，靠机关开合真正的入口。”
冷雨潇一想，觉得很有道理。眼看刚才那群人快要走远，这边洞口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人出来，她问楚旭：“那我们跟不跟？”
楚旭毅然道：“跟！”
“分头跟？”冷雨潇又问。
楚旭稍作思考后摇头，“找一人跟便可。”
三人悄然尾随于其中一人之后，不多久，便见到一处村寨。
这样的村寨在东境不为少见。边关常年战乱，山中村寨比起城镇更为隐蔽，敌人真打过来了，扔下寨子走人即可，等敌人走了，再建也不难。兴建成本低加上机动性强，因而在边境地区相较于城镇反倒是像这样的村寨更多。只不过这些年有白虎军镇守，东尧人少有跨越边境的时候，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移居凤凉城。
那樵夫走入寨中之后，又有好些人回来。而这里面不乏他们方才在山洞口看到的面孔。
“师父，你不会是从一开始就猜到他们去的是一个地方吧？”冷雨潇惊奇道。
在徒弟崇拜的目光中，楚旭故作高深地一笑。
其实他哪里想得到？见到这些四散的樵夫归于一处，他心里也是震惊。当初决定不分开行动，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这个傻徒弟，且觉得自己的师父也不会放心他的傻徒弟罢了。
楚旭一转头便碰到上官黎看戏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将他看了个对穿，顿时心虚地别过脸去。
“樵夫”们陆续回寨。天已全暗，寨子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寨口附近能看见活动的人影，楚旭猜测是守卫。
村寨不似山洞封闭，又有夜幕遮掩，用轻功从上方溜进去不无可能，但如此一来定然会惊动寨里巡逻的守卫。
楚旭计较一番后决定将徒弟的放养政策稍作延长，对冷雨潇道：“如果我要你去引开那些人的注意，你做不做得到？”
冷雨潇只是小做思考就回答：“当然。”
“好。” 楚旭又转向上官黎，“一旦找到机会，我们便从那边进去。”说着为对方指明潜入路径。
上官黎一副懒散神情，似是在说，还用你教？
楚旭无声苦笑，行动之前，嘱咐冷雨潇：“完事了你就躲起来，千万别乱跑，在这里等我们出来。”
冷雨潇一点头，偷摸着往远离他们的方向去了。
楚旭在暗处看她稍稍整理仪容后就自信满满地走向寨门。他知道自己这徒弟鬼主意多，艺不高胆还贼大。虽然用人不该疑，但他还是紧绷起神经做好万一事情败露要去救人的准备。可冷雨潇一开口，就差点让他一个趔趄就地跪下。
“许六，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快给我滚出来！”
冷雨潇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不等楚旭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紧接着又听她大声道：“你当年是怎样骗去我娘身子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娘自始自终只有你一个男人，你却冤枉她与他人有染，借此丢下我母女俩去跟别的女人厮混，你还要不要脸！这些年我母女相依为命，过得有多苦你知不知道！你害我娘委屈了一辈子，以至于她积郁成疾，离了人世。我发过誓，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找出来。我娘她人没了，你却还在这里过快活日子，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楚旭愕然，这丫头，又是从哪个话本里截出来这么一段狗血大戏？
“许六！你就是只负心薄情的狗！是个男人你就给我滚出来！”
潇潇，你这骂的到底是许言还是自己“亲爹”？等等，你爹是狗，那你是什么？楚旭听着冷雨潇激昂的叫骂声，喉咙里卡得直痒痒。
冷雨潇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寨里出来三个男人，那三人见到门口这个举止与长相大相庭径的姑娘，疑惑中明显带着警戒。
冷雨潇则丝毫不予理睬，继续骂她那“抛妻弃女”的狗爹。这村寨若有问题，必然是不想要惹人注目的。果然，不多久又有几人从寨中出来，开始好言相劝：“姑娘，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一个叫许六的。”
冷雨潇哪里会给这些人面子，骂得更为声情并茂了。寨子入口附近的火光随着冷雨潇愈发激动的叫骂声逐渐朝寨门这边聚拢。楚旭知道，还差一口气。
冷雨潇见自己已经引起了大部分的人的注意，知道场子已热，是时候拿出绝活儿。她不顾周围劝阻，高声喊叫道：“许六！你说我不是你亲生的，你放屁！！我身上有一块同你一样的胎记，不信我脱了衣服给你看！”说罢就真的开始扒身上的衣服。
楚旭：“……”
上官黎：“……”
这逆徒，疯了。
冷雨潇不是疯了，而是自她走近寨门她就注意到无论是从寨里出来的还是在寨门口徘徊的就只有男人。她算准了这世上的男人无非分三种，一种是听见陌生女人要脱衣服非礼勿视惊慌扭头或急忙上前制止的，一种是恨不得凑上前去抻脖子看热闹的，另一种则是嘴里念着非礼勿视实则想凑上前去看热闹的。无论是哪一种，被她这样一闹都总得分神半刻。
刚才还拉开距离只是苦口相劝的“樵夫”们有些不淡定了，其中有几人见对方似乎是要来真的，看不过去手忙脚乱地过来拉，“姑娘，你快住手。我们这里真没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
冷雨潇边反抗边用余光瞥向楚旭上官黎藏身之处，见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忽然就停止了撒泼打诨。
她激动的情绪骤然平静，站定拢好被自己装模作样扯乱的衣服，问道：“你说什么？”
苦大仇深的哭诉戛然而止，一旁的男人被这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姑娘弄得有点懵，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说，你找错地方了。”
“哦，原来是找错地方了啊。”冷雨潇似是幡然醒悟，爽快道，“那我走了。”说罢拍拍屁股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就走了？刚才被冷雨潇折腾得不轻的男人莫名其妙。从最开始他们就告诉这疯婆子她找错地方了，敢情她就听见最后一句？
寨门口的骚动不过片刻，但片刻足矣。楚旭跟上官黎趁着那一转眼的功夫飞身进了寨，心里寻思着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这逆徒。一个姑娘家口吐莲花就算了，还要在一大群男人的围观之下脱衣服，简直胡闹！
寨子里来回走动的人不少，二人沿屋顶在高处走。楚旭眼尖，认出从某间屋子里出来的人正是在山洞附近见过的樵夫之一。他与上官黎稍一对视，有了计较。
陆续又有几人进出那屋子，最后一个出来的人将屋门上了锁。待到那人走远，二人飞身上了屋顶。楚旭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朝里看了确认没人才敢将洞扩大到一人大小纵身跃下。
屋门紧锁，又没有窗，楚旭借着从头顶漏下的月光在昏暗中打量四周。屋子十分宽敞，长宽皆三丈有余，屋里分成左右两边整齐地堆放着许多木箱，似是库房。楚旭随意掀开一个放在左手边的箱子，竟是空的。他正疑惑，却发现正在另一头的上官黎表情不对。他走过去一看，也怔住了。
箱子里放满的炎羽箭，同冷雨潇从东尧黑市带回的那支一模一样！
二人又在屋里查探一番，发现左边都是空箱，而右边的箱子都已经装满炎羽箭。
破碎的线索终于凑齐。这些人从炼矿厂偷走火药，然后在石洞中制成火器再运到寨中，最后慢慢将其流入黑市。一条走私火器的流水线，跃然眼前。
虽然早有预料，但楚旭还是倍感震惊。
冷雨潇花了二十两白银带回一支炎羽箭。哪怕黑市的进货价只有售价的一半，从摆放的木箱数量来看这屋里的炎羽箭也值二三十万两白银！
兵部也好白虎军也罢，经年累月，他们究竟靠这些炎羽箭从东尧蛮子那里挣了多少银子不得而知，但私藏火药私造火器，然后通过黑市卖给东尧人，这同叛国又有何异？
震惊之余，楚旭还有一事不解。然而此时并不是深思的好时候，此地也不宜久留，于是二人将打开的箱子一一复原后又从屋顶离开。
楚旭抱着疑问，避开人群同上官黎继续在寨中查探，却再未发现有别的库房。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撤，忽然听见些奇怪的声响。这声音整齐划一，似是有许多人一同在做什么。楚旭给了上官黎一个眼神，二人便循着声音去了。
越是靠近，前方越是光亮。这一片也没了房屋，楚旭和上官黎只能化身为猴，从一棵树飞身到另一棵树，借着树冠遮挡往前摸索。若不是东南地域冬日无雪树木常青，他们还真没有办法继续深入查探。
二人循声来到山寨深处，眼看已经接近声音的源头。
楚旭看见几个身着铠甲军官模样的人对着某个方向正打着手势。他对周围稍作观察，认准了那些人后方的一棵大树。那里位置正好，既在对方盲区，离得又不算太远，运气好还能听见他们说些什么。
楚旭正要示意上官黎，对方却先他一步朝准那棵树去了。楚旭一愣，继而释然。是啊，他师父是什么人，还用得着他教？
他特意等到上官黎在那树上藏好才动身跟过去。然而总能天降狗屎的楚旭也有点儿背的时候。他左脚刚落在距上官黎不远的树枝上，咔嚓一声轻响，身体竟忽然失了支撑。他脚下的树枝——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楚旭还未来得及纠结是任由自己掉下去暴露行踪，还是稳住身形闹出更大的动静暴露行踪，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右臂将他死死拽住。
楚旭一只脚还点在那要断未断的半截树枝上，猫着的身子全靠树干那头的上官黎拉住才不至于掉下去。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军官。许是有更大的声响掩盖了树枝断裂的声音，对方似乎对此处发生的一切未有察觉。楚旭总算松了口气，抬头去看上官黎，心中无比庆幸对方先他一步过来。
上官黎对楚旭此时眼里的感激丝毫没有回应，反而略显不悦，更加用力的手指和眼神分明在说，你要我这样抓着你到什么时候？
楚旭心里苦，这时候他再动一下那截树枝估计就得断个彻底。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脚下，又可怜兮兮地看向上官黎，表示自己无处落脚无枝可抓。
后者微微蹙眉，仿佛在后悔自己收了个如此蠢笨的徒弟，无奈他此刻不能手把手地教，只能用眼神示意。
楚旭终于看明白了，对方是要自己扣住他的腰，这样比单靠抓着右臂来得稳当。道理楚旭都懂，可他一想到要去搂师父的腰，不知为何就是伸不出手。
上官黎不懂楚旭在磨蹭什么，眉头拧得更紧，狠狠瞪着对方，毫无疑问是在催促。
楚旭抵挡不住那削人的眼神，终于咬牙闭眼一伸手，揽住上官黎的腰，总算挂稳了。
人离得这样近，手又抓在对方腰上，楚旭莫名觉出些局促，方才因踩断树枝差点暴露而加快的心跳更是毫不见平复的迹象。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上官黎，忽的发现对方神情异常凝重。他顺着上官黎的目光望向先前那几名军官的方向，然后僵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无处安放的心思瞬间一扫而空。
那几名军官所在之处前方是一片偌大的低地，低地被周围的火把照得明亮如昼，站满了身穿盔甲手执火器的士兵。这些士兵根据火器的种类分成不同方阵，有火铳也有炎羽箭，还有小型的火炮，粗略估计也有上千人。
这哪里是一处山寨，这是以山寨为入口的练兵场！
楚旭还未来得及消化心中惊讶，忽然又有人出现在他视线里。
走在最前方的男人身形高大，看面相约摸已是知天命之年，一身黑甲带着肃杀之气。他后面跟着五六个人，也都身着铠甲。
男人一到校场前方，所有的士兵都停止了演练，立正站好，等着高处的人发号指令。
方才指挥方阵的军官抱拳朝男人躬身行礼。
男人微微颔首，低沉的声音同他的神情一样，不怒自威：“继续练。”
无论此人是谁，是来自兵部还是来自白虎军，其身份地位都不言自明。
而依旧不敢起身的将领做出的回应揭晓了答案。
“是，大将军。”
茫茫东境，能让人称作“大将军”的只有一人。
楚旭扣在上官黎腰上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心中的震撼无以言喻。
他放眼望向灯火通明的校场，手执火器的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变换着阵型，熟练地转换着攻防矩势。
楚旭的目光又移到了肃立于校场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男人身上。
私藏火药，豢养私兵……这位一生征战沙场，以敌人骨血筑起大渝浩浩军威，护佑了渝国两代皇帝疆土先帝亲封的镇国大将军，要反？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白虎镇边关（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