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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 ...
当写满人名和盖满指印的信件送到鉴定部的时候,又过了大半个月。
以前大半个月能够发生的事情很少,人在迷惘和悲伤中的日子总是那样重复而枯燥,像是望不到尽头,找不到出口。而现在大半个月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绿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蔓满危险区,中低危区的雪化的那样的快,勃发着生机的植株像是从未被雪压低过头颅。
比如暴动了的一个多月的异兽在齐宋回区后突然温顺了下去,比如曾经知晓秘密却缄口不言的旁观者们从某个节点开始时常聚首相谈,比如平稳隐藏压在地底原本应该湮在时光里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显露端倪……
表面的变化尽管有人存心压到最小最低,但同为主区下为了权利和生存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对此毫无知觉?
人人心里都有数,但是谁也不愿意此刻出头将局面挑明。只是不露痕迹的站了两个阵营,实际上要分的话也不完全是两个,因为还有部分沈纪高鉴之后才衍生出来的势力,在此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并无站队,他们只是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驻足观望着,像是坐在观望席上,看两只驯兽场中即将相互厮杀的异兽。
齐家是观望席中的一员。众人所知,主区四位高驯,齐家就占了两位,这分量不可谓不重。所以就算是坐在观望席中,那也能算首席,若是齐家有向任何一方倾斜,都不免会带动其他观望的人的心思。
人向来就有依附跟随强者的本能,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众人也知道,齐老高驯生性桀骜,对自己极狠,对齐宋一样极狠。偏偏这种精于天赋一心钻研的人,往往是不喜欢沾染这些乌烟瘴气的,站队这种事其实主区大大小小也有过不少回,但是齐家从未加入过任何一方。
也正因如此,始终中立的齐家算是主区难得的一股清流,与任何人那都是无仇无怨,也无任何功利场上的人情往来。
长此以往,反倒是自成一派。
要说这齐老高驯除了驯兽唯一的一点爱好,那便是为人师表。他早年桀骜,不喜与人为伍,因为天赋低微,自然也没人会上门来求着指点,整日只知道苦练,不过时间久了,也在其中悟得了一点自己的门道。
后来凭着长期的刻苦超越了天赋,成为中驯之时,也便开始有人上门求学,但齐老高驯记仇得很,对于这些曾经看不上自己现在又来求自己指点的人那是从心底鄙夷。
他虽天赋低微,但从没有对人施以白眼或者厌弃,他只是讨厌不努力的人,因为在他心里,勤能补拙,而他自己也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他极看不上那些有些天赋却又不上进、只想着走旁门左道或专精技巧不脚踏实地的纨绔子弟,却极喜欢去下辖区挑人训练。挑的都是天赋不高但敦厚肯吃苦的孩子,他从不嫌对方手脚笨灵根差,只要对方肯好好学,他就愿意好好教,因此齐宋也有了一批不少的师弟。
虽然齐老高驯煞费心血,但是天赋某种程度上确实就是限制了人所能到达的极限。所以尽管那些孩子们十分刻苦努力,进步却仍然微乎其微。尤其是下辖区的孩子们,根骨好点的都被早早挑走专门训练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些被认为将来很难有所成的孩子。
齐老高驯心疼他们,对他们是倾囊相授。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看不到回报的时候能像他当初一样坚持日复一日的打磨自己,且人总要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探寻别的方向。这些孩子们有高驯指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他们已经在多重挑选鄙夷的眼光里估算出了自己的价值,就算后来有人愿意教他们,有心想让自己踏上这条路,但现实的鸿沟始终横在那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的跨过去。
坚持下来,或许他们有一天确实能有所成,谁不想做风光无限的高驯,成为人人羡慕的存在?
但这个时间要花多久呢?花上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就一定能成功吗?要知道主区的高驯也就四个,像齐老高驯这样仅凭意志和刻苦进入这个行列的,也就一个而已。
眼前他们还有更多要做的事情,要生存,要习得一点别的技艺,才能安身立命。不说飞黄腾达,总要吃饱穿暖。
齐老高驯的徒弟们总是这样在这条路上无疾而终,但他似乎是个不信邪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带,总之只要娃娃愿意学,他就愿意抽出时间去教,就算只是给他们入入门也好。
心里就是想着,万一有那么一个人想学,但是又没有门道呢?他们还小,应当都有机会的。
这样一带就是七八年,虽然手下的人向来留不长久,却也没坏了他的坚持。
倒是因为常往下辖区,实际上又没什么高驯的架子,对于来学习的孩子一视同仁,时不时还会给予些别的帮助。尽管他从不屑拉帮结派,作此行为为的也不是拉拢人心,但这样出身低微有所成之后还能不忘初心的人,怎能不受人尊敬?
要说这齐老高驯,对其他孩子确实都是一视同仁,但有一人例外。这人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主区的天才高驯,齐宋。
人人都知齐鸣对自己狠,对自己的儿子那是更狠。
在齐宋年纪尚小的时候,经常有人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常常一个人在驯兽场待到深夜,像是不知疲倦的、无休止的在训练。
他肤色好像是天生的过白,露在外头的手臂和腿脚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就更触目惊心,可从没人听他喊过痛,他只是一言不发的、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每一场训练和动作,像是要把每个环节都打磨到极致,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和毅力。
在驯兽场上不要命的人很多,但像这样不要命的,确实也就这么一两个。人们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不过这样十二三岁,家庭完满、父母和睦,甚至不应该知道世间冷暖、人生如此艰难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毅力,把自己逼到如此程度?
那段时间也传出了一些流言。
无非是齐鸣天赋低微,所以将自己的希望都寄托到了齐宋的身上,说他心狠,太过望子成龙,把自己的孩子逼到这样的境地,长久下去,这孩子不废也得出问题。
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说他功利心太重,将自己实现不了的都强加于人。而在这样熏陶下培养出来的孩子,别说不一定有所成就,就算将来真的有了,这性子会扭曲到什么地步?也很难说。
更何况主区向来是天赋定胜论,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一个人自身的天赋就决定了他往后的高度。天赋原本就是上天赏饭吃的东西,人为难以撼动其根本。
就比如出生天赋世家的孩子,底子生来就好,就算后面懈怠了,只要还有心往上走,再怎么也能磨到中阶的位置,哪怕花个二十年三十年。
但是天生根骨差天赋弱的孩子,可能终其一生,拼死拼活的练上四十年,才能达到人家底子好的磨洋工二十年、或者十几年、甚至是几年的成就。
没有人天生就想放弃,但是有些人出生就在罗马,下辖区与上辖区之前隔着天堑,想赌的人太多了,可是眼前的深渊总是让人心生畏惧,纵使对面灯火辉煌,可若是不顾一切一条道走到黑,也未必就能越过那条线。
多少人葬身崖底,连平凡人的生活都再难寻?
驯兽场从不缺驯兽师的新鲜骸骨,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凋零。他们多是怀揣着梦想远道而来的少年,最后沉睡在了自己敬若神明的指挥鞭下,短暂的结束了这样的一生。
试驯、低驯、初驯、中驯……这一条路太难走,要想站的更远,就得时刻准备以生命为代价,用鲜血为荣耀铺路。
在这条路上行走着、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就算如此,也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都是自愿踏上这一条路,不管是失去健全的躯体乃至生命,这都是一开始就默认好的,没有其他人会为此惋惜。
这些人都是为自己的梦想而战,他们普遍来自下辖区,想以此改变自己的命运。没有人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齐宋不一样。
齐鸣那时已经进入上辖区成为初驯,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虽然没有高官厚爵,但完全可以以驯兽自食其力,没有必要把自己年幼的孩子逼到冒着生命危险、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在驯兽场上训练的地步。
虽说是将自己的私愿寄予自己的孩子,可还是未免太过自私了些。
人们也曾经猜测过,这个沉默寡言任父亲操纵的傀儡孩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天赋的限制而终其一生碌碌无为?还是真的天道酬勤成为人中龙凤?
很显然,他成为了后者。
周脩的目光从渐渐安定下来伏低身子的异兽身上收回,越过铁制的栏杆,沿着那只修长有力却又在夜里有些过分白了的手臂向上,停留在那看起来依旧淡漠的侧脸上。
直到对方深黑的眼眸看了过来,里头蓄着的仍是不悲不喜的平淡,他仿佛一眼望到了当初驯兽场上那从来波澜不惊神色淡漠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的开口。
“没想到,真上来了。”
齐鸣花了几十年上来了,他的儿子花了十几年也上来了,成了主区唯一的双高。这对父子在某些方面惊人的相似,面对如此巨变,竞都不悲不喜。好像升到如此也只是挂了个高阶的名头,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而他还这么年轻,心里不由得越发感概起来,也不知道是勾起了哪些往事,已逾中年的男人说话都带了几分叹息的味道。
“现如今也只能靠你了,我们这几把老骨头,那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想当年自己年轻时也风光无限,大大小小统率的战役少说也有半百,原以为到了这个年纪,主区近来不会再出现什么异动,再过几年就能顺利的卸任养老,这一辈子也算功成名就,什么都有了。没成想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出现了这样的事。
征伐无数让这位曾经铁血的上校不惧外患,可眼下他年纪大了,纵有一身再上沙场的傲骨和勇气,却也抵不住这内里悄然分化的局势。
内忧不解,何以抵外患?
且眼前主区上百异兽齐齐暴动,异兽就是主区的命脉,此时就算解了内忧,他再提着这把老骨头冲锋陷阵,却也无一可用之兵。
他怎么也没想到,戎马一生,竟会在晚年受制于这样的境况。
就像站在顶端指挥大局的将军,被孤身卡死在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此时发觉自己浑身谋略无处可使,惟有头顶尚有一光泻入,而现在的光,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果然长江一浪推一浪,他们这代人,终究是要退场的。
“变了,一切都变了。”周脩叹道:“以前外患四起之时,可没出现过这样的局面。现在一切都稳定下来了,人人都能过安稳的日子,反倒生起了反心……”
“这人啊,果然是不能太过清闲。日子也不能过的太好太满。一旦满起来了,就要起别的心思。主区就这么大块饼,之前划得整整齐齐的,分什么吃什么。现在都不满足了,想每个人都占一块,注定是要咬的鱼死网破,最后谁都落不得好。”
齐家向来保持中立,不拉帮结派亦不参与任何争端,且目前虽然没人主动挑明这一局势,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很有数。队伍都已经站的七七八八,这些话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这齐家父子心性都冷,未必也会把他的话放到心上去。
而且这一路走来,齐宋都十分沉默,或许是当他的倾听者,听听他口中这些英雄往事不予评价,或者就是无心,可能什么都未听进去。
周脩并不在乎,他没打算拉拢齐宋,他并无这个余力,甚至不想再参与这一场无风起浪的势力分割。只要这场争端危及不到主区根本,大饼怎么分都无所谓,他已经过了追名逐利的年纪,除了家园沦陷,没什么能够再能让他忧心。
只要将暴乱稳下来,这里也没有他太多事情,剩下的饼,就让那些年轻人去分吧。
可他以为会一直沉默的年轻人却忽然出了声,齐宋的手从暴怒的野兽身上收回,上面沾了些兽类的鲜血,甚至依稀可见他手指上有道浅浅的伤口。
他说起话语调平淡,像是冬日冰封住的湖面一般,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齐宋说,“人心是,对错也是。”
回应太过突如其来,周脩反应慢了一拍,沉默了一下,重复道,“对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他的身份从来不需要思考对错,一切以主区为第一顺位,只要有人站在主区全体利益的对立面上,不论对错,他都会与对方为敌。
那是他尚算年轻的时候,而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决定。当然他不做,不意味着没有人效仿他。
周家势力和主区十几大家息息相关,追随他把他奉为神袛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模仿着他的一言一行,按照他曾经的想法做一些决定。
他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是因为他总有一天要放手,二来是因为这些决定都没出过太大的岔子,顶多算些无伤大雅的小瑕疵。
他按照自己的行事方式居于高位这么多年,对自己的那一套的长短自然清楚得很。只是他向来看重成效,却从未思考过这其中的对错,现在若是回首,这其中的错或许多如牛毛,他记也记不清,更无从去分辨。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且争论过往,已无任何意义。
“牺牲一个人,保全民心,这是上校当时的对策。对于上校来说,这无疑是当时见效最快最有利的手段。”
齐宋的半边侧脸隐在黑暗里,神色淡漠,过于平淡的口吻像是在以当时周脩的口吻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相比上辖区的领导者们声名尽失,外患之时下辖区民心动乱。放弃一个沈高鉴,对于当时的主区的各位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做法。”
“这是上校眼中正确的决断。”
齐宋此时转了过来,看到周脩面上尚有来不及褪去的错愕,十几年前的事情突然被人提起,他是始料未及的,更没想到的是,这事会从齐宋口中说出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时候,眼前的年轻人不过十岁。
“或许是主区当时所有掌权者们眼中正确的决断。”
笼中的野兽亲昵的臣服在带血的指尖,翻涌的兽类热血在这携着因子淡淡的血腥味中冷却,那根手指却在此时蓦然被抽走,还未完全冷静下来的火燚追随着蹭到了栏杆的边缘,巨大的身躯与铁制的牢笼摩擦着,声音十分刺耳。
“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他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这就是人心。”齐宋收回手,任那野兽冷却的眼底再次泛起淡淡的鲜红。
“不过是一个女人为了救死扶伤死在了那场疫病里,留下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她的丈夫追随她的脚步,做了同样的事情。”
“他成功了,他救了整个下辖区的人,他没像妻子那样,死在疫病里”
他只是死在了自己放弃前程也要挽救的人们手里。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变故、一个高鉴的陨落。”他的声音终于在此刻有了波动,尽管很快被身旁异兽难耐的嘶鸣掩了过去,“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失去双亲,背了骂名,一辈子要注定活在不能见光的地方。”
“时间倒退回十几年前,上校依然会这么做。因为在上校眼里,那是正确的有成效的决断。”齐宋深黑的眼睛望着他,“现在不一样了,上校。”
周脩的面色有些复杂,他看着这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路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突然觉得有很多事情并不在他的把控之中。
就像他从来没想过齐宋会同他说这些事情,就像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很多东西。
“没有人想分这块饼。”齐宋说,“他没有这样的野心,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周脩当然知道齐宋口中的“他”是谁,只是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场莫名分化的起源是什么。
“如果他想的话。”
失去安定因子的异兽愤怒的眼底通红,朝着铁笼外站着的人疯狂的压抑着嘶吼,尖尖的角器穿过栏杆之间的缝隙朝外靠来,覆满甲壳的身体和金属撞击出猛烈的声响,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方才安定下去的异兽也隐隐再次躁动起来,一时之间,异兽的低鸣嘶吼又响彻了整个区域,仿佛回到了最开始无人能控制的局面。
“没有人能跟他抢。”
“齐宋。”
周脩声音沉了下去,这样的场面不管多少次还是会令他惊心。人总是对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心生畏惧,更何况此刻异兽区只有他们两个人。
若是所有异兽再次发狂,后果不堪设想。
齐宋面色依旧,眼里却像噙着淡淡的笑。周脩无来由的遍体生寒,这个年轻人有多固执他心里万分清楚,而现在他的眼神,无疑都在提醒自己。
他从来就不是中立,只不过之前那个人没有出现而已。
“这只是暂时的,”齐宋说,“只有一个人能够解决这一切。而那个人,他想要一个迟来的正义和清白。”
在火燚即将暴怒冲破铁栏的那一霎那,携着血珠的手指再次送了过去,毫无顾忌的覆在了那锋利的齿尖上,只见那猛兽立刻安定了下来,动作变得极缓,竟未伤他分毫。
此起彼伏的兽鸣也渐渐低了下去,周围一点点变得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最近的火燚平稳的鼻息。
以及眼前的人毫无起伏的询问,他的声线平稳,好似刚刚的一切都并不存在,没有任何的威胁,只是在和自己打个商量。
“十三年前,放弃沈纪高鉴,维护掌权者们的威信稳定主区对您来说是正确的选择。”齐宋说,“那如今,继续沉默下去,对您来说是对的,还是错的?”
“我想您一定明白的,上校。”
——
对于鉴定部来说,瑞春过于短暂。刚回暖几天,过了时节之后又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但这也仅限于鉴定部,隔了一个保护圈的危险区内依旧春意萌动,甚至有快速进入夏季的迹象。
公主终于也渐渐丰腴了起来,危险区气温一升,就意味着冬季隐匿的胖虫又要爬到地上来造窝,它再也不用靠歪脖子林上的小绿虫续命。
只是苦了蒋渠,这公主长了一岁除了脾气和饭量见长,其他的倒是毫无长进,胆子一如既往的小,胖虫抓回来很快又吃完,搞得他每天都得往危险区里头跑。这才过了一个星期,已经被咬的一头鼓包。
跟着胖虫出没的自然还有其他的蚊虫,这危险区虫类更新迭代的比异兽快多了,去年的药今年已经不顶用了,涂了照样被围着一顿叮咬,打也打不着烧也烧不完,半夜伤口还痒的让人直窝火。
每当他找沈知抱怨,对方都是一脸幸灾乐祸,给他的也是一样的回答,无非就是说当初就不同他意把公主带回来,是他自己非要逞英雄的,现在就得英雄逞到底,要么就这样养着公主,要么就把它给烤了。
反正现在也长胖了,肉多,烤了还能吃一顿。且香油调料样样都有,夜晚天气冷的时候窝在桌边吃烤肉那也是极美的。
这种时候,他又不觉得身上痒了,而是抱着吃的要飞不起来的公主赶紧离开沈知的眼前。也不知是怕自己动摇,还是怕沈知难以自控。
沈知乐得看他这副模样,省的他抱着那臭鸟在他房间聒噪一整天,吵得他连信都没心思写。
齐宋离开的时间并不算太久,到达主区不过也就月余,可沈知却觉得这时间似乎有点太过漫长,就像他从春季又回到了冬季,偶尔去一趟危险区,又从冬季到了夏季。
转眼间好像过了好几个季节。
这期间他收到了西良寄过来的联名信和各种消息,知道主区事情进展的一切都很顺利,两处都极度安全,不会牵连波及到任何人,至于结果,也只是等待早晚的问题。
当初齐宋离开的时候,他自作主张的单方面不准他给自己写信,说写信的话不如直接启程。对着几张带墨的纸无处动作可不是他的作风,况且他媳妇儿在信件上有多么官方他清楚得很,若是笔墨下情意绵绵,那可不是清冷寡言的齐协助能写出来的东西。
话是自己说的,可现在忍不住想要写信的,却也是他自己。总觉得应该回西良的时候顺便给他媳妇儿带点私货。
明明有许多话想说,一下笔却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于是一封信写了三天,愣是写了又涂,涂了再重写,足足写了三天,一眼望过去还只是那两行。
就算这样改了无数次的东西,后面再想蓄着写,又觉得前面那几句也是怪异的很。磨了几天的几行字又随着揉搓成了一团废纸,被丢进火盆里烧的一干二净。
蒋渠看的心焦,他的信早就写好了,等着一起往主区送去呢,结果被生生挪了好几天不说,最后又要泡汤。且他还不能有所异议,因为一旦开口,此事会牵扯到公主的生命安全。
沈知认为,他之所以写不出来,是因为蒋渠整日抱着小绿在他房间太过聒噪,影响了他的思绪,才导致他无法落笔。
看着雪白的纸张在红色的火舌间渐渐化为灰烬,沈知一把仰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住。片刻后又下床把火盆熄了,陷在黑暗里,开始思考明天的第一句话怎么写。
被子上蓦然一重,有东西从边缘钻了进来,直直贴在沈知的手臂旁。
小蓝舒服的趴在枕头下,自从齐宋离开,它便占据了这个位置,不用独兽睡在摇篮里。它冬天也怕冷,受伤的时候又在被窝里睡过一阵,知道这里头暖和。
只是苦于平时找不到机会,现在终于让它逮到了,决计不能放过。那冰块儿走的第一天就十分自觉的拱了上来,沈知怎么提都提不走,最后只得随它。
在这热源就在旁边的环境下,它总是能很快的睡着,这次也不例外。只是它刚要进入梦境,就感觉身上一凉,盖在它身上的被子突然空了。而旁边安静的半天的沈知忽然坐了起来,黑暗里声音有些出奇的兴奋。
“你想见我媳妇儿吗?”
那个冰块?它才不想见,要是见到他,它铁定又得回到摇篮,没有被窝可睡。
被蓦然从睡梦中惊醒的某兽十分不满,用爪子把被子给人扒拉了下来,喉咙里都是不耐烦的哼哼声,以示它根本不想谁,只想睡觉。
而沈知似乎也没有想要得到它的回答,问的也不是它想不想见。仿佛他只是突然想起,只是那么随口一说,并没有在问谁,也没征询任何人或兽的意见。
它只是一只从小被人类带大的控制兽,能听人言,却没有人类的思维。有的只是属于兽类的本能和对沈知周边环境的百分百信赖。
所以它很快的入了梦,沉酣在了温暖的被窝和熟悉安心的味道里。
文字真的是世界上最温柔和浪漫的东西,而我要做创造温柔和浪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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