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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菊花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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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侯护士茫然地抬头:“什么瞒不瞒的?”
谢忱紧盯着他那纯黑的瞳仁,里面似乎没有一丝光。
侯护士这幅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但要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能。
谢忱眸子半阖,无奈道:“可是我跟人家说好了的,说话不算话的坏习惯可不能从小养起。”
“你知道他多大了吗?”侯护士扯了扯被卷得凌乱的衣角,突然插上一句。
“你不会……多大了?”谢忱把刚到口的话咽下去,有些好奇地问。
“他……算了,你不是想知道王齐那些破事吗?我带你去找。”
谢忱随着侯护士穿过走廊,拒绝几个想找侯护士帮忙的实习生,接过郑灸医生递过去患者的病案,才走到一个脏兮兮的门前。
谢忱怔了一下:“这是……”
“嘎——嘎吱——”
侯护士不搭理他,将钥匙插进锁孔,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
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二人咳嗽了半天。
谢忱看了看大包小包躺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诧异了一刹但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翻找起来了。
“哎呀别性子那么急!”侯护士一把拍开谢忱的手:“你知道在哪里找吗?”
谢忱没吭声,沉吟道:“你作为一个护士,把患者带到这里不合规矩吧?”
“当然了,不过我看你这个样子,”侯护士从贴柜里拽出一个布袋,看了谢忱一眼:“实在用不上我操心。”
这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家研究所会因为侯护士的这个举动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忱抬头冲侯护士冷漠地笑笑:“是啊。”
趁着侯护士忙着把布袋的死结打开,谢忱趁机看了看黑色塑料袋里装的东西。
一件浅绿色的衬衫,一支钢笔,一个墨水瓶,还有……一张身份证。
谢忱默不作声地把身份证翻了个个儿,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名字是莫袭。
谢忱把钢笔和墨水瓶塞进裤兜,站起身,故作不耐烦地对侯护士发牢骚:“好了没?”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侯护士擦了额上的一把汗,把攥在手里的几张信封递给他:“找到了。”
“……什么?”谢忱接过信封。
几张信封里无非写的是对父母的思念和对医院的不满,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最后一封。
这张信的收件人不是王齐的父亲王铭,而是研究所。
我们收到了您的回复,不过信件的地址楼房已作拆除准备,一个月前居民都搬走了。我们通知了这里的原居民但没有人回复,所以只好将信件返回,望谅解。
“王齐的家人搬走了?”谢忱抬眸,眼缝里流溢出光芒。
“当然,拆迁费应该给了一大笔吧。”侯护士笑道:“当然这家人应该是不会管这个孩子了。”
见谢忱依旧一言不发,侯护士以为谢忱是不解研究所不予回复的做法,连忙解释道:“我们研究所不告诉他可不是为别的,这孩子太敏感了,我们可不希望研究所再多一个伤员死者什么的。”
“我知道。”谢忱揉揉太阳穴:“只是我都答应人家了不给他个说法也过意不去……”
“那就看你了,我不合规矩带你来这里可是要被处罚的。”侯护士不管他,自顾自走到门边。
“放心,我至少不会让王齐那小子掉一滴眼泪。”谢忱也走出仓库,顺手把门关上。
谢忱把信件捏在手里扇风,慢悠悠地向前走。
侯护士看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上一句:“你知道吗,王齐也求过很多人,但没人帮过他。你是第一个。”
“我知道。”谢忱回头:“所以说,我才不想让他掉眼泪的。”
“让这烂人多到好人也只能躲藏起来的研究所,起码安静一些。”
305
“你,你有病吗?”王齐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小护士。
或许是被那个莽撞的实习生泼了一身菊花茶的原因,孟知华整个人都是冷的,透露出一股阴森的寒气。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那个祸不单行的小护士,沉默了半天才开口:“没事。”
“抱歉抱歉。”小护士不懂看人脸色,慌慌张张地走了。
孟知华低头看着水流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流向同样湿透的衬衫,着实不能相信这个小护士不是故意的。
从胸口直到肚脐以上的衣服几乎全部湿透了,快走几步,甚至能感觉到风刮过身上凉嗖嗖的触感。
王齐看了一眼早就不见踪影的小护士,心里还是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如果不是刚刚自己和孟知华推推搡搡,那个实习生也不至于把一整杯菊花茶全都泼在孟知华身上。
虽然他确实不太喜欢这样的人,但这终究是自己的不对。
“那个,刚,刚刚抱歉啊,让你衣,衣服都湿了,你还,还有衣服穿,穿吗?我要不……”王齐滔滔不绝地说着,忽地抬头,发现孟知华用着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换件衣服。”孟知华指了指前面:“一会儿是要聊聊谢忱的事?
一想到谢忱,王齐就有怒没处发,只好装出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道:“……行,行啊,一会儿,305见?”
“嗯。”孟知华匆忙地点了点头就大步走向302。
一进302,孟知华就看见了如坐针毡的孟知钟。孟知钟面色骇人,手里倒拿着一本《哲学简史》,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怎么了?”孟知华解开扣子,脱下湿淋淋的衣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睡糊涂了?”
“没有的事。”孟知钟逞能道。他把书放到床上,眯着眼看孟知华:“倒是你,怎么出了趟门这么狼狈?”
“最近研究所新招了一批护士。”孟知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薄卫衣,这是他几个月前从2楼顺过来的。
“业务水平不太高。”
孟知华把卫衣穿好,顺便用孟知钟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湿润的发尾:“你有空吗?”
“干什么去?”
“走吧。”孟知华把毛巾放回洗手间,快速走出屋子:“你最近太闲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您这么爱管闲事了。”
孟知钟紧跟着孟知华也不忘揶揄他一句。
孟知华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快步走到305门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王齐开门了。他把门露出一条小缝,狐疑地望着孟知华以及他身后的孟知钟。
“我弟弟。”孟知钟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进,进来吧。”王齐打开门,示意二人进来。
孟知钟撇了撇嘴,心里纳闷这怎么跟间谍行动似的鬼鬼祟祟。
王齐坐在床上,直截了当地将请求谢忱帮忙和被拒一系列的事通通抖了出来,顺便还友好地地告诉了孟知钟孟知华衣服呗菊花茶淋湿一事。
孟知钟努力抑住活动的笑肌,有些严肃地说:“王齐,这件事还是你的不对啊。”
“怎么了?”王齐有些不明所以。
“谢忱虽然前几天才来研究所,但哪个病人会来这里之前先勘测一下这里是否有信箱啊?虽说他是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人,但你这找的方向明显不对啊。”
“那,那怎么办?我没,没有别的办法了。”
孟知华看着努力放缓语速让自己不再像个结巴的王齐,又瞧了一眼正襟危坐、难得正经听别人说话的孟知钟,张了张口,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觉得你应该……”
“可是我……”
“但是……”
“其实……”
“行了。”看着二人谈论的话题从信箱被盗逐渐歪曲到住在信封里的拇指姑娘和青蛙侍卫,孟知钟终于打断了他们。
“你是否能确定你接不到家人都来信是因为信箱的事吗,难道其他的可能性为0吗?”孟知华双手交叉端在胸前,抛出一个问题。
“你……怎么跟……谢忱一样啊。”
王齐眼圈有些泛红,语气也变得强烈了一些:“那,那怎么可能有,别的可,可能啊?难道,我,我爸妈就是,不想回复我,我的信吗!”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王齐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若是眼神能杀人,那么王齐现在瞪着孟知华的目光怕是能把他烧的,灰飞烟灭、片甲不留。
孟知华倒没有一丝自责的意味,至少在被怒火冲破头顶、毫无一丝理智可言的王齐来说是这样的。
他苦苦维持的一线尊严,用耿直确凿的言语掩饰的事实,都在这个男人,这个跟他仅有几面之缘,一开口就毫无人道之言的人面前破碎了。
破碎得真真切切、整整齐齐,破坏它的主人却在这里安然无恙地坐着,还好心好意地提示别被这碎片划伤了手。
一肚子怒火泄不出来,王齐只能用炽热的目光灼着孟知华,好像这样,就能遮蔽掉那薄如窗户纸般丑陋污秽的真相。
302的没一个好东西。
王齐自个儿生了半天闷气,最后也只能得出来这么一个憋坏自己的结果。
孟知华站起身走向他,按着他的肩膀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王齐已听不到了。
他耳里反复循环的,只有孟知华那撕开耻辱卷,滚烫尖锐的言语。
“王齐,你……”
一个让王齐身子为之一颤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门被推开,露出了谢忱的小半个脑袋。
“那个我帮你去找侯护士问了问啊,你放心……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