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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实习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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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多,是谢忱这几天来见到过最拥挤的人流。
窗口排起长长的队伍,谢忱瞧着看不到尽头的人流叹了一口气。
人声嘈杂,有些光着膀子把堆得冒尖的米饭一口吞进嘴里哗众取宠的;有些互相比着菜汤投进垃圾桶的;也有些像谢忱这样发觉自己格格不入正在忖量该加入哪一方的。
直至谢忱站的左脚抽筋,他才看到食堂大叔焦躁的脸庞和微微颤动的手。
他是看到了希冀的岸边。
“老样子。”谢忱故作老练地把餐盘递给他。食堂大叔扫了一眼谢忱,似乎在回忆些什么,随即端着饭勺给他打饭。
青菜豆腐、红烧土豆、炒花菜……食堂大叔的勺子移动到几桶菜汤前猛的顿住了。
他抬头:“今天没有免费的汤,只有……”“那不用了,谢谢您。”谢忱只觉身后来自陌生人的目光凌厉了几分,赶紧端着餐盘溜走。
照常走到一张空桌前,谢忱才松口气打量一眼餐盘里的食物。
黏糊糊的油脂不客气里裸露在外,粘连着土豆和另一个餐格里的花菜;豆腐被掂量得四分五裂,几块豆腐渣还粘在菜叶上。
只看到这些,谢忱就没心情吃了,他撂下羹筷,环视四周。
食堂里没有孟知华和孟知钟的影子,周慎孤零零地坐在食堂一隅,餐盘里干净得像没盛过饭菜。
真可怜。谢忱轻声嘀咕着,信步向周慎的方向走去。
周慎似乎已经吃完饭菜准备离开了,刚站起身就看到谢忱慢悠悠地向自己这边踱来。周慎坐下,谢忱也走过来了。
“怎么了?其他人呢?孟知华孟知钟没出来?”谢忱斜了一眼周慎的餐盘道。
“孟知钟还在302补觉,孟知华……已经出去很久了。”周慎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就仿佛小学生念着自己手里的答案时一样认真乖巧。
“谢谢了,顺便说个题外话啊,光吃白米饭可长不高,得补充蛋白质啊。”谢忱抬手摸了摸周慎毛茸茸的脑瓜顶,快步走出食堂。
得先找到纸和笔。
谢忱蹑手蹑脚地走进302的房间,孟知钟正躺在他哥的床铺上呼呼大睡,忽大忽小的鼾声让谢忱不禁有些心惊胆颤。
记得周慎的小抽屉里曾有些花花绿绿的报刊,记在报刊上也不如白纸上那么显眼……不过报刊的数量不算多,周慎心思谨慎,不发现确实不大可能,谢忱蹙眉。
对了!周慎能拿到报刊,他怎么不能呢?
谢忱快步把抽屉关上正要离开,鼾声陡然停止了。
床上传来一阵“吱呀吱呀”挤压床板的声音,谢忱弯着腰纹丝不动面色如常,心底却打起了鼓。
他的寒毛早已被激得立起来,背部也已微微渗出冷汗。
孟知钟翻了个身,鼾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谢忱直起早就弯得酸楚的腰,面色骇人地走向孟知钟。谢忱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孟知钟轻轻翕动的鼻翼。
孟知钟难受地动了动头,发现似乎解决不了问题又开始张口呼吸。谢忱又伸出一只手堵住他的嘴。
“……”孟知钟憋的痛苦,倏地睁开眼。
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突入他的视线。
如果不是这张脸长得委实和他那冷眉冷眼的哥哥全然不像,他都会当作这是孟知华对他睡了下铺无声的讥讽了。
“抱歉,你的声音打扰我处理现场了。”谢忱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摊开手。
“没事没事。”孟知钟摆摆手,把被子重新盖好:“是我该抱歉才对。”
“没关系。”谢忱惺忪地勾起唇角,踱出屋子。
“……嗯……,嗯?不对啊?处,处理现场?”孟知钟猛然感到背后一凉。他迅速从床上坐起,环视四周。
谢忱早就不在这里了。而孟知钟也睡不好了。
“阿胥阿胥!”谢忱急吼吼地跑下楼,在二楼如无头苍蝇般地游荡着。
“来了来了!”
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副和他格格不入的老花镜,左手里捏着一根细针,右手提着一件灰色的毛衣。
“那个……”刚刚急着找到“阿胥”,谢忱一口气下了五阶台阶,长时间不运动的身子变得羸弱不堪,连跑几步都要气喘不已。
谢忱硬是喘了两分钟,阿胥就在旁边微笑地看着。
“那个……”谢忱也学着嘴角扬起弧度:“报刊什么的,是在您这里领吗?”
阿胥听见面前的人吞吞吐吐地说些什么,强忍着将再次上扬的嘴角压下,信步走到207室内。
就在谢忱愣神儿的时候,阿胥已经提着一摞报刊走出来了:“这些够吗?周慎的新病友?”
“啊……谢谢。”谢忱看着积起一层厚重的灰尘的那摞报刊,太阳穴嗡嗡直响。
“那个,有笔……什么都吗?我新来这里,想记录一下什么的。”
或许是借口太过拙劣,阿胥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递给了他一支满油的中性笔。
“谢谢谢谢!”谢忱喜形于,把那支笔塞进上衣兜里,愉快地跟阿胥道别。
二楼的男厕所位置是最多的,但也因为工作人员太多的原因,谢忱来去路过卫生间拢共2次都能看见几个神色古怪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于是谢忱还是决定去三楼的男厕所抄完这份公告。
很不巧,三楼的厕所就在那扇曾经让谢忱惧惮得头皮发麻的门的左侧。
谢忱吸了一口气,从整摞报刊里拿了几张留白较多的报刊跨进厕所。
一共四个隔间,谢忱进了最里面,也是最靠近窗户的那一间。
他把那张叠了几叠的公告展开铺在隔间的墙壁上用左手按着;又拿了一张薄的透光的报刊贴在左手大拇指下,右手抓着笔杆用牙齿将扣在上面的笔帽拽下来。
这繁琐的操作大概持续了几分钟,让谢忱还没开始抄写一个字就开始手酸背疼了。
医……愈病患……研究……所……公……告
原来这家研究所叫医愈。谢忱眯起眼,他几天前来这里,的确没有看到这家研究所巨大公告板上写有“医愈”这两个字。
患者……未发病……时……不得……随便滥用……药物
“咚咚咚。”
谢忱皱起眉,充耳不闻地继续抄写。
需……在发病……时……服用本医院……
“咚!咚!咚!”敲门声变得更热烈了一些。
谢忱抿了下唇,把公告和报刊一股脑塞进裤子口袋,把笔塞进袖口里,开锁。
“谁啊?”谢忱不悦地打开门,迎面的是一个带着一副军旅气息的络腮胡大汉。
“抱歉抱歉,”络腮胡看样子有些抱歉,连连摆手:“我就是有些太急了。”
“是我的错,您先来您先来。”
谢忱讪笑着把坑位让给络腮胡,自己小跑着出了厕所。
公告没抄几条,人倒是认识了不少。
没走几步,谢忱又蓦地站住了,没头没脑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
一些比这个公告更重要,至少现在比公告更重要的东西。
他转身向楼梯口跑去。
茶水间
大猩猩在人满为患的茶水间挤着,有些不耐。他的身材并不算魁梧,但在这么一群年纪轻轻、苗条瘦小的小姑娘里,他还是显得有些突出。
最近研究所招了一批从某医科大学过来的实习生,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不大好对付。
谢忱如离弦之箭下至一楼,又转至大猩猩最爱去也最常去的茶水间。
茶水间人似乎不少,充斥着嘈杂的声音。
谢忱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但门又很快被一个毛毛躁躁的护士用身子关上了,险些夹到谢忱的眼睫毛。
“小心一点啊。”谢忱烦躁地后退一步。
“咚咚咚。”
没反应。
“咚!咚!咚!”
依旧没反应。
谢忱等得烦躁,一脚踢开了茶水间的门。
“哎呀!谁呀?干什么呢?”一个小护士被推力冲到门后,不高兴地从茶水间走出来。
茶水间安静了一刻,又闹哄哄了。
“麻烦可以叫一下侯护士吗?”谢忱面色淡然,双手藏在兜里,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了十多公分的小护士。
小护士的气焰被灭了大半,顿了一下,有些茫然:“你说是去找……侯……
“侯护士。”谢忱善良地提示道。
“好,我去找找……”小护士慌张地转身快速返回茶水间。
门被死死地关上了。
谢忱把头靠在蓝色的墙壁上,略有些疲倦地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过得很快。
也不知道究竟小护士在茶水间说了些什么,到现在大猩猩也没出来。
谢忱有些烦躁地又在墙壁上踢了一脚。这次墙壁没有被踢坏,只有一次性拖鞋踩在上面楼下肮脏、灰色的痕迹。
谢忱蹲下,用干净的袖子擦了擦墙壁上的灰。
袖子脏了,墙壁没有半点改观。
把别人污染了,自己也没能变好。
有时谢忱的确该承认自己的耐性不足,但刚刚那个气焰嚣张的小护士还没让侯护士出来,这可就不是他没有耐心的问题了。
就在谢忱正忖度着要不要再在这脆弱的门上来一脚时,侯护士终于打开门,出来了。
谢忱见着这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也自知热脸贴冷屁股没用,但依旧保持着自己原来说话的那副德行开口了:“大……”
“别他妈叫我。”侯护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有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谢忱脑子转的快,一想便知道是小护士那里出了问题,还未等他想好辩解的材料,侯护士又说话了:“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谢忱懒散地把重力覆在墙壁上:“那个小护士先不理我的。”
“她也是胆子小,对你这么个人都能害怕。”
谢忱知道这句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讽刺劲,但他倒是不急着辩解:“护士的事先放放,我找你是正事。”
“什么事?”侯护士睥睨了他一眼,心里嘀咕护士的事就不算正事了吗,表面上作出一副认真听谢忱说话的模样。
谢忱环顾四周,确定周围都没人后,他缓缓向大猩猩靠近。
直到让大猩猩皱着眉头往后推了,谢忱才轻声道:“关于王齐的那个信箱,您就别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