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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三章 舞动青羽2 ...

  •   来到兰陵阁近半年,吴子夜的生活一直平静如水,每日除了谱曲,便是指导吴歌馆中人摆阵,与世无争的日子,倒也清闲,甚至他都不明白,为何冯小怜当日在船上说话的语气会那么犀利与霸气。
      “子夜……”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然而,却已经不能让他心如鹿撞。
      “副阁主。”男子缓缓见礼,右手上依旧拿着浑身透绿的碧玉箫。
      “半个月后皇宫设宴庆祝皇后产子,皇上命你入宫。”
      “呵,”吴子夜轻声笑了起来,“你可知道即便在陈,我也从不入宫演奏。”
      冯小怜平静的脸上仿佛泛起一丝波澜,转瞬即逝:“你既已如了兰陵阁,就要学会服从,你还认为自己是当年在陈的那个吴歌馆馆主么?”
      吴子夜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辩驳的话:“是,副阁主,子夜遵命。”
      冯小怜心中掠过一丝歉意,表情却丝毫不变,稳步转身走了出去,在即将出门时,听到了男子讽刺的声音:“今日皇上传阁主前去,就是为了这件事么?我知道必是皇上向阁主施压,副阁主才会如此。只是,不知如此费尽心力,副阁主能得到什么?”
      ——是啊,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
      冯小怜自嘲地笑笑,走出门外。
      吴子夜将一向攥在自己手中的碧玉箫放到了桌上,暗叹了一口气,眼里露出了许久都没有的悲伤——
      是自己错了么,为何会突然开口讥讽她?
      吴子夜心绪烦乱之时,却是郑可薇心中期待而又开心之时。
      只有宫廷的宴会上,她这个兰陵王妃才能够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即便只是站在一起,即便只有宫宴上那片刻的时光,也足以让她花费全部心思去装扮,生怕不小心失了王妃的身份。
      她却不知道,她的夫君根本从未在意过。
      “王妃,您看您选哪一件呢?”一旁的丫鬟云儿拿来十几套衣衫,一字摆开,她知道,王妃每次入宫都要是精心打扮一番的。
      “不能太艳丽,不能太素净,不能太华贵,不能太普通。”郑可薇从衣服前依次走过,最后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
      “哎呀,王妃您穿这件真是漂亮呢!”看着女子一袭黄衣的风流体态,云儿立刻赞扬起来,“王爷看到一定欢喜的很……”
      话音一落,却见郑可薇徒然间变了脸色。
      云儿噤若寒蝉,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女子那一双明亮的眸子,心中不断懊悔:你怎的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呢?
      郑可薇很快恢复了平静,浅笑道:“不要紧的,替我上妆吧。”
      云儿立刻答应“是”,一边立刻小跑到了梳妆台边,将板凳拉了出来,一边又跑回来扶着郑可薇坐下。
      绞面,施粉,描眉,涂唇,盘发。
      等到一切步骤完工之后,郑可薇抬头看向铜镜里的自己,蓦地将梳妆台上所有的东西推到了地上。
      “咣当!”
      屋内顿时一片狼藉,以云儿为首的丫鬟们顿时跪倒在地,齐声道:“王妃恕罪!”
      云儿头上冷汗直冒,身子竟颤抖起来,王妃一向为人温和,自入府以来从未发过脾气,为何今日发这么大的火,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么?
      郑可薇眼角滑出一滴泪,片刻才低声说道:“起来吧,与你们无关。”
      天知道,在刚才的镜子中,为何居然出现了那个黄衣刺客的面容。
      ——那么近乎完美的面容和气质,任是自己如何打扮,又如何能及其千分之一?
      一时间,积在心中长久以来的怨气忽然爆发,让一向平静的她终于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去将那件浅蓝色衣服拿来。”郑可薇说道,她不想有一丝那个女子的身影,她是如此讨厌她。
      现在要换衣服么?那妆可是配着那一身黄衣的,衣服换了,妆岂不是要重新画?考虑到王妃仍在气头上,云儿立刻将那见浅蓝衣衫递过,不敢再多言。
      郑可薇试了之后,点了点头:“半月后宫宴上,我就穿这件。”
      云儿赶忙将这件衣服小心翼翼地收拾了起来,生怕出任何事情。
      那晚,郑可薇喝了很多酒,抱着酒坛过夜,只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张吓人的面具。醒来时,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裘皮大衣。
      郑可薇看着自己身上披的大衣,一阵发呆。
      是梦么?可又为何会如此真实?

      “皇后娘娘,快将这参汤喝下,太子要饿了呢!”小蝉将御膳房刚送来的参汤送到斛律婉仪面前,笑盈盈地说道。
      斛律婉仪的肚子已经完全凸起,马上就要临盆。看了看小蝉奉上这些天来从未间断过的参汤,不由得一阵厌恶,伸手推开:“本宫不想喝……”
      “娘娘……”小蝉试着劝说,却听到皇后用厌烦的口气说道:“好了,快拿走,这些天来本宫看到参汤就反胃。”
      “可是……”小蝉知道皇后的性子极为倔强,轻易劝不动,思索片刻说道,“可是娘娘,王爷他前些日子离开时特意吩咐小蝉要照顾好娘娘,您今日如此,王爷知道了会心疼的。”
      明显感到斛律婉仪脸上带了一丝兴奋,小蝉又试着再次将药递了过去。
      “你,你说王爷他特意吩咐过你?”斛律婉仪对面前的参汤依旧丝毫不感兴趣,脸上却带了一丝娇羞。
      “嗯……是啊,娘娘您这样,王爷到时怪小蝉怎么办?”知道斛律婉仪最听兰陵王的话,小蝉立刻点了点头,第三次将参汤递给斛律婉仪。
      斛律婉仪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伸手接过参汤。
      小蝉立刻将汤递了过去,心中暗自窃喜:她就知道,只要搬出王爷,什么都管用!
      “呦,没想到姐姐喝参汤还要小蝉动用兰陵王的名义劝啊!啧啧,千万别让皇上知道这件事,要不然,姐姐你可又是要受罪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惊得斛律婉仪端着参汤的手竟松了,温热的液体顿时在床上湿了一片。
      “娘娘!”小蝉轻喊一声,立刻将斛律婉仪扶下床,将床褥换下。
      “哎呀,姐姐,你怎的如此不小心,快看看烫到没有?”穆舍利挺着大肚子,装腔作势便要走过来,“你看看,妹妹的身子也实在是不方便的很,走几步就累了,想要帮帮姐姐都过不去。”
      穆舍利扶着一旁的宫女,不紧不慢地向床边走来,吐出了那几句话。
      小蝉知道,她是在向皇后娘娘炫耀——三个月后,穆舍利肚子里的孩子也要落地了。
      “穆黄花,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当年若不是娘娘念你身世可怜,收留你在斛律府,今日你还能活在这世上?没想到,你居然恩将仇报,真是蛇蝎心肠!”小蝉将皇后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厉声骂了出来。
      “混账,”穆舍利最不能忍受别人提起那不堪的往事,立刻叫嚣起来,“你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跟我顶嘴?春红,给我掌嘴!”
      “是,夫人!”春红听到主子吩咐,立刻向小蝉走去。
      “慢着,”斛律婉仪挥手阻止,“妹妹,小蝉她不懂事,你莫要跟她见怪。”
      “姐姐,”穆舍利不依不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皇后掌管三宫六院,若是各个都像她这般没规矩,这个后宫还如何统领?姐姐既然心软,这个坏人就由妹妹来做!”
      说完,穆舍利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高声道:“给我掌嘴!”
      春红答“是”,一手举起,狠狠地落下,却被小蝉紧紧抓住,反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哼,什么东西!”小蝉一巴掌毫不留情,怒声说道,“穆黄花,当年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你在我眼里什么地位,如今你还是什么地位,别看你封了弘德夫人,在我小蝉眼里,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罢了!”
      听到一向温顺的小蝉忽然说出如此犀利的话语,斛律婉仪都忍不住向她看去——此时的小蝉,是如此胆大,仿佛成为她可以依靠的港湾。
      “你……”穆舍利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对着斛律婉仪说道:“这就是姐姐调教出来的好奴才,实在是好得很!”
      “小蝉,快跟妹妹道歉。”斛律婉仪淡淡开口说道,穆舍利当前正受宠,她也必须顾及她的面子,一边开口,一边给小蝉使了使眼色。
      “不!”小蝉斩钉截铁地拒绝,“小蝉没错,小蝉绝不会对忘恩负义之人道歉。”
      “你!……”穆舍利终于忍不住,自己挺着大肚子快步走到了小蝉眼前,一巴掌狠狠打了下去。
      小蝉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想一巴掌还回去,顾及着对方的身份,却只是恨恨地瞪着对方说道:“即便是你打我,我说的也是永远不会变更的事实!”
      “啪!”穆舍利又一巴掌利落地打在小蝉脸上。
      “够了。”看穆舍利又举起了手,终于看不下去,斛律婉仪勉强用手支撑着腰站了起来试图阻止,“不要再打了。”
      “你不要插手!”穆舍利连看都不看,一把推开了来人。
      “啊!”一个凄厉的声音登时响起。
      蓦地被推倒在地,斛律婉仪只感到腹内奇痛无比,强忍着剧痛,嘴里不断低声唤道:“小蝉……小……”
      “小姐!”小蝉脱口喊出这个称呼,居然没有发现这个称号还是几年前的。再也顾不得与穆黄花斗嘴,立刻扶住了斛律婉仪。
      看到斛律婉仪痛苦地躺倒在地,穆舍利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立刻对春红使了个眼色。春红会意,马上搀着自己的主子离开。
      “小姐,来……”小蝉试着想将斛律婉仪扶起,然而,此刻斛律婉仪身子完全被疼痛淹没,丝毫使不上力气,纤细的小蝉跟本扶不起她来。
      “来人呐!”小蝉立刻喊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宫殿内立刻乱作一团,宣太医的宣太医,照顾皇后的照顾皇后,请稳婆的请稳婆,打水的打水,就算是没事的人也要把自己弄得很慌忙,生怕上头怪罪下来。
      吵吵嚷嚷的宫殿内,一只雪白的鸽子展翅飞出……

      “做得好!”高纬扶起半蹲的穆舍利,语气中竟有一丝赞扬。
      穆舍利一怔,因为怕斛律婉仪恶人先告状,她索性自己先负荆请罪,没想到,皇上不但没有怪罪于她,居然还夸了自己?纵使皇后再不受宠,皇上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么?
      “谁知道她的孩子是……”穆舍利听到皇上吐出这么几个未完的字,眼色忽而一冷,随后又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来人,宣樊太医!”
      太医?宣樊太医做什么?
      穆舍利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皇上,却发现他眸子中笑意更胜。
      ——她清楚,那是只有在对付斛律婉仪时皇上眼中才会闪现的独特的笑。
      看来,皇后又要受罪了。
      她吐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喜该忧,毕竟,那个女子是帮过自己的。

      白鸽飞过兰陵阁,落在戴面具男子的手中——自从兰陵阁建立,高长恭就鲜少回自己的王府。那里到处充满压抑的氛围,他实在是不怎么喜欢,所以,斛律婉仪的信鸽也总是飞往兰陵阁。
      是她出了什么事么?高长恭见到白鸽来,心中莫名紧了一下,哪怕是一点点的痛苦,他也是不愿意让她承受的啊!
      他立刻解开绑在鸽子脚上的绳子,打开字条——
      居然,什么都没有?
      高长恭心中更紧,只觉得心脏仿佛马上就要跳出。婉儿从来没有传过空白的字条给他,现在她的情况竟紧急到连写下字条的时间都没有了么?
      “小怜——”他一边呼喊,一边快步走进了冯小怜的屋内。
      看到高长恭连门都没有敲便闯了进来,冯小怜就知道必是斛律婉仪又有了麻烦。
      “小怜,婉儿她有危险——”高长恭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中充满焦虑。
      与心急火燎的高长恭恰恰相反,黄衣女子悠然地转过身来,语气风淡云轻:“哦?是吗?”
      看着女子无所谓的表情,高长恭心中顿时更加焦急,语气中竟带了一丝责怪:“小怜!婉儿她有危险,你怎么能如此不在意?”
      冯小怜一双眼蓦地射向高长恭,眼中的丝丝寒意竟让男子一震,顿时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凭什么一直帮他呢?
      这些年来,仿佛她帮自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甚至于自己都觉得是应该的了。高长恭眼里含有一丝愧色,正准备道歉,却听到冯小怜淡淡的声音:“走吧。”
      高长恭紧跟在她身后,心中还一直想着怎么跟她道歉。没办法,若是别的事情他自是料理的了,但是婉儿在皇宫之中,他一个男子出面总归有些不便,只能依靠冯小怜。
      冯小怜提气飞快地向皇宫方向前行,自嘲地笑笑。就在刚才他有些责怪自己的时候,真想立刻就回绝了他,然而看到他眼中的愧意,她终究还是没能忍心——她,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
      “小怜!”
      听到男子突然低声喊自己的名字,冯小怜一个没提防,竟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向下落了几分。
      高长恭立刻加快步伐,扶住女子的手臂,心中却不安:这个女子一向沉着冷静、冰雪聪明,今日怎会何失了神?是因为刚才自己说话的语气么?
      冯小怜这才收回了心绪,原来不知不觉,皇宫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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