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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套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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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吃热豆腐的沈恒之被陆离的话呛到,拍着心口直咳嗽,“你不说我真没发现。”
陆离看到他被烫红的手指头,让小二端来净手的水盆,拎起桌上擦手的布巾丢到水盆里,拧干后递给他,“你要吃什么我给你端,仔细把手烫着了。”
沈恒之不接布巾,陆离叹了口气,亲自上手,一根一根地擦他的爪子。
这幅场景落到四人眼中,简直叹为观止。
若狗腿分等级,属太子最狗!
他们要有太子这份无微不至万事俱到的心思,早就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用得着为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头疼。
陆离放下手中活计,把手巾扔到一边,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死的是岳太师之子,各位不是太师门臣,查这个案子,必然会受到多方势力干扰。”
四个人皆是混迹官场的人精,太子试探之意明显,他们哪敢接嘴。
大国舅柳成文是个八面玲珑的老油子,说话圆滑而不失礼数,“太师之子一案轰动京都,陛下极为重视,我们不敢怠慢,这不请了容大公子来验尸查案,相信不日便会水落石出。”
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陆离知道从这些人嘴里套不出实话,不过……能套一点是一点。
他略微笑了笑,“各位大人,听闻岳阳堪岳大公子是个和善人,有人杀他,我觉着不可能,凶手肯定是想杀方江,岳大公子被连累……”
话音刚落,黄立生猛的拍了下巴掌,“没错,定是这样!”
他们四个人里,御史大夫黄立生只爱赌钱,别的一律不管,只想着早点结案早点回赌坊,大理寺卿何卓生比他还能混!一副“我只提供办事场所,其他一概不管”的态度。大国舅柳成文是官场油子,左右逢源,只要不得罪人就行。至于祝岐深更不用赘述,一心修道,谁爱管谁管。
把这四个浑水摸鱼的狗腿挤在一起办案,着实为难他们。
祝岐深闭着眼,摆出修道架势,全程不开口,他们权当他死了。
何卓生不一样,为彰显存在,挤了句不痛不痒的话,“京兆尹柳大人把方江亲朋好友拷问了遍,他和锦衣卫左使何伟有些私情。”
柳成文道,“方江身为吏部官员,和锦衣卫不清不楚,谁知其中是不是藏有猫腻,锦衣卫是天子护卫。”
黄立生压低声,“锦衣卫由段公公执掌。”
提到段公公,陆离忙接话,“如此说来,方江为了搭上段四成咯?”
涉及到段四成,他们有十个胆子都不敢接话,一个个像呆鸭似的闭上了嘴。
正巧店小二端上一整只切成块的香酥烤鸭,鸭皮酥脆,端上来时,外焦里嫩的烤鸭皮发出嘶溜一声脆响。
拿着勺子舀豆腐的沈恒之顿时抻着脑袋,两眼发直地盯着烤鸭,急不可耐地推了推陆离,“快快快!把鸭子给我拿过来!”
陆离挑着眉,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他们四个,“失敬失敬!我家国公爷看到吃的,什么都忘了。”
“谁说的,你们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沈恒之拿起筷子往鸭皮上一戳,油酥皮的汤汁从中涌出,他撕了一块塞嘴里,道,“哪里是方江为了搭段四成,分明是岳阳堪,说不定是岳止舟……”
太师的名讳,他敢直呼,那四个可不敢。
四只狗腿不敢说话,把头埋得很低,喝茶的喝茶,品酒的品酒。
沈恒之盯着筷子夹着的脆皮鸭腿肉,头也不抬,“段四成身为皇帝大伴,朝中只认江延振,江延振也只认他,岳止舟想搭上这条线,根本不可能,想必是他儿子自作聪明。”
陆离点了下头,“他们三个不会贸贸然向段四成示好,更不会讨好首辅。”
沈恒之把剩下的鸭往陆离那边推了推,指着晶莹剔透的猪肉粉条,“我要吃那个!”
“你肚皮涨得不疼吗?”陆离实在忍不住问。
这次沈恒之没发火,颇为认真地回答,“我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
的确不一样,比如肚皮够大。
提到朝堂上的事,那四个人一句话不敢多说,头快埋进了胸口。
陆离伺候沈恒之吃粉,找大国舅搭话,“柳大人是太后亲弟弟,太后对朝中的事,当真不管不问?”
柳成安一副“你能放过我吗”的痛苦神情,“太后年岁已大,早已不理朝堂。”
元康帝都快七十的人,更何况他亲妈太后,这个岁数不死都是奇事。
陆离挑起眼皮,道,“太后的小儿子宏王已死,不过,宏王有个独苗,算起来,和我一样是国舅爷的外甥孙。”
四个人俱是浑身一凛,疯了吗?敢谈论宏王!
要知道,当今元康帝最忌惮的就是宏王,当初先帝属意德才兼备的宏王登基,是三个老狐狸协同朝臣力保元康帝。元康帝登基后好大喜功,太后曾有意废帝立宏王,后来宏王暴毙,太后为保全小宏王,开启和陛下长达十余年的斗争!
大国舅对此最了解,太后将小宏王陆云赫接入宫中亲自教导,算起来,他和二皇子陆云寰年纪相仿,聪慧天资也只有陆云寰能与之比肩,奇怪的是,陆云赫没入江居充的眼,反倒是陆云寰受到江首辅亲自栽培。
为了宏王独苗,太后亲自去请殿阁大学士安文谦教习他文书史法,请太师岳止舟教其武术兵法,季元平也算他半个师父,至于玩弄权术揣测人心,由太后亲自指点。
陆云寰是内阁首辅唯一嫡传弟子,陆云赫是三只狐狸齐力培养。
一个是皇子中翘楚,一个是亲贵中的佼佼者!
一个通晓世故深谙人心,一个冰心雪魄谦谦如玉……
纵观整个京都,二人才干学识无人能比!
当真是日月同辉、交相争华的京都双绝!
倘若陆云寰和陆云赫凑到一块,何愁大秦恢复不了昔日鼎盛?
柳成文眉头皱得老高,连连摆手,“太子殿下莫问老臣,老臣一概不知。”
在他面前装傻充愣?
陆离客客气气地端着酒杯碰了下柳成文的杯壁,“国舅爷怎会不知小宏王?当初,还是您奉太后之命领他入宫……”
柳成文一愣,“太子怎会知道……”
“我那时七八岁吧。”
陆离说完,喝了一杯酒。
“好好的提宏王做什么,”柳成文笑笑的把话引开,“咱们不是说案子嘛。”
“说到太后,多扯了几句,”陆离道,“说回案子,岳大公子想攀上段公公,还未成功,死了,谁最不愿意看到他们搭上线呢?”
他假装摸下巴,偷瞄着他们四个,四人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紧抿着唇连气都不敢喘。
陆离自问自答说,“我想,安大人和季大人必然知道岳大公子是自作主张,他们不会理会。首辅大人也不会过问,除此,朝中还有谁的势力……”
陆离又一次看向大国舅,大国舅的背脊阵阵发凉,额上蒙着一层层冷汗,他拿着巾子擦了下,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几位皇子?”
“聪明啊!国舅爷。”
陆离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吓得柳成文肩膀战栗,只听陆离说,“我的好大哥,有些日子没出来。”
四个人只想快点结案,实在查不到凶手,那就找个人背锅,岂料太子扯到诸位皇子,把案子越说越离奇。
修道的祝岐深幽幽地开口,“大皇子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他想攀上段公公,自然要肃清扰乱的人,我大哥与朝中举足轻重的三位大臣也不对付。”
何卓生见祝岐深开口,他也插了句嘴,“不,大皇子殿下和段公公有些私交。”
一桌人齐刷刷看着他,黄立生嗓音尖锐道,“你怎么知道?”
何卓生以为他们都知道,岂料他们都不知道。
完了,他算不算曝光了秘密?会死吗?
何卓生脸色刷白,另外三只狗腿皆是一脸震惊的等着他继续说,陆离露出阴险地笑,“何大人,真的吗?”
“早些年……我见过大皇子和段公公往来。”何卓生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陆离心满意足地点了下头,今日这顿饭套出不少话。
他既然知道是生死局,如容沉景所言,不可能是活人做的,那么只有鬼宗。
和朝中有牵扯的死人太多,但是能用生死局杀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陆离的心中有几个怀疑对象。
他想继续套话,岂料四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一个字,纷纷嚷着要走。
黄立生赶紧去结账,为了不显眼,他们逐个从玉楼居为贵客设下的隐秘出口离去。
四人走后,沈恒之这才收了嘴。
陆离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敲击着桌面,看向他,“总算吃饱了?”
沈大帅颇为怨念,苦哈哈地摸着嘴巴,“再不住嘴,就是自个儿付账!”
陆离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慢悠悠地说,“玉楼居闻名遐迩,不仅因为菜色,而是京都世家子弟往来之地。”
他敢说,来这里的十个有九个是当官的或是官二代。
沈恒之冷笑,“哪里是看京都风光,你是想看京都的人。”
“他们……都没你好看。”
“……”
沈恒之不搭理他的贫嘴,也不多问,陆离的心思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不徐不疾地起身,陆离立即伸出一只胳膊供他扶着,伺候沈大帅出门。
二人刚迈出一只脚,见到拐角处的雅间走进一个高挑的人。
沈恒之和他相视一眼,笑着说,“玉楼居处处是熟面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