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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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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禹。”
周珉躺在床上,举着请柬,指尖在纸张边缘来回摩挲。
请柬是从书房里找到的。
方才沈家家丁二次登门,周珉才得知沈家邀请林惊澜去参加沈禹生辰宴的骑射比试。
周珉没见过沈禹,只听过沈禹的名字。据说沈禹武艺天赋过人,由擅骑射,年仅十六岁,已经可以和京中的武将们一较高下。
不过若论武学天赋,大抵没人比得过林惊澜。
林惊澜不仅天赋过人,也远比常人勤奋。早年在国子监的时候,林惊澜白天和国子学的学生们一同读书上课,夜里便到院子里独自练刀。
月色洒满水塘,夜幕下的少女青衣束发,姿容淡雅,手执长刀立于月色之下,身姿格外挺拔。
长刀翻飞,寒光划破夜幕,一道道清冽的残影如漫天飞舞的银蝶。
直至天光乍破,晓风撕开夜幕。
长刀入鞘,林惊澜面朝朝阳,负手而立,单薄的影子投在狭窄的庭院里,在升起的朝阳下一路拉伸,一路延长,漫出庭院,远赴山河之外。
苍鹰生来属于万里长空。
那是周珉抬眸可见,始终无法触及的远方。
周珉拨开请柬,看向林惊澜的掌心,细细密密的薄茧,大抵早在国子监时便已初露痕迹。
林惊澜的少年时光里只有读书和习武,凭着一手炉火纯青的谦恭礼仪,成功把所有有意与她结交的少年少女全部混成了点头之交。
所以沈禹邀请林惊澜参加生辰宴,周珉属实意外。
虽然沈禹是男子,但林惊澜难得有机会结交志趣相投的友人。周珉琢磨着,去不去,还是应该由林惊澜做决定。他虽然占着林惊澜的身子,却没有擅自替林惊澜做主的道理。
不过,最好还是去。
最好,是他们一起去。
......
沈家家丁离开定远侯府,回程路上偶遇熟人,到路边茶馆里小坐了片刻。
茶馆里有姑娘在谈论周珉,沈家家丁忍不住和友人小声嘀咕,批评起方才在定远侯府的意外见闻。
“我跟你说,方才在定远侯府,我看见林小将军和周家小世子拉拉扯扯,举止暧昧,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
茶馆太吵,友人没听清,竖起耳朵问:“林小将军和周小世子在府里勾勾搭搭?”
隔壁桌更听得不清不楚,小声嘀咕。
“听见说什么没,林小将军和周小世子在府里私会?”
“林小将军和周小世子在府里厮混?”
“林小将军约周小世子到府里睡了?”
“......”
“玩得真野啊!”
……
大清早,天蒙蒙亮。
林惊澜还没睁眼,文国公拎着家法铁鞭赶到周珉的院子,扯着嗓子怒喊。
“混账东西,滚出来!”
林惊澜迷迷糊糊爬起来,还没缓过神,房门被一脚踢开。
“你还有脸睡觉!”
文国公怒气冲冲大步走进来,一手拎着铁鞭,一手薅住林惊澜的耳朵,老脸气得通红。
二话不说,把人往外面拎。
文国公虽是文官,但身材高大壮硕,尤其人过中年,被周夫人照顾的太好,体格在横向上已经堪比两个周珉。
林惊澜被文国公扯住后脖领子,拎小鸡崽子似的拎到院子里。
素来溺爱儿子的周夫人在场,竟不阻拦。
林惊澜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秋日寒风一吹,冷不防打个哆嗦,透心凉,彻底精神了。
文国公将林惊澜按在地上,让她老老实实跪好,手里的铁鞭狠狠挥起,狠狠落下……
周夫人心疼得紧紧闭眸,咬牙忍住,依旧没有阻拦。
铁鞭停在林惊澜背上一寸远的距离,文国公到底没舍得下手。
年过半百的老头气得直喘,握鞭的手止不住地抖。
“混账东西,你翅膀硬了,你出息了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周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呢!”
“你对得起林老将军,对得起恒阳长公主的在天之灵,对得起周家世代清白的名声吗?”
文国公骂得撕心裂肺,布满褶皱的双眼泛起深红。
周夫人在一旁偷摸眼泪,哽咽又失望地问:“珉儿,你和娘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轻薄林姑娘?”
林惊澜听得一头雾水,还没想明白文国公哪来的火气,周夫人一句话问过来,如同当头一棒,彻底把林惊澜敲蒙了。
“我……我没有!”林惊澜极力辩驳,“我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呢?”
实在太过荒谬,连解释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林惊澜的解释太苍白,文国公气得浑身颤抖,大口大口喘气:“你……你还狡辩!”
文国公边骂边从怀里摸东西,手抖得太厉害,掏了几下才掏出来。
一大摞写满文字的纸张砸在林惊澜的肩上,林惊澜一张一张捡起来看。
密密麻麻满是林惊澜和周珉的名字,其间字眼不堪入目,厚厚一沓拼在一起,比之话本也不遑多让。
林惊澜彻底懵了。
她守了近二十年的规矩,处处谨慎,时时守礼,一辈子连个脏字都没说过。
一夕之间,无妄之灾,厚厚一沓手稿满是造谣诋毁之词。
堂堂定远侯府的独女,恒阳长公主的女儿,竟成了耽于情、色的狐媚妖女,为了勾引周珉上床不择手段,甚至强迫周珉夜夜入府与她缠绵承欢。
荒唐!
荒唐透了!
林惊澜气得直喘,忍之又忍,实在忍不下去了。
刹那间纸片翻飞,不明来源的手稿被撕得稀烂。
林惊澜跪的笔直,语气决绝地开口:“我行得端,坐得正。您要打便打,举头三尺青天,我问心无愧。”
周家大哥二哥也闻讯赶来。
周琅衣服都没穿好,边走边系腰带,发冠歪到一边,气得狠狠咬牙。
“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你闯祸还闯出边了!”
眼见周琅一脚踹过去,林惊澜腰板笔直,躲也不躲。
周琰忙拉住周琅。
“大哥,此事未明真假,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
周琰拦完周琅,又劝周家二老:“爹,娘,我们都先冷静一下。此事事关林小将军的清誉,的确万分紧急。但长风纵然贪玩,断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何况林小将军最为克己守礼,即使长风一时糊涂逾矩,林小将军也不会越过底线。”
“爹,娘,大哥,”周琰也急,只能尽量保持冷静,“现在与其教训长风,不如趁此事还未传遍京城,尽快控制住消息,找到谣言的源头。免得事态进一步恶化,有损林小将军的声誉。”
周琅深深吸气,平复怒火:“放心,我已经命人封锁消息,谣言不会进一步扩大。”又指了指林惊澜的脑袋,“无风不起浪,臭小子,你给我好好反思!”
文国公也道:“手稿的攥写人已经送到大理寺审问,待查明起源,周家自会还林小将军一个公道。”又瞪向林惊澜,“这次是你运气好,你大哥的人最先察觉情况,及时控制住谣言。否则坏了林小将军的名声,几个脑袋够你赔!”
那份手稿本将送去装订成书,印刷售卖。幸亏御史台的眼线遍布京城,周琅手下的人及时发现,才没酿成大祸。
周家长辈暂且消气,周家两兄长告病推掉早朝,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商量解决的法子。
除了林惊澜。
林惊澜正在祠堂罚跪。
文国公让她对着周家列祖列宗好好反思,想想是否是因为曾对林小将军无礼,才惹出这场麻烦。
林惊澜跪在周家祠堂里,盯着满堂排位,陷入沉思。
今日这些谣言句句剑指林惊澜,什么“勾人入府”、“袒身相邀”,谁看了都会觉得林惊澜勾引周珉在先。
周家人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在朝堂上翻手云覆手雨,唯独对家里的小兔崽子百依百顺。
眼下险些酿成大祸,周家人却一反常态,不仅不怪林惊澜蛊惑周珉,反而责备周珉行为逾矩。
林惊澜越来越摸不清周家人的脾气。
不过既然文国公让她跪,林惊澜也只好乖乖跪着。
文国公也是嘴硬心软,罚人跪祠堂,还特意命人送来一套软垫和取暖炉火。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让林惊澜在这把被吵醒的觉补回来。
这面,林惊澜身子笔挺地跪在祠堂里。
周家人也奉命给定远侯府传了消息。
周琅送信,本意是想提醒林惊澜近日多加谨慎,小心有人背后构陷,陷入不必要的风波。
周珉读完来信,快速精简信息。
有人造谣,他爹和他大哥已经把事平了,然后顺手把林惊澜打入祠堂罚跪了。
如果是周珉,说什么也不会认罚。
错在造谣之人,他堂堂正正一身清白,凭什么跪着反省?
可惜林惊澜是个死心眼,眼下肯定乖乖跪着呢!
八成还跪得溜直。
周珉斜倚软榻,轻揉小腹思量片刻。
不行!
他得回家走一趟。