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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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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川忆起刘知府五年前带领宁州军民抵御北狄,守城七日,坚持到援军赶到将北狄赶退,讪讪一笑,“刘知府,本将军是担心若战事起,这般柔弱的小子能否在战场上活下来,何必多添一把枯骨~”
刘知府长居北地,为人豁达豪爽,见顾川示好,不再计较,又引着他们前往兵器库巡视。
被关注的谢小公子因斜对着众人并未觉察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只专心致志在水中冲洗一筐白菜,白嫩的脸庞被正午的阳光照得染了一层淡淡的粉,额间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陈渔舟面色如水,视线在青年身上停留片刻淡淡收回。
顾川与刘知府完成交接仪式,将新兵营所有官兵整编带回营地。
谢小公子得知即将前往主营,按下心中的激动,打包好被褥跟随大军浩浩荡荡开拔。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营地燃着几簇篝火,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每隔一炷香便有一队兵士自谢晚霖的营帐外经过。
谢晚霖有些心慌意乱,原本计划今晚趁着夜色悄无声息钻入那人帐中,听着帐外整齐的脚步声,只得歇了心思。
主帐内陈渔舟手中端着一卷兵法,半个时辰未翻一页,帐中红烛不时爆出“噼里啪啦”的烛花,如他此时的心情,浪花翻滚。
第二日卯时谢晚霖和几个火头营新兵支起几十口大锅,挑水淘米煮粥,待到粥出锅时他已累瘫在地上。
辰时刚过,各营队派人乘着粥木桶抬走,谢小公子眸光紧紧盯着一个个远离自己的巨大粥桶,低声问身边人,“将军们的早膳为何没人来领?”
此人是他来主营后认识的,名唤青山,比他年长几岁。
青山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将军们何等尊贵,怎能吃这些糟粕的食物,主营里有专门的膳房,每位将军口味不同,厨子都是从自家府上带来的,”
“原来是这样,将军们劳苦功高,伙食自然要与众不同。”谢晚霖掩住心中失望,轻声道。
身边人看他兴致缺缺,以为他想攀高枝,忍不住劝了两句,“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那些上位者难伺候着呢。”
青山四下扫视一圈,凑近他耳畔,一只手挡着,“听说顾将军极其挑剔,他幼时长在川蜀之地,喜食辣,若膳食里有不辣的菜,他便大发雷霆,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处死做菜的厨子。”
谢晚霖不禁打了个寒颤,震惊不已,“所有菜都要加辣?”
“可不是呢,这还不是最难的,最折磨人的是他每顿六菜一汤,一连五日不得重复。”青山撇了撇嘴角,“这厨子得会做一百多道川菜,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
谢晚霖想起曾经参加宫宴上味道寡淡的食物,无奈摇了摇头,宫里的御厨到了这里怕是活不过五日。
青山见他不说话,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脸憧憬,“小谢,咱们就在这里好好地干,等三年后卸甲,能得一百两银子,到时候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足矣。”
“嗯。”谢晚霖知道他会错了意,并不解释,胡乱应下。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响动,二人抬眼望去,走来几个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将领。
“快去干活,他们是顾将军下面的副将,都不是好惹的。”青山低声说完,拉着谢晚霖跑到角落去摆弄柴火。
那几个将领四处巡视一圈,牵着一头肥硕的羊大声说笑着离开了。
“他们不是有专门的膳房吗?为何还来抢兵士的吃食?伙夫长不管吗?”谢晚霖蹙眉心中不悦,这只羊是一个营三百兵士三天的口粮。
“你傻啊,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种事谁敢管,谁嫌命长?”青山幽幽叹口气。
“这些食物都是记录在册的,兵士们的吃食短了怎么办?”谢小公子挑眉。
“这么多营,匀一匀呗,都煮在一个锅里,少几块肉谁会知道。”青山说完继续劈柴,只是手上力度加重,似乎发泄心中不满。
“想这么多没用,咱们想办法给他们凑一凑。”青山自我安慰般说道。
谢晚霖默然,想起前世这一战最终以大盛失败告终,从发霉的被褥,到短缺的吃食,兵士们有谁会尽心尽力打仗。
原来这场失败早已注定,最终却让他一人承担了所有。
晌午过后,大军向北开拔,傍晚与边境的驻军汇合。
两军会师,陈渔舟身为监军,代表天子宣天子令,犒劳三军,营地自然少不了一场宴席。
火头营内热火朝天,所有人忙的不可开交,这边火刚生好,那边菜便要下锅,出锅的菜则由专人端上去。
看着冒着热气的酱牛肉被落了几盘在案上,谢晚霖眸光一闪,扯掉身上满是油污的围裙,胡乱拍掉身上粘的面粉。
一个墨绿身影悄无声息汇入端菜的队伍。
主帐前的空地中央正燃着一簇巨大篝火,顾川坐在主位左边,陈渔舟左右边,下首位置是肖统领及顾川的一众副将。
顾川与将军高谈阔论,说到兴致起,肆无忌惮笑的张扬。
肖统领谈到以往战事,顿时意气风发,声情并茂讲述着曾经九死一生的经历,众人感同身受,一时间宴席上的气氛到达高潮。
陈渔舟手执一杯热茶,端坐案前,面色平静带着坐看庭前花开花落,笑望天边云卷云舒的淡然,与喧闹的气氛虽有些格格不入,却也算和谐。
“陈大人,北地的吃食可还习惯?”肖统领与陈渔舟有些交情,自然看出他顾川等人排挤。
“多谢肖兄关心,皆是果腹之物,并无差别。”陈渔舟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肖统领一杯。
肖统领朗声一笑,“陈兄豁达!”
“装模作样,矫情!”副将杨斌一声轻嗤,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
声音虽然不高,但足够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顾川微微阖了眸子,轻抿茶盏遮挡翘起的嘴角。
肖统领眉头轻蹙,侧眼瞧了身旁人陈渔舟,见他依旧波澜不惊,无丝毫怒意,不禁暗自钦佩其胸襟之广阔。
“哎呦!哪个不长眼睛的,不想活了!”
前一刻还因讽刺人而幸灾乐祸的杨副将突然暴起,墨色的汤汁从发梢淅淅沥沥滴落,头顶上残留着几片黑色酱牛肉。
周身散发杀人的怒气的杨斌,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目眦欲裂盯着案下跪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人。
“将军息怒,小人一时没有站稳,小人不是故意的,求将军饶了小人…”
“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砍了!”杨斌怒声一吼,便有兵士上前要把人带下去。
“慢着~”
“慢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渔舟与顾川相互对视一眼,随即移开复杂的视线。
跪在地上的谢晚霖稍稍松了口气,继续求饶,“将军饶命啊,小人真的不是有意的。”
“抬起头来。”顾川冷声开口。
谢晚霖闻声缓缓抬起眸子,撞上一双晦暗不明的冷眸,心中一凛,这应该是太子妃胞兄顾川。
陈渔舟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谢晚霖,眸中暗潮涌动,如惊涛拍岸。
谢晚霖视线向右移了半寸,对上那人深深的视线,似乎感受到一丝怒气,心中委屈瞬间红了眼眶。
“原来是熟人~”顾川意味深长看了谢晚霖一眼。
?
谢小公子听了一愣怔,眼眶里游荡的泪水倏地被憋了回去。
“你为何来当参军?”顾川慵懒坐着,一只手执着茶盏,看似问的随意,却带着摄人的气势,让人心胆俱寒。
谢晚霖思忖一瞬,忆起青山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眼皮眨了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回将军,小人听闻每位兵士归乡后会得一百两银,小人想拿着银钱回家娶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
“哈哈哈!”顾川笑的猛拍桌案,语气极为轻蔑,“刘大人还说此子一片爱国丹心,却没想到他看走了眼,山鸡就是山鸡,如何也成不了凤凰。”
谢晚霖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依旧展露笑颜,“将军说的极是,小人身份低微如草芥可不就是山鸡,将军高贵自然是天上的凤凰。”
陈渔舟黑如锅底的面色稍霁,眼角微不可查的弯起一丝笑意。
顾川大咧咧将人挥退后不禁揣摩片刻,总觉得刚才的话有些不对劲。
“将军,那小子说你是凤凰,这凤凰不是形容女子的吗?”杨斌有心置人于死地,趁热添了把柴。
顾川果然面色沉了下来,正欲发作。
“顾将军,本官正好缺个伺候笔墨的侍从,瞧着这少年很合眼缘,将军不介意本官将人从火头营调走吧?”陈渔舟赶在顾川发难前出声,语气淡淡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气势。
顾川眉头紧紧拧着,按照官职,监军比统领高一级,自然有调动人员的职权。
“随你!”顾川冷哼一声,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动动手指头就能掐死的蝼蚁一般见识。
杨斌见事已成定局,和顾川耳语几句,借口更衣梳洗离开宴席。
陈渔舟冷冷看着杨斌离开的方向,漫不经心转了转手上戴的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