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21、象牙塔

　　掌心的温度随发丝拂过额间，心弦被拨动震颤出曼妙的歌。

　　直到站在自家门前，唐繁锦脑袋仍晕乎乎得，钥匙在锁孔上下碰撞，片刻才终于将两者嵌合。她长舒一口气，扬唇撑起笑：“谢谢，我这就回去了。”

　　蒋玉涛左手插兜站着，闻言无话，抬臂将竹篮递给她。

　　唐繁锦接过，他却没有松手。

　　“《回梦》里申讨成杰的留言是你写得吧。”
　　蒋玉涛垂眼，声音难辨情绪，“回头将它删掉。”

　　“为什么？”
　　唐繁锦太过惊讶，甚至忘记做出被发现偷窥时的窘迫，“他分明就是参考了你的作品。”

　　蒋玉涛松开握住竹篮的手，侧身靠在门框：“有证据吗？”

　　唐繁锦蹙眉回应：“你可以放出小样，这样大家都会知道真相。”

　　她到底还是有些孩童思维，简直率真到可爱。

　　“没用的。”
　　蒋玉涛懒懒说，“现在事成定局，没人会在乎失败者的话，做再多只会徒增烦劳。”

　　唐繁锦急道：“可是－！”

　　“别可是啦。”
　　蒋玉涛笑，又露出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网上言论纷杂，谁有时间考究真假？”停顿，目光落在她身上，“况且你没有听过我的小样，为什么要相信我。”

　　“因为我从15年就开始听你的节目！”
　　唐繁锦大声说，仍难掩心里的委屈，“你的每个习惯和技巧我都了解。”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声音却越说越低，“我听过成杰的原本录音，他和你的语气习惯完全不同。”

　　蒋玉涛眸子一颤，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开合着仍难以言语。

　　唐繁锦转身，正要推门而入。

　　屋内窗帘遮住所有光，她身躯显得格外娇小，仿佛向前去就不会再回头。

　　蒋玉涛莫名慌乱，冲到之下握住她手腕，心脏狂跳着，嗓音低哑：“把留言删掉，否则成杰粉丝就会找到你的视频账号。你不能因为帮我辩解，而让账号受到影响。”

　　唐繁锦拂开他的手：“我没有帮任何人，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侧目，眸光微凉，“我是成年人，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话落，门扉闭合发出‘砰’的声响。

　　蒋玉涛垂眼看向掌心，肌肤上似乎仍留有她的体温。

　　“哟，你又惹小唐不高兴啦。”
　　李立停留许久，听见关门声才从拐角上楼，抬眼见他愣神的模样就好笑，忍不住调侃，“小唐的脾气多好，蒋哥啊，你老这样可不对喽。”

　　蒋玉涛抿唇忍耐，顺势将手揣进裤兜，转身又恢复吊儿郎当的状态：“关你什么事？”额间碎发扫过眉眼，又增添些帅气。

　　李立嘿嘿笑，凑近他身旁：“我刚才回来的真巧，正好将你们的话听个半全。”左看右看，小声问，“我说蒋哥，你喜欢人家小唐吧？”

　　“你乱说什么。”
　　蒋玉涛一惊，下意识去看202的门，见屋内并无响动才心虚地蹙眉道，“没睡醒吗，大白天尽讲梦话。”话落，提步往楼下走。

　　李立闲来无事，十分乐意为他点拨迷津，跟在后面做感情顾问：“跑得这么快，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其实你给我教案那次，我就有所察觉啦。花费这么多心思，又不愿意让小唐知道......啧，蒋哥，你别是暗恋人家吧。”

　　话落，蒋玉涛猛然驻足。

　　李立差点没刹住车，手举得老高，险险没让棒冰撞到他后背：“咋停下了啊，怎么也不提醒声。”

　　蒋玉涛冷下脸，沉声重复：“你说我，暗恋？”

　　“对啊。”
　　李立点头说，“而且你还贼别扭。分明是担心人家，偏偏不会是讲好话。”全然没理会对方冻住的表情，顾自说得起劲，“就好比刚才，人小唐好心帮你说话，你没鼓励就算了，竟然还叫她删评论。得亏是小唐脾气好，要是换做我女朋友，肯定就要暴起指责一番。”

　　“网络上戾气严重，成杰多少算公众人物。”
　　蒋玉涛耐性解释，仿佛要借此辩驳对方的想法，“唐繁锦的账号在建立初期，发带节奏的评论容易被误认为炒作。但凡类似的标签贴在身上，就没那么容易揭下来。”

　　李立眯眼看他，一副了然模样：“不就是句评论的话嘛，哪里有这么严重。我看你呀，就是关心则乱。”

　　蒋玉涛微怔，愣着半晌没出声。

　　“小唐主要为你着想，下次记得说句好听的话。”
　　李立摆出前辈姿态，踮脚去拍他肩膀，“少年人，感情房门还要多多学习啊。”

　　蒋玉涛回过身，冷哼两声：“你这么有长进，下个月涨两百块房租。”

　　“别啊。”
　　李立哀嚎，忙将棒冰塞进嘴巴，含糊说：“我这就闭嘴。”

　　入夜，星辰攀附于黑幕。

　　唐繁锦边回顾上课的内容，边做新一期的方案策划，键盘敲击发出的哒哒声让她的思路格外清晰。她每做完一条都会换种角度思考，仿佛蒋玉涛正坐在她身侧，有条不紊地指点着。

　　这次规划做得格外顺利，唐繁锦从头到尾再审阅一遍，心里愈发有了底气，甚至等不到天亮就想立刻实施拍摄，她已经没有体会到这种奔涌而来的创作欲。

　　‘滴滴—’
　　晚间八点半，《回梦》准点发出更新提醒。

　　唐繁锦目光停顿一瞬，犹豫着点开评论去看，她的留言被掩藏在最深处，后面没有跟随者和点赞，更不会出现蒋玉涛所担心的情况。

　　“你叫我删就删啊。”
　　唐繁锦嘟囔着，赌气道，“我偏不。”随及关闭电脑，回里间洗漱。

　　隔日，她起了个大早进行拍摄，又以极快地速度完成剪辑，一切都比想象中要顺利。看着上传的进度条逐渐推进，她的内心愈发平静。

　　待作品上传成功，唐繁锦没有再像之前一样等待数据的刷新。今日天气不错，是个散步的好时候。她应该去享受阳光，去看一看身边的景色。

　　刚走到一楼，正碰上蒋玉涛推门倒垃圾。

　　目光触及之时，双方皆是一怔。

　　唐繁锦先反应过来，赶忙避开视线。她对删评之事仍心存芥蒂，实在不知待如何缓解尴尬，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早啊。”
　　是蒋玉涛先开口，左手磨搓后颈，边仰头望天边用余光偷瞄着她，“要出门？”

　　唐繁锦：“嗯，晨练。”

　　短暂沉默后，蒋玉涛轻咳两声，语气依旧不自然：“你，最近的视频怎么样。”

　　唐繁锦眉梢轻蹙，却老实回答：“昨天才上传，我还没有看结果。”

　　“这样。”
　　蒋玉涛舔嘴唇，想要保持以往的口吻，脑袋里又不断传出李立的劝说。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样措辞，足尖来回磨蹭地面。

　　唐繁锦见状，轻声说：“不打扰你，我先走了。”

　　“诶等下—”
　　蒋玉涛不愿错过和好的机会，立马换鞋出屋，“我正好也想锻炼，咱们结伴吧。”快速掩上房门，又问，“你一般去哪里，附近的公园还是上山？”

　　唐繁锦有些不知所措：“没那么远，就在喜悦超市后面。”

　　蒋玉涛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地方，张嘴要问又立马将话憋回去，想了想，才将‘带路’换成‘麻烦你来带路’。

　　唐繁锦不习惯他突然的礼貌，愣了半晌，才怔怔地点头说：“好”。

　　一路无话，两人在喜悦超市后驻足。阳光穿过云雾，照亮淡黄色器械上的水珠。

　　蒋玉涛左右看看，下意识问：“你平常就在这儿锻炼？”

　　唐繁锦点头：“对。”又抬眼望向他，反问，“怎么了吗？”

　　蒋玉涛脑中立马警铃大作，挠头笑：“挺好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

　　话落，又是沉默。

　　唐繁锦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做操，默默去玩太空步的器械，前后刚走没几步，身旁就落下阴影。

　　蒋玉涛的手搭在横杠处，随意晃动着双腿，仍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前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担心你因此受到影响。”

　　唐繁锦垂眼：“嗯，知道了。”

　　风吹来，扶起她耳畔的发。

　　蒋玉涛仰脸望向天空，轻叹道：“其实，你是真心第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

　　唐繁锦一怔，下意识转头向旁边看去，眸间映出他硬朗的侧颜。

　　“电视台的情况很复杂，同事大都表明迎合，背地里却在说诋毁的话。”
　　蒋玉涛笑，侧目与她对视，“像你这样个性单纯的姑娘，我以前从没有见过，所以不太会和你相处。我如果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你见谅，也希望多给我些适应的时间。”

　　他目光温润，像被泉水浸泡过的玉，似乎对视着，就能读懂他的心。

　　唐繁锦竟有些恍惚，怔住半晌才颤声说了句：“好。”眼睛仍看向他，心跳在胸膛鼓动。

　　晨光微斜，天地间雾气渐散。

　　蒋玉涛朝她伸手，右侧唇角微扬：“那我们就算和好了？”

　　唐繁锦垂眸，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几乎能看清他掌心的纹路，脸颊开始发烫，脑袋轰然作响而无法进行思考。

　　一瞬默然，周围安静地能听见呼吸声。

　　蒋玉涛仍保持抬臂的动作，目光温柔地等待她回应。

　　唐繁锦缓而伸手，冰凉的指尖落入他掌心。肌肤相触一瞬，被火焰的点燃体温疯狂向两侧蔓延。她抬头看向他，眼神温柔而坚定：“嗯，以后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