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物》花恒

16、搬家

　　当天晚上，何阳提前赎回了一个自己很久之前买的理财产品，那是他最后的积蓄，十万块，不多不少，刚好够他租个房子，隔天下午钱一到账，他就立刻找个中介在租了套房子，一室一厅，就在隔壁小区，他并没打算找太远的地方，毕竟只要他还在北京，无论他搬到哪里，江霆总能找到他，他只要能在物质上跟江霆分得清楚。

　　郑烨城听说他搬家的事后要过来帮忙，何阳没让，毕竟他也确实不需要帮忙，他并没什么可搬，那个家里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江霆的，离开的时候，他两手空空，只带走了念念。

　　新租来的房子里基本设施齐全，但重新布置一个新家的繁琐程，远远超过了何阳的预估，好在搬过来的当天，薛老师和师娘一起过来温居，不仅带来了零碎日用品以及柴米油盐，还帮他整理了屋子。

　　当天整个下午，一直都还没听到师娘习惯性的替江霆说几句话，何阳倒是有些先沉不住气了，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问。“薛老师，师娘，这些年，江霆是不是常和你们联系？”

　　二老听后互相看了看对方，师娘说。“也不经常，除去偶尔问个好，一般就是关心你的事。”

　　薛老师说。“昨天是刘钢给我打的电话，说你请了几天假，可能心情不好，让我劝劝你。”

　　何阳低了低头，心知那天在剧场发生的事薛老师和师娘都已经听说，此刻面对二老，他觉得有些难堪。

　　“何阳啊。”薛老师拍了拍他的肩。“那件事没什么，别人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是啊。”师娘也说。“你和江霆之间的情况外人根本不了解，也跟他们没关系。”

　　何阳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道理自己都懂，但他还是觉得难堪。

　　“傻孩子。”师娘也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你现在搬出来，师娘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太对江霆有过多误解，他本来也没什么恶意的。”

　　“是啊。”薛老师说。“你现在是当局者迷，看似想太多，其实是想太少，很多事情换个角度想就会不一样，你以为江霆给你的那些是被强加的束缚，但也许，他只是想照顾你而已。”

　　薛老师很少这样直白的表达对江霆所作所为的看法，以至于何阳听后心间顿时泛起了一股莫名的翻腾，尤其是“照顾”两个字，属实让他坐立难安。

　　何阳搬家的第二天，郑烨城打着温居的名义，说什么都要过来看看，接连不停的电话打过来，他几番推辞不下，只好给了地址。

　　当郑烨城一脸灿烂的出现在自家门口时，不知道为什么，何阳莫名其妙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曾经一起上学时，别人形容郑烨城英朗俊逸，剑眉星目，很像武侠小说里的人物，给人种一身正气的感觉，形容何阳，清爽干净，明眸皓齿，笑起来眉眼一弯，永远能给人如沐春风般温暖，那时他们一起去上薛老师的小提琴课，并肩走过教学楼区，总能引来无数学姐学妹的频频回头。

　　郑烨城当年建议过何阳很多次，让何阳跟他一起去学表演，将来好一起做演员，一起去外面闯荡，一起去看更绚烂的世界。

　　谁年少时没有过明星梦？

　　曾几何时，何阳也有认真考虑过，憧憬过，然而那段时间他全部的心思和精力正放在江霆身上，并且那时他万事都被蒙在鼓里，认为在他的耐心陪伴下，江霆的状态正在慢慢好转，他担心自己若是像郑烨城那样忙起来必然就再顾不上江霆，担心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就放弃了。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郑烨城功成名就，那张笑脸依旧意气风发，甚至多了几分成熟的刚毅，反观他自己，却是全然另一种景象。

　　五年蹉跎岁月，经历过惨痛，失去过很多，生活上孤独无趣，事业上平平无奇，方方面面都没什么长进，甚至到现在都可谓是满身破败，一事无成。

　　真的，很可悲。

　　失神片刻，长叹一声，何阳强迫自己回神，抬头便见郑烨城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发什么愣呢？”郑烨城说。“师哥大老远来是让你罚站的啊？”

　　“没。”何阳这尴尬的笑了笑，忙侧了侧身，把人请进了门。

　　郑烨城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何阳犹豫了下，但还是问了。“师哥，那是什么？”

　　郑烨城闻言回头，故作神秘的对他笑了笑。“你猜？”

　　何阳眉头立刻不自觉的蹙了下。

　　郑烨城见状，又立即收起玩笑神色。“好啦，不逗你啦，我也不好意思空着手来蹭饭，早上过来的时候经过一个蔬菜大棚，就顺道进去摘了点。”

　　袋子打开，里面确实都是青菜，何阳这才松了口气，觉悟之后，他好像突然对别人的东西有了阴影，实在怕郑烨城随便一挥手就给他来个什么他不能承受之重。

　　“都很新鲜的。”郑烨城笑着说。“我师弟厨艺怎么样，做给我尝尝，好不好？”

　　“嗯。”何阳有些自嘲道：“这些年我就学会了做饭这一件事。”

　　郑烨城说。“那也比我强多啦，我可连学都没学会呢。”

　　何阳能感觉到郑烨城是在故意开玩笑缓解他沉重的心情，也没再说什么，回了郑烨城感谢的微笑。

　　郑烨城看着他的笑脸，也扬起了一脸灿烂，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笑着。

　　这时，狗狗从卧室里溜达着出来，看到郑烨城后稍稍茫然了片刻，紧接着突然冲过来对着他狂吠，直接吓的郑烨城差点跳起来。

　　“念念！”何阳低声呵斥了一声，狗狗才不情愿的松了嘴。

　　郑烨城缓了缓之后，看起来有些纳闷。“何阳，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吗，什么时候养起狗了？”

　　何阳把狗狗抱回卧室，回来说。“是前些年无意中养的，算是个陪伴吧，我家里从来没出现过除我之外的人，它估计是受惊了。”

　　听了这话，郑烨城目光复杂了一瞬，然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转过头来，何阳却偷偷叹了口气。

　　他说了假话。

　　之前江霆几次出现在那个家里的时候，念念都不是这个反应，或许，狗狗也知道其实江霆才是它自己真正的主人。

　　说起来，四年前的某一天，江霆也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冷不丁的就让人给送来了这么一只狗，那时候何阳的心态还很不好，都懒得照顾自己，更别说养小动物，甚至他还一度因为狗狗是江霆送来的而十分很嫌弃。

　　不过，到底是条小生命，送都送来了，总不能直接扔出去不管它，何阳没办法，只能留下它放在家里养着，这只小狗很温顺，平时也很爱粘人，刚开始不敢放肆，后来几番试探深知何阳不会粗鲁的对待它，就整天挂在何阳身上嬉闹逗趣，卖乖讨好，就这样养着养着，何阳从慢慢接受到越来越喜欢，后来还给它取了名字。

　　昨天薛老师和师娘带来的吃的还很多，加上郑烨城带来的新鲜蔬菜，何阳做饭，郑烨城帮忙打着下手，两个大男人在厨房一通忙活，临近中午，做出了四菜一汤。

　　郑烨城还带了一瓶红酒，菜上桌之后，他给两人倒好了酒，四处打量着这间明明很小却仍是空空荡荡的小房子，轻轻叹了口气。“何阳，慢慢来吧，都会好起来的。”

　　何阳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想，大概是这里在郑烨城眼里确实是有些寒酸，但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住的很安心，很踏实。

　　两人碰了杯，酒还没送到口中，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几乎在听到动静的瞬间，何阳心里就跟着咯噔了一下。

　　自从那天吵了一顿，江霆还一直没出现，他不相信凭江霆的本事查不到他搬到了哪里，也不相信江霆会就此消停，他其实一直在等，等江霆再来闹一场，等江霆闹完，他才能算真的安稳的住下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江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卡在郑烨城在的时候。

　　无疑何阳是紧张的，眉心立刻蹙起，脸色也变得难看，好半天都没动身。

　　郑烨城看的明白，问他。“是江霆吗？”

　　何阳没说话。

　　敲门声仍在继续，隔一会就会固执的响几下，门外的人仿佛带着敲不开门必然不会离开的意思。

　　沉默许久，郑烨城说。“开门吧，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是啊，何阳想，凭江霆的性子，知道他在就不会轻易离开，门若再不开，过会儿就该直接被踹烂了。

　　何阳深吸了口气，过去开门，出去之后紧接着又立刻关上，他不希望江霆看到郑烨城，更不希望郑烨城看到江霆胡闹的样子。

　　江霆穿着笔挺的西装，从头到脚都是透着阴沉，上来就直接一句。“清净够了吗？”

　　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似乎五年后的每次见面，这个已经高出自己半头的身影都会让何阳有种压迫感，他只能别开目光不看对方。

　　“清静够了就回去。”江霆说。“别逼我抓你。”

　　“呵。”何阳没忍住，冷笑了一声。“把我抓回去再锁起来吗？”

　　江霆闻言眉间立刻蹙了下，随后语气明显减弱了几分。“这里条件太差了。”

　　何阳没理会。

　　江霆又说。“跟我回去。”

　　何阳仍然没理，表情冷漠。

　　“何阳！你到底在闹什么！”

　　江霆突然低吼一声，语气可谓气急败坏。

　　何阳觉得很可笑，“你在闹什么”这句话，竟然是江霆在问他。

　　“江霆。”何阳捏着眉心，沉了口气，说。“早些年我们们的关系勉强还能算是朋友，现在就连朋友都算不上了，我不是你养着的人，我们也没有半点关系，你没有立场跟我这么说话。”

　　闻言站在那里原地闷了半天，江霆才铁青着脸说：“我没那么想。”

　　“没这么想最好。”何阳说。“你走吧，我在这里住的很好，以后别来打扰我，算我求你。”

　　江霆见他态度坚决，冷着脸踌躇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卡，递向他。

　　何阳没接，只说。“你留着吧，虽然里面的钱可能也不够，但多少应该也能抵一些这些年你在我身上花费的。”

　　江霆没说话，只是近身一步，把卡往他手里塞。

　　何阳不想要，只能躲，可他躲，江霆就坚持再塞几轮推扯之后，他直接把卡仍在了地上。

　　如此，江霆似乎就没耐心了，脸色也沉了下来。“十万块够花几天，何阳，你到底瞎逞什么强。”

　　不夸张的说，这句话让就何阳心底正在强压着的耻辱感瞬间暴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江霆，你马上走！我真的不想再....”

　　吱呀一声。

　　何阳的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